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月初一,祭祖日。
古大宅,已沒有昨晚的喜慶喧鬧,清清靜靜,一家人吃完早餐,古天雄親自帶頭,帶着兒子孫子兩人,徑直爬向大宅後面的一座山頭。
正月初一祭祖,本該是一家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一起上墳上香敬酒,但這在古家行不通。
古天雄不是一味的霸道,典型的封建思想,在他幾十年的字眼裡,女人是不該上古家祖墳,不是他不會變通,食古不化,瞧不起另一半邊天,而是這老傢伙是經歷了那個時代的人,前五六十年,祭祖是沒見過半個女人,後三十年,已經成了習慣,就算是袁容這位坐鎮古家後宅的兒媳,也沒有資格在今天,走到祖墳前。
不過說是祖墳,其實就是兩塊大里石石碑,古家真正的墳祖,還躺在那窮山溝裡,饒是古天雄膽大包天也不敢將父輩祖輩的屍骨移至這裡,何況當年古天雄請人看過,古家祖墳確是埋在一塊風水寶地上,是萬萬動不得。
所以古天雄乾脆在玉泉山山腰上,請了一位好的風水師,瞄中了一塊地,向徵性地立了兩塊石碑,一塊是他老子的,一塊是他爺爺的,兩塊石碑緊緊靠在一起,不過一塊微微高一點,一塊微微矮一點,父親的矮處,祖父的高,前面還留了塊空地,因爲古天雄發話了。這塊空地是給自己留的。百年以後屍骨上八寶上,生前用品,可以在這裡埋了方便後人祭拜,可見古天雄連後路都想好了,唯一遺憾的是,不能落葉歸根,葬在父親墳邊。
這大概也是作爲一個開國元勳的無奈,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一旦蓋棺定論了。就會被活着的人改得面目全非。因爲總有些自作聰明的人,幹出聰明的事,誰會在呼,一個死人的想法。
上香敬灑燒冥紙。古天雄當之無愧第一。
老傢伙表情嚴肅,可以說正個祭拜一絲不苟,上來就一下脆在石碑前!是的,真的脆着,然後燒冥紙,點香,敬酒,一氣呵成,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等古天雄敬完灑,才輪到古茂松。一樣的脆下上香敬酒,然後才輪到古樂。之後便在碑前,放了整整一個小時的鞭炮,而古家三位,沒有故作矯情的悲傷,人都死了幾十年,大概也只有古天雄對地下的一對父子有點印相外,古茂松可是見都沒見過自己的爺爺祖祖。
古樂呢,更不用說,天知道下面的傢伙們投了幾次胎。誰知道這個時候在那裡快活瀟灑?反正古家從上到下,除了老子老媽古天雄外,古樂對誰都不太感冒,哪怕是林方這位老爺子,古樂也是很少拿正眼瞧他。
古少傑。是有點交情,不過還沒入古樂法眼。
祭祖完畢。上萬元的鞭炮也放了一個不剩,不過古天雄沒走,站在自己老子石碑前,擦了擦碑上灰塵,又望了望玉泉山下,有些感慨萬千的地道:“活着的人爭這爭那,沒有一個消停。權勢滔天如何,家有萬貫財又怎樣,死了,還不是燒成一包灰,埋在土裡,誰也不比誰高貴,誰也不比誰快樂,永遠的暗無天日,沒有一個盡頭。”
“老頭子老了!”
