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貴妃將手悄悄往袖子裡縮了一寸,笑道:“太后娘娘尚未起身,若是先讓趙小姐爲臣妾把脈,怕是於理不合。”
皇后道:“太后娘娘仁慈,又豈會介意呢。”
趙郡然朝邵貴妃福了福,不待她反應過來,早已經將手指搭在了她的皓腕上。
邵貴妃下意識將手一縮,趙郡然卻道:“皇后娘娘,邵貴妃脈象沉穩,並無體虛之象。依臣女之見,貴妃娘娘無需服用湯藥。”
皇后微微一愣,隨後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側眼看着邵貴妃道:“如此,本宮便放心了。”
邵貴妃像是有些侷促,她慢慢低下頭去,垂眸道:“勞娘娘費心了。”聲音裡帶着幾分微顫。
趙郡然又在皇后的吩咐下一一爲諸位妃嬪把脈,竟把得蕭美人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皇后聽聞不禁大喜,半嗔半責道:“你竟是這般糊塗,連有了身孕也不自知。”
蕭美人亦是滿臉欣喜,卻還是強壓住笑容,柔聲道:“臣妾愚昧疏忽,望娘娘降罪。”
皇后笑道:“你於龍嗣有功,何來降罪一說。”隨後又問趙郡然,“蕭美人脈象如何?”
趙郡然道:“蕭美人玉體康健,娘娘無需擔憂。”
話音剛落,太后由楊嬤嬤攙扶着從屏風後走出來,滿面笑容道:“蕭美人懷有龍嗣,乃是宮中的大喜事啊,皇后你可要厚賞蕭美人才是。”
趙郡然微微側目看向邵貴妃,只見她緊咬着下脣,眼中有一層薄薄的不安在浮動。
衆人散去後,趙郡然跟隨皇后回了坤寧宮。
皇后屏退了衆人,問趙郡然道:“邵貴妃脈象究竟如何?”
“邵貴妃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皇后微微頷首,垂眸撥弄着一隻刻花琺琅瓷的護甲,沉吟了良久才道:“本宮將這個孩子交給你了。”
趙郡然猛然擡頭,眼中有些難以置信。
皇后見趙郡然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解釋道:“本宮希望這個孩子平安康健地來到世上。”她意味深長地一笑,“邵貴妃入宮多年,邵相私下裡爲她尋過不少助孕的古方。如今她懷德龍嗣,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若是趙郡然記得沒錯,上一世皇后十餘年來無所出便是拜邵貴妃所賜,至於其中的緣由,趙郡然不得而知。
想來這一世也必然同邵貴妃脫不了干係。
皇后想要保全邵貴妃的孩子,絕非以德報怨。這個孩子一旦出生,邵振楠必然會爲他謀取前程,那麼於皇位繼承最有利的人選之一,羅啓煥便失去了最大的助力。
皇后這是要借邵貴妃府中的孩子爲羅啓煜謀取前程呢。
能夠令羅啓煥折翼的事趙郡然何樂而不爲呢?然而她佯裝不知道皇后娘娘的用意,恭順地點了點頭道:“郡然謹遵娘娘吩咐。”
兩人各懷着心思,由此達成了“協議”,半個月後,皇后會安排趙郡然進宮爲諸位妃嬪請平安脈。到時趙郡然便將邵貴妃有孕的消息當着太后的面說出來。
等到好消息公諸於衆之日,皇后會向太后求個恩典,允准邵貴妃在太后宮中安胎。如此即便宮中有人想要對邵貴妃下毒手,也是無可乘之機了。
離宮前,皇后爲趙郡然安排了一頂軟轎。
趙郡然回到相府的時候正是午膳時分,老夫人立在院子門口,見趙郡然回來,不由上前幾步,拉着她的手緊張道:“在皇后娘娘宮中可好?娘娘將你留在宮中所謂何事?”
趙郡然微笑着說道:“祖母放心,娘娘不過是爲了考量郡然的醫術罷了。”
她雲淡風輕地說着,老夫人雖知道她並沒有全然說實話,但並不準備多問,只是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陪祖母用膳的,祖母特地讓廚房將菜餚拿文火煨着,這會兒送來剛剛好。”
“讓祖母餓着等郡然回來,豈不是郡然的罪過。”趙郡然一面扶着老夫人進房,一面對清雅道,“快去廚房傳膳。”
趙郡然離開坤寧宮未多時,浣衣局便送來了兩身衣裳,一身是趙郡然昨夜在邵貴妃宮中換下的,一身是邵敏茹換下的。
宮女接過衣裳,略略翻查了一回,見無損壞之處,便放走了浣衣局的宮女。她走進殿內,正要將衣裳交給雯女官,忽然間又停下了步子,將那件桃紅色的襦裙仔細翻看了幾眼。
那宮女像是發現了什麼要緊事,忙捧着衣裳進了殿內。
雯女官正在陪皇后繪製花鳥圖,見宮女捧着衣裳進來,說道:“這兩身衣裳直接派人送去相府就是了,何必送來這裡。”
那宮女道:“浣衣局的宮女不當心洗壞了邵小姐的襦裙,奴婢特來請示皇后娘娘,這件衣裳的破損處當如何處理?”
雯女官走上前來,捧起面上那件桃紅色的襦裙看了一眼,面上倏忽間閃過一絲異色。她忙回頭道:“娘娘,奴婢眼光淺陋,還需娘娘驗一驗上頭的刺繡。”
皇后放下畫筆,有些好奇地走上來,就着雯女官的手看了一眼襦裙上繡的蘭花紋樣,不由微微一愣。她略一沉吟道:“浣衣局的宮女洗壞了衣裳,定是要交由浣衣局的女官來處置的。你且去將劉尚宮請來,她定是有法子修補的。”
宮女想着這位邵小姐如此被皇后器重,不過是被洗壞了一處繡花,竟然要勞動劉尚宮。她原以爲自己能得個恩典,替邵敏茹縫補了衣裙,也算是在皇后面前有了一個露臉的機會。
皇后看了那宮女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棠梨。”
皇后點了點頭,說道:“你做事很是謹慎,明日便來內殿當差吧。”
宮女得了皇后的恩准,喜不自勝。
劉尚宮被請到坤寧宮的時候,雯女官早已經將邵敏茹的衣裳用一隻琉璃匣子裝妥,上頭落了一把銅鎖。
她將匣子交給劉尚宮,說道:“娘娘有令,讓劉尚宮務必在一天之內尋得擅長隱繡的繡娘,將裙子恢復原樣。”
皇后補充道:“你須得秘密行事,不得讓任何人知曉這件事。”
劉尚宮聽聞“隱繡”,只當是皇后的裙子,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