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在他們離開後,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楚窈看着南榮的肚子,又看了一眼門口時不時探頭來看的南楓,低聲問道:
“你可是當真不想讓他跟孩子有所瓜葛?”
自從她懷孕之後,便深知懷孕的辛苦,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很需要人陪伴。
南榮也明顯對南楓有意,只是不知爲何,兩人之間似乎還是有隔閡。
南榮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態度也沒有鬆動,反而看着楚窈轉移了話題。
“主母如今身子有孕,聽屬下說了這麼多一定累了吧,屬下先下去了,您好好歇息。”
楚窈看出了她想要逃避,也沒攔着,只是叮囑了一聲南楓,看好南榮別出事。
其實不用她說,南楓一雙眼睛也是牢牢盯在南榮身上的。
只不過楚窈這麼一說,給了他更加名正言順的藉口。
祝老在他們的精心照料下,現在已經比之前好太多了。
楚窈猶記得剛把他帶回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蕭郴險些一劍捅死祝老。
那時她剛披上衣服,就聽到隔壁房間一陣吵鬧聲,然後就是祝老的嘶吼聲。
“把神仙散給我,我只要神仙散!……”
青筋爆起,眼神兇狠,彷彿面前的蕭郴不是他的外孫,而是仇人一樣。
那發顛的模樣比申兒恐怖多了。
蕭郴原本打算置之不理,卻沒有想到祝老更加過分,把自己女兒的死全部怪在了蕭郴頭上,甚至大罵蕭郴父母。
“你爹不是好東西,你娘也是個不孝女,你更不是什麼好東西,娶個傻子當媳婦兒,活該被人嘲笑!把神仙散給我,求求你,我受不了了,快給我吧……”
在這件事上,蕭郴本就敏感,尤其是對祝老,若是他只罵他,他尚且能忍,可是把父母和楚窈都罵上了,蕭郴當即動了怒。
“你有臉跟我提父母?若不是你私下裡想要逼我母親離開,把我母親武功都廢了,她怎麼會無法反抗?他們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死了?!”
蕭郴低吼着,伸手從南玄腰間拔出劍就要砍殺祝老,可見被氣昏了頭。
楚窈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一茬,難怪蕭郴怎麼都跟祝老彆扭着,她原以爲他只是責怪祝老袖手旁觀,沒有救下他父母。
轉頭看向祝老,楚窈就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掙扎與自責,隨後又突然一陣恍惚。
她知道上癮的人一旦犯了癮是沒有理智可言的,連忙把蕭郴帶走,示意南玄把祝老的嘴巴堵上。
祝老心裡有執念,神仙散能讓他在飄飄欲仙的感覺中產生幻覺,甚至讓他看到了死去的女兒女婿,也難怪他的反應比申兒要大很多。
“窈窈,燕肆來了。”
蕭郴打斷了楚窈的回憶,隨後擋在她面前,皺眉看着燕肆。
他們誰也沒想到,下午的時候燕肆會來到客棧。
而且還是大變樣之後的燕肆。
他兩隻眼睛瞪的老大,嘴脣有些乾枯,腳步虛浮,精神萎靡,眼神裡不再是從前的狂妄自信,反而變得憂鬱了很多。
看到兩人,他聲音低啞地開口道:
“我手上有你們要的東西,幫幫我。”
沒有說太多,他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蕭郴不樂意讓楚窈碰他,直接喚了南玄去找了大夫給他診斷,不出意外又是身子虧空。
“又是一個癮君子。”
楚窈嘆息一聲。
知道燕肆對他們來說也很關鍵,無論是對付燕國二皇子還是找宋明都需要他,他還不能出事。
所以蕭郴也沒客氣,直接讓人把他綁了丟到了祝老所在的屋子裡。
最近祝老的情況已經好太多了,從一開始的一天鬧五次,變成了三天鬧一次,驟然看到了被丟進來的燕肆,還有些複雜。
