趙郡然微笑着道:“連大小姐都知曉我回來了,你好歹就住在壽緣堂裡,竟然還不知曉我回府,可見是又貪睡了。”
邵娟茹佯裝生氣道:“你胡說,我聽長姐說山楂開胃,一大早便爲祖母去買山楂了。”她說着便吩咐雲錦將牛皮紙遞到老夫人跟前。
“祖母胃口不好,多半是存了食,多吃幾粒山楂便好了。”邵娟茹柔聲安慰道。
老夫人的神色間閃過一絲不捨,她強笑着對邵娟茹道:“還是你最體貼祖母啊。”
邵娟茹微微一笑,便聽邵敏茹道:“這可是卉莊園的山楂?”
“長姐就是識貨,買果子便數卉莊園的最好。”邵娟茹說着便從牛皮紙包裡抓出一把山楂遞給老夫人,隨後便吩咐雲錦將剩下的一一分給衆人。
趙郡然緩緩道:“大家嘗一嚐鮮便罷了,夫人卻是不能吃的。”
邵敏茹的眼中涌起一絲稍縱即逝的怒火。
邵娟茹疑惑道:“爲何不能吃?”
“因爲夫人有了身孕,是不能接觸山楂的。”趙郡然說着便看向邵敏茹道,“大小姐體弱,多吃些山楂補一補脾腎是好的。”
邵敏茹聽趙郡然如是說,卻是將山楂放下了。她微笑着道:“我向來不愛吃酸物,這山楂是決計入不了口的。”
老夫人對趙郡然道:“往後這夫人的飲食,都需你來把關,除了張媽媽任何人都不允許插手。”
邵敏茹很是納悶,這些日子老夫人分明已然對自己溫和了不少,何故趙郡然一來,老夫人便瞬間變臉了呢。難不成她的確是不曾相信過自己半分,這些日子對自己好,也不過是應付罷了?
秦蕙蘭對趙郡然道:“我雖非初次懷孕,可上一次懷嘉霖的時候,所有的吃食都是前夫人替我預備妥當的。所以說來也慚愧,到如今我也不知曉哪些是孕婦禁忌之物,從前懷嘉霖的時候,我還吃過幾粒山楂呢。”
趙郡然含笑道:“一會兒郡然便將禁忌之物都列出來,夫人記得讓張媽媽帶人好好在院子裡找找。”
老夫人放心地點了點頭,想到秦蕙蘭府中懷着相府的嫡子,面上的惆悵之色已然淡去。她對趙郡然道:“郡然你留下,其餘人便都回自己的院子裡去吧。”
邵娟茹問道:“娟茹可否也一起留下陪祖母?”
老夫人搖了搖頭,朝她愛憐道:“有些話祖母要單獨同郡然說,你先回去吧。”
邵娟茹有些不高興地點了點頭,便跟着秦蕙蘭一同離開了。
等衆人都離開後,趙郡然便在老夫人身旁坐下來,柔聲安慰道:“祖母無需擔憂,郡然定會爲祖母好好調理的。雖然郡然不敢保證祖母能夠重回青春,但至少不會再令器官日漸衰退下去。”
老夫人苦笑了一聲道:“我活到這把年紀,能有此等的風光,便也已經知足了。說句不好聽的,餘下的日子本就只是熬着罷了,就算是別人,又有幾年能熬呢。”
趙郡然點了點頭,對老夫人道:“祖母能看開些,對身子倒也好。”
老夫人嘆息了一聲,她幽深的眸子望向遠處窗臺上的一盆垂絲海棠,眼中慢慢流露出一絲恨意。這是趙郡然從未在老夫人眼中看到過的。老夫人道:“不看開又能如何呢,誰讓相府出了個白眼狼呢,還是一個心腸歹毒的白眼狼。”
趙郡然自然知曉老夫人說的是誰,她也不想裝糊塗,便跟着道:“她也算是惡有惡報了,祖母還是莫要因爲她而氣壞了身子。”
老夫人點了點頭,她輕輕握住趙郡然的手,語重心長道:“有一件事,祖母要託付你。”
“祖母嚴重了,祖母有何吩咐,郡然必定竭力坐到就是。”趙郡然柔聲道。
老夫人道:“娟茹再過兩年,總是要許人家的,我只怕那時候我不在了。蕙蘭雖在相府管事,但她到底是從姨娘被扶正的,認識的貴家夫人寥寥無幾。你義父雖是當朝宰相,可男子選婿無非看的是門第,自然不會對人品多做考慮。你深得皇后娘娘器重,所以祖母便希望能夠將娟茹的婚事託付給你。”
趙郡然便點了點頭道:“祖母請放心,郡然定會替娟茹好好尋覓良婿的。不過祖母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娟茹的婚事祖母終究還是能夠替她一手操辦的。”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近來常常失禁,可見我的腎已然衰退得十分嚴重了。”
趙郡然早已經從她的眼睛裡瞧出了老夫人的狀況,她見老夫人向她坦言,便只好點頭道:“祖母寬心便是,娟茹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會爲她好好操心婚事的。”
老夫人放心地笑了笑,隨後又對趙郡然道:“我走後,打算將陸媽媽派給娟茹,蘇秦便跟着你。她們兩個在我身邊伺候多年,爲人本分忠誠,絕對是靠得住的人。”
“大小姐那裡缺一名貼身侍婢,祖母便不曾想過將蘇秦姐指派給她嗎?”
老夫人道:“她的母親容不下我的房裡人,她自然也是一樣的。蘇秦多年來跟隨我,敏茹哪裡會將她收在身邊呢。我只怕到時候蘇秦受苦,倒不如跟了你。”
因老夫人時常吃齋唸佛,終究修了一副菩薩心腸,對待奴僕尚且能夠如此,趙郡然願意相信老夫人對她也是真心好的。雖然老夫人從前的確因爲皇后器重趙郡然,所以她便善待趙郡然。但久而久之,老夫人的確將她當做了一家人。
趙郡然想到老夫人命不久矣,心中升起無限感慨。她唏噓道:“郡然孤寂流離,卻先有姑父與姑母真心相待,後有祖母對郡然悉心照料,這都是郡然的福氣。”
老夫人的眼中閃爍着淚光,不知是對死亡的畏懼還是對家人的不捨。她輕輕握了握趙郡然的手道:“你實話告訴祖母,祖母究竟還能撐多久?”
趙郡然有些不捨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垂眸道:“左不過一年半載了。”
老夫人冷笑道:“好啊,一年半載也好,我終究還是比譚宋韻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