望着被林方攙扶着走下山的古天雄,古茂松舉頭望天,輕聲自言自語,只見嘴動,聽不到這位權勢男人說些什麼。
古樂站在旁邊,沒急着走人。
“走走!”古茂松失神了一會,破天荒的對古樂道,這可是自上次父子針鋒相對後,古茂松第一次心平氣話跟古樂講話,順便還彈了一支菸給古樂。
古樂接過,點燃,然後跟在他後頭。
古茂松摸了摸口袋,從裡面掏出火機,點燃煙,吸了一口,豪氣干雲地道:“男人不可一日無權,亦不可一日無錢,千古不變的大道理!人的一生,都在鬥,對天鬥,同地鬥,同敵人鬥,也同自己鬥,看的就是誰比誰狠一點,毒一點,無恥一點,膽子大一點,腹黑一點……其實說穿了,人一輩子,都在賭,而政治的賭博,更顯其殘酷。別看我們手握實權,一句話,就能主宰一省一地的走向,但誰又知道,我們這羣賭博家,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拿家人的性命在賭。一步走錯,不是滿盤皆輸那麼簡單。”
古茂松又抽了口煙,見古樂沉默,又道:“縱觀這京城大大小小的家族,誰不想安穩的過日子,因爲手中有權有勢有錢,是人都想過舒服日子,但卻沒有一家,會放下心來過日子。每天都在下棋,每天都在謀這謀哪!爲的是什麼?還不是怕成爲洪流之中那一隻被當炮灰的卒子。一個世家的崛起,是踏着別人的屍骨而上,那個家族,手裡沒沾一點血,沒有幾個仇人政敵,不想被人當卒子,淹沒在洪流之中,就得順勢而上,就像站在懸崖邊上走獨木橋,只有勇往直前,才能在對面腑視未過橋的人。”
古茂松飛快的彈了一下菸灰:“我也想做個富家翁,過太平日子,可是既然捲了進來,就幾乎沒有抽身的機會!不是死,就是生,不是崛起,就是敗亡。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這一刻,古茂松豪氣幹去,氣吞如虎。今天,他破天荒的講了這一番話,古樂自然聽出了其中的深意。古茂松不在說話,他本就是一個話不多的人,沒有必要,不輕易開口。
兩父子步子跨得很大,卻沒向山下走去,而是攀上了玉泉山山頂。
周圍無人,遠處只有一隊警衛,在尋視着,無形之中,造就了父子獨處的罕見一幕。
古樂猶豫了一下,問道:“這一次,你是不是賭大了一點,以古家現如今地步,下這麼大的注,你真以爲你天下無敵?還是覺得好玩?”
古茂松不置可否地道:“無所謂大與小,只在於敢不敢賭。有人既然下了注,我也只好陪他們玩玩,畢竟這天下,總要有一兩個變數,否則一潭子死水,我都提不起興趣了。再者,這一次那幾個家族,是鐵了心要摻和進來,連後路都準備好了,呵,這個京城,有好戲看了,最多一個月,最遲半個月,就會有人率先忍不住,準備大幹一場。呵呵,這可是牽一髮動全身,後路,真的有後路麼?二十年前,齊家何嘗沒有準備好後路,可一樣的死了個乾淨!真要玩狠的,這滿京城,老子稱第二,沒一個敢稱第一。。”
古樂笑了一笑,問道:“真有這麼大的的把握,不擔心陰溝裡翻船?我可不認爲,你做了二十年普通人,還真有能耐大幹一場。”
古茂松哈哈大笑,對兒子的挖苦,不以爲意,道:“我要是輸了,我就算進去了,古家這天,還沒塌下來,有你爺爺這根定海神針在,軍隊裡,還是我古家說了算。再退一萬步說,就算這一次白家、熊家不動手,再過十年,一樣的有人會抓住機會大幹一場,所以說,誰坐上古家現如今的位置,誰就是衆矢之的,因爲京城別的不多,多的是狼子野心。不過兩個不成氣候的家族真的折騰起這麼天大的風浪麼?他們後頭杵着誰?如果我猜的不錯,這次的風浪裡,恐怕還有一個巨鯨吧。不過無所謂,兩家後面是誰撐腰,我不關心,我怕的就是老爺子親手扶起的那幫嫡系們有問題,如果真是這樣,樂子可就大了。”
古樂知道老子不會無的放矢,既然說了,那麼古家內部,就絕對有貓膩在裡頭。
禍起蕭牆,說爛的大道理。
古茂松不緊不慢抽着香菸,沒完沒了,十足一個老煙槍,而且他有個習慣,每抽一次煙,就愛接着抽兩支。
古樂笑了笑,問道:“你想我怎麼做?”
“什麼也不做!”古茂松駐足而立,眺望遠方,冷冷笑道:“其實這一次,我希望你,老頭子,整個古家的人,都別摻和,因爲這點風浪,還沒到老頭子出面的時候。而且,這些年些我也養了不少棋子,是該派上用場,如果真到老頭子出面,這事,呵呵,恐怕就不是死一兩個人哪麼簡單了!”
“只怕這事,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麼簡單!”古樂眺目遠望。大片大片黑雲,壓在京城上彷彿:“這天,好像要變啦!”
古茂松不置可否,換了個話題:“小子,我很好奇,十分的好奇,趁這個時候,給我說說。”
古樂收目光,問道:“什麼事?”
古茂松瞥了兒子一眼,道:“我十分好奇,你作爲我的兒子,古家的太子,你有一身不錯的武術,你一怒敢殺人,可見你也是殺戮果斷之人,可我又好奇,你從華子然手裡豪取強奪搶過數億巨資之後,爲啥大手一揮,丟給楊玄策,不問不管,甚至身上往往沒錢,難道你就不喜歡錢?小子,你有太多古怪,讓老子看不清楚摸不透啊!今天給我說說,你既不喜歡權,又不喜歡錢,你的追求,到底是什麼?”
“我追求的是什麼?”古樂喃喃自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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