是他讓他變成了這樣沒錯,但是看看對方也變成了這樣,祝老心裡的怨氣就散了些,好歹他也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女兒女婿,也算是一點好處。
只是很快,他就不這麼覺得了。
燕肆發起瘋來,不僅淚流涕下,到處碰撞怒罵,甚至還四肢抽搐,求着給他神仙散,不斷拿頭搶地。
想到自己前段時間或許也是如此,甚至神志不清不知道做了什麼,祝老的一顆心就揪了起來。
他不傻,到現在爲止蕭郴和楚窈都不把他鬆開,一定是他也會這麼鬧,一想到這些,他看向燕肆的神色更復雜了。
可被燕肆這麼一鬧,他也有些想要神仙散……
蕭郴和楚窈在暗處看着屋裡的情況,尤其是看到祝老強忍着自己的渴望,都有些欣慰。
這幾日總算是有些成效了。
前幾天,他們就已經查到了,那個廚子倒不是二皇子的人,只不過他身邊一個幫忙的小廝卻是二皇子的人,每次都會在暗中偷偷下手,直到兩人徹底染上毒癮之後才現身跟他們說了神仙散的事。
雖然燕肆強忍着毒癮把他殺了,可卻不知道如何戒掉。
他尋了不少名醫都沒有用,包括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做。
這次實際上是真的把自己算進去了。
恰好祝老上門,他便將計就計,算計到了楚窈,索性讓祝老也染上了。
可即便如此,也是一直等到現在兩人都沒有去找過他,他屬實扛不住了,這才強撐着來到了客棧。
正是因爲意識到了這一點,楚窈和蕭郴一直沒有去四皇子府。
“他倒是好算計,只是屬實太狂妄自信了。”
楚窈淡淡地開口,說完就看到了蕭郴不悅的眼神。
“哼!若非他對我們還有些用處……”
後面的話他不說楚窈也能想到,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
“的確有用,相比而言,那個楚譽呆頭呆腦,還有些一根筋,反倒更討人喜歡。”
蕭郴抱着楚窈的手一緊,低聲危險地說道:
“窈窈這是在誇別的男人?”
楚窈:“……”
她不是,她沒有!
正想着,兩人就察覺到了異樣,扭頭果然看到了一個金色的小蟲子和站在逆光處的楚譽。
兩人對視一眼,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阿金說,它想你了,所以非要我帶着它來。”
楚譽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紅暈,好像說這些讓他很害羞一樣。
“對了,還有最近外面有很多楚家其他人和宋家人,他們是來找你的,若是無事,你還是別出去了。”
畢竟對於楚家人來說,即便易容他們也能看出真實的面目。
更別提宋家還有不少噁心人的屍體和蟲子。
蟲子……
“你說這蟲子是我母親本命蠱,我母親是宋家人?”
楚窈這時才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只是怎麼也不願意相信。
她並非覺得宋家人如何,只是他們的手段終歸是令人頗爲忌憚。
楚譽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是宋家人,但是她只有自己的本命蠱,爲了尋你還放了出來。”
也正是因此,上次在船上的時候,這金色小蟲子纔會突然從他身上溜走,想來是感應到了楚窈。
楚窈默然,看向身邊的蕭郴,卻看到後者眼裡沒有絲毫的變化。
難道他早就猜到了?爲什麼不提醒她呢?他不應該對宋家人恨之入骨嗎?
看到楚窈不信任的眼神,他一挑眉,窈窈這是不信任他了?
且不說跟蕭淮合作的是宋明,就算到時候整個宋家跟他是仇敵,也跟楚窈無關。
他也相信楚窈心裡會理解他的。
楚窈瞬間放鬆,微笑,沒有沒有,怎麼會呢?
兩人之間的眉目傳情讓立在一邊的楚譽神情更是尷尬,忍不住低咳一聲打斷。
楚窈看了他一眼,忽然指着屋內說道:
“燕肆就在裡面,不如你先看看認不認識他。”
楚譽聽聞,神色認真了起來。
“放心,我一定努力辨認他。”
他也是楚家人,無論燕肆是否易容,他都能看出來。
可只看了一眼,他就發出了一聲驚訝的感嘆。
“咦?”
