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早飯,邵嘉旻哪裡有心思吃,他坐在凳子上簡直是如坐鍼氈,恨不得早早地會到自己房裡去。
四姨娘瞧出了邵嘉旻的異樣,眼下也不敢多問,便按捺着疑惑直到衆人都散去後方纔問趙郡然:“昨天夜裡我聽說老爺將家丁們都派出府去了,究竟出了什麼事?”
趙郡然一臉爲難道:“這……昨天……昨天是因爲兄長髮燒,父親派了人出去抓藥的。”
四姨娘道:“幾十名家丁都派出去了,這陣仗哪裡像是抓藥,倒像是抓人去的。”
趙郡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沉吟了片刻道:“四姨娘還是別問了,郡然若是說了,只怕義母是要怪罪的。”
她不肯說,府裡頭自然有的是人肯說。只要給些銀子,那些值夜的丫鬟小廝必定會乖乖地說出來。
四姨娘想了想,旁敲側擊道:“對了,府裡那些活血化瘀的藥材本是備齊的,如今怎麼平白無故少了?”
“那些藥材……都拿去給婧茹妹妹用了。”趙郡然吞吞吐吐道。
邵婧茹上一次雖被打得不清,可好歹是七八天前的事了。府裡頭的藥材都是三日一點算的,不至於到如今都沒有補齊。
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邵嘉旻根本就沒有發燒,而是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
四姨娘心思飛轉,朝趙郡然道了別,便匆匆忙忙走出了壽緣堂。
因好奇心驅使,四姨娘很快就找來了一名在膳房裡當差的粗使丫頭,她聽那丫頭說昨天夜裡,大夫人的確命人爲邵嘉旻煎了一副湯藥。
四姨娘問道:“你可曾知曉那副湯藥是作何用的?”
丫鬟道:“奴婢不懂藥性,只聽顧媽媽同廚娘說大公子傷勢重,那副湯藥一定要熬得濃濃的纔好。”
傷勢重?四姨娘像是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眼睛驟然一亮,打賞了那名丫鬟幾枚銅幣,隨後將自己的貼身丫鬟蜜兒喊到面前,說道:“你去同相熟的家丁打聽打聽,昨天夜裡大公子究竟去了何處。”
蜜兒道:“方纔蜜兒在老夫人房中見大公子似乎坐不住,便已經去打聽了。原來大公子昨天去了青樓,卻是被衙差當做了匪賊,抓進衙門去了。想來定是老爺氣不過,罰了大公子一頓板子。”
四姨娘臉上露出一絲如蒙勝利的表情,笑道:“真是激靈,也算是沒白疼你。”她說着便站起身,整了整衣裙道,“快把二姨娘和三姨娘請過來玩葉子牌。”
老夫人早上的時候是強撐着身子起來的,衆人走後,她便再也支持不住,整個人癱軟在了軟椅上。
陸媽媽忙喊了趙郡然過來。
趙郡然爲老夫人仔細瞧過後,說道:“祖母這是氣急攻心,導致鬱氣難散,心病並無湯藥可用。”
蘇秦道:“論說大公子的事也算不得嚴重,老夫人何故如此。”
邵嘉旻的事說嚴重也不算嚴重,不過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耐不住寂寞,逛一逛青樓罷了。但是細想來,這件事一旦宣揚出去,丟面子是小,被皇帝看輕了纔是最嚴重的。
宰相家的兒子品行不正,將來皇帝哪裡還會爲他指婚。即便是邵振楠看中了哪家的千金,爲邵嘉旻去求娶,人家也自然是不肯的。
官宦人家的婚姻可以說都是爲政治、爲仕途所服務的,如果說邵家想要在邵嘉旻這一代鼎盛不衰,那麼除了子孫一輩足夠爭氣之外,還需要一個身份尊貴無比的賢內助。
如今,因爲邵嘉旻,這一切即將成爲泡影。
想到這裡,趙郡然道:“許是祖母太過於在乎了,你去將義父請來,由他開導祖母,或許好一些。”
蘇秦去了一趟福馨齋,卻被告知邵振楠匆匆忙忙趕去宮裡了。
趙郡然聽後,面上並不露聲色。
隨後匆匆趕來的是大夫人和邵敏茹,因陸媽媽和蘇秦怕人多擾了老夫人清靜,並沒有知會姨娘們。大夫人在牀邊坐下來,一副乖巧媳婦的模樣,拿帕子爲老夫人拭了拭額頭上的虛汗。
邵敏茹立在旁邊一言不發,她心思飛轉着,眼見着老夫人如今的樣子,像是熬不了太久的。若是老夫人去了,府裡頭便是她母親一人獨大了,到時候府裡頭的事,還不是由她和母親說了算。
可是,如果老夫人一旦去了,那麼相府同太后的聯繫便也就此斷了。原本藉着老夫人與太后這層關係,邵敏茹想要嫁入皇家自然是易如反掌,甚至有幸一朝爲後也未可知。
她的眸光中滿是複雜的神色,一面希望老夫人能夠再活上一兩年,好歹替她將婚事了一了。一面又希望她就這般安安靜靜地走了,母親也就能夠睡個安穩覺了。
趙郡然不動聲色地走到大夫人跟前,帶着幾分哭腔道:“義母和長姐還是請回吧,郡然要仔細替祖母瞧瞧。”
大夫人微微一愣,隨後問道:“老夫人的身子究竟如何?”
趙郡然道:“說嚴重倒也算不上,只要祖母能夠及時醒過來。”
“若是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呢?”
“如果醒過來太晚,那便很有可能喪失了尋常人的能力。”
趙郡然縱然說得委婉,大夫人也是聽得明白。老夫人要是醒過來太晚,十有八九是中風了。
大夫人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隨後略帶悲傷地點了點頭,對敏茹道:“我們先回去,莫要擾了你祖母。”
趙郡然看着兩人步履輕快的走出院子,秀眉微微一揚,對海蘭道:“將我的銀針取來。”
蘇秦和陸媽媽問趙郡然道:“老夫人究竟有無大礙?”
趙郡然黑亮的眼珠子轉了轉,嘆息一聲道:“還是那句話,要看祖母究竟何時醒過來。”
屋子裡頭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趙郡然道:“你們先去歇息吧,我和海蘭留下來照看祖母,若是有事我再喊你們。”
兩人不捨地離開了房間,趙郡然對海蘭道:“你且看着漏鍾,每隔一個時辰去一趟膳房。”
海蘭自然知道趙郡然的意圖,點了點頭,坐在一張繡墩上看着多寶閣上的漏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