“怎麼了?”
楚譽退到了楚窈身邊,眉頭微微皺起,眼神中還有些困惑。
“他是宋肆,是宋家上一代家主的外孫,可在幾年前宋家就舉辦了他的喪禮。”
換而言之,燕肆也就是宋肆,是一個本該死之人。
可現在卻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大燕國,還成了大燕國的四皇子。
關於他是宋家人不算是一個多令人驚訝的消息,關於他死訊倒是讓楚窈想到了什麼。
只是有楚譽在,楚窈也沒有直接跟蕭郴說。
“或許是你看錯了,也或許是他給宋家趕了出來,只是對外宣稱死了。”
她隨意找了兩個能說服楚譽的藉口,後者聞言臉色緩和了許多。
“對對對,你說得對,他當初是最反對這一任家主的人,或許就是因此被趕了出來。”
楚窈啞然,像是明白了什麼。
或許宋肆根本不是被趕出來的,而是被追殺出來的。
她還記得華影曾經說過,當初四皇子救了宋肆,可宋肆卻是恩將仇報殺了四皇子,還易容頂替了他的身份。
現在想來,當初宋肆沒被殺死就是四皇子救了他,至於他恩將仇報殺了四皇子的事,楚窈怎麼想都覺得可能性不大。
“那你什麼時候打算回楚家一趟嗎?”
楚譽小心翼翼地問完,就看到楚窈彎了彎脣,笑道:
“好,再過幾日我們便同你去楚家看看。”
他們早就想好了,等宋肆的情況穩定了些,他們就讓他先把所有的神仙散毀掉,把所有的罌粟都毀掉,然後啓程離開燕國。
罌粟的危害想必宋肆也深有體會,說服他並不難。
只是這燕國他們並不瞭解,也不能一下子幫燕肆,只能等他清醒後合作。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燕肆的情況也漸漸好轉,最起碼精神不像之前那麼萎靡不振了。
這段時間,楚窈見證了南楓和南榮兩人之間的彆扭。
南楓是個花花公子,一直都是出入青樓的好手,平日裡的不少消息都是他從青樓裡帶回來的,在外面的紅顏知己也不少。
沒過幾天,楚窈就看到他身邊跟着一個杏眼桃腮的姑娘,兩人相攜着進了客棧,也不知道南楓說了什麼,惹得那姑娘嬌笑連連,只是看到她的時候,那女子眼露不屑,甚至出言挑釁。
直到南楓喚了她一聲主母,那女子的臉色才變了幾變,隨即竟是厚着臉皮笑着喚了她一聲姐姐。
楚窈當即笑道:“姑娘芳齡幾何?可曾婚配?”
那女子許是以爲自己有戲,眼睛一亮,笑得很是開心。
“二八年華,未曾婚配。”
楚窈彎了彎紅脣。
“既如此,你緣何稱我爲姐姐?我今年不過剛剛及笄,可不曾有你這樣的妹妹。還是說,你打算上趕着給我夫君做妾?”
她的話一說完,那個杏眼姑娘就刷地一下白了臉,眼圈泛紅,淚珠欲落不落,嘴脣微微顫抖,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這可把南楓心疼壞了,伸手摟進懷裡安撫了半天。
楚窈看着杏眼女子低垂着頭的眼裡閃過的憤怒與恨意,心裡冷笑了兩聲,沒有再理會他們。
這杏眼女子明顯就是故意示弱的,偏偏男人就吃這一套。
想着,她不禁想到了蕭郴。
若是換做他的話,一定能鑑別出這種女子的虛僞吧?
擡頭,就看到了南榮挺着肚子站在樓梯口,目光也落在了相擁的兩人身上。
“……”
她回頭看了一眼南楓,好在他還算有些良心,鬆開了那個杏眼女子,頗有些無措地看着南榮。
只不過一瞬間,南榮就恢復了常態,忽略了南楓和杏眼女子,走到了楚窈面前。
“主母,主子在房間等您。”
說完,看了一眼杏眼女子,繼續說道:
“主子那般風光霽月的人,怎麼可能跟什麼勾欄院的女子有所瓜葛,有些不入流的人想做妾就是妄想,主母還是別污了主子的名聲。”
顯然,剛剛楚窈說的話她也都聽到了。
說這個杏眼女子是勾欄院的倒也不算錯,這女子本就是官妓,即便佔了一個官字,那也是妓。
楚窈不是頭一次聽南榮懟人了,以往在相府的時候,南榮就沒少懟劉氏。
可這還是她懷孕以來,頭一次聽南榮說出這麼刻薄的話。
她心裡嘆息一聲,恐怕南榮還是沒有放下南楓,否則不會這麼在意他身邊的女子。
“南榮,你別亂說。”
雖說心裡有愧,可南楓還是反駁了一句,維護着身後的杏眼女子。
楚窈清楚地看到了那個杏眼女子眼裡一閃而過的得意。
同是女子,她定然是察覺到了南榮對南楓的心意,卻故意縮在了南楓身後,還得意地看了一眼南榮。
她突然就很生氣,拉着南榮就離開了。
這南楓是真的不值得,虧她還想着撮合兩人。
現在看來,或許南榮選擇獨自美麗是對的。
回屋裡之後,蕭郴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看着氣鼓鼓的楚窈,忍不住失笑。
“你若是不喜歡那個女子,我叫南楓往後跟她斷了聯繫就是,或者讓他娶了南榮。”
他的窈窈現在還懷有身孕,若是生氣反而不好。
左右南楓也是他的暗衛,聽從他的話。
“別,我現在真覺得南榮不需要他!”
楚窈立刻制止住了蕭郴的想法。
若是真這麼做了,只怕會影響主僕兩人的關係,而且南楓若是真的蠢到娶了那個官妓,那她往後就不會再讓南榮和孩子見他。
蕭郴沒有再說這件事,生怕楚窈爲此不高興,反而轉移了話題。
“宋肆已經有所好轉,剛剛跟我說了宋明的下落。”
他剛剛去看了一眼祝老,卻被宋肆叫住了。
“他肯無償告訴你這消息?”
楚窈怎麼想也不覺得宋肆是這樣的人。
蕭郴彎了彎脣,伸手把楚窈剛剛落下的一綹發攏到她耳後,笑道:
“窈窈想的沒錯,他的確是有要求的。這次他在燕二皇子這裡吃了個悶虧,心裡自然生恨,想要我們幫他,奪了二皇子最想要的皇位。”
二皇子如今掌控朝堂,架空皇帝,身邊還有個親兄弟三皇子扶持,又大肆利用神仙散控制了朝中大臣,可以說在燕國興風作浪,無所不能。
這個忙,他們幫起來也不輕鬆。
不過既然蕭郴直接說了有宋明的消息,想必已經跟宋肆達成了合作。
所以她直接開口問起了宋明。
“宋明在哪?”
“就在四皇子府的地牢裡。”
至於地牢在哪兒,只有宋肆和他的親近暗衛才知道入口。
當他發現自己已經戒不掉這個神仙散的時候,就立刻撤掉了四皇子府的暗衛,一方面是擔心他們也像他一樣遭了毒手,另一方面則是想着給楚窈和蕭郴跟他見面的機會。
“他果然心機深沉。”
如此長遠的事情都想到了,當真是走一步算三步。
他這是做了兩手準備,一若是他被神仙散毒害,他們想去找宋明,就必須幫他把神仙散戒掉。
二來即便他們知道了宋明所在的地方,也必須幫他把神仙散戒掉。
可沒想到的是,他們兩人還沒有急着找宋明,他自己就先被神仙散折磨的快要瘋掉了,所以纔會直接來客棧找他們。
蕭郴冷哼一聲。
Wшw⊕ttka n⊕c ○
“心機深沉又如何?到底還是棋差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