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脂滴落在烤架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火焰在明暗之間互相切換,偶爾噼啪一聲炸開一團火星。
前院放了很多油燈,爲了防止出現火災之類的以外狀況,人們沒有點篝火,只通過這個年代能找到的所有安全照明手段來保持光亮。
卡爾將醃製好的肉排在烤架上翻騰着,其餘人聚集在院子裡,卻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我們就這麼幹坐着?”莎莉有些閒不住地問。
“這樣是保持警惕的最好辦法。”羅伯特半閉着眼睛,調整了一下身前油燈的旋鈕,讓它更亮了一點。
“但是人是沒辦法聚精會神一整夜的。”莎莉聳聳肩,“越是無聊,越容易犯困,我想我們應該找點什麼事情來做,免得大家都睡着了。”
“有什麼提議?”祝幽問。
“這樣的氛圍,很適合來講講鬼故事,對吧?”
很多人聽到這句話都露出了好笑的神色。
倒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算是身經百戰的遊客,妖魔鬼怪連真的都見過,更不要說講個故事什麼的了。
“真鬼我們都從手底下逃脫過,更不要說一個故事了,這個聽上去可不怎麼樣啊。”曲祀源笑道。
“所以,能把我們這樣的人嚇住的故事纔有趣對吧?說是鬼故事,其實就是恐怖的一種表現,只要是這樣的狀態下,大家都會聚精會神的,這纔是目的。”莎莉撇了撇嘴,“不信?那從我開始講一個?”
說完,莎莉就換成了有些低沉的語氣,講了個故事。
那是一個和現在狀況差不多的夜晚,一羣學生跑到一個景色優美的山間別墅,進行他們的畢業慶祝。所有人聚集在院子裡製作食物,在天黑之前,一切原本都非常快樂,然而在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他們忽然發現別墅的供電斷了。
黑暗,瞬間將一切變得恐怖了起來。
“檢查電力的三個學生一去不復返,於是剩下的人都開始抱團了,一點也不敢離開身邊的人。可是這毫無作用,他們試圖走進別墅尋找失蹤的人,卻發現走出來的人又少了幾個,明明是四個人手拉手進去的,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中間的人少了一個,可從來都沒人鬆開手。”
莎莉讓燈光從下方照到自己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們連忙要逃跑,卻發現不管怎麼繞都會回到別墅的大門,沒人敢再走進別墅裡面了,他們站在外面,忍受着寒風和恐怖度過了一整夜——”
就在這時,莎莉身上忽然一暗,從她背後餐廳窗戶中透出的光忽然熄滅了。
“咦?”
故事暫時中斷了,人們看向餐廳,裡面本來已經提前點亮了燭臺,現在卻幾乎在同時全部滅掉。
“羅楠,裡面怎麼回事?”莎莉問自己的弟弟。
“可能是蠟燭品質不好?還是有風吹進去了?我過去看看。”羅楠起身,快速繞向通往餐廳的側門。
“別一個人行動!去幾個人照應一下!”卡爾直接揮了揮手,餘歸亭、馮暉、彭陌容三個馬上追了過去。
“不用擔心,餐廳的情況從院子裡都能看見,只是進門要繞到側面而已,不會出什麼事……”莎莉滿不在乎地說。
就在這時,餐廳裡被油燈的光照亮了。
“羅楠,裡面怎麼回事?”莎莉高聲問。
“小……小姐,是我們。”馮暉推開了餐廳衝着前院的窗戶,語氣有些猶豫,“少爺不在餐廳裡。”
莎莉的笑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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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陸凝在內,接近半數的人都拿着照明設備走進了別墅裡,開始四處搜索起來。
“剛剛確實是所有人都在院子裡吧?羅楠是唯一一個跑進別墅的人?”
祝幽和秋依雲是在衆人強烈要求集體行動的情況下和陸凝拼的隊伍,三個人走向溫泉走廊,祝幽依然有些難以置信。
“不知道。”陸凝舉起手電照向前方,“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餐廳,發現羅楠失蹤之後我才重新數了院子裡的人,除了羅楠、餘歸亭、馮暉、彭陌容以外的人確實都在院子裡。”
“那不就排除所有人的嫌疑了嗎?”秋依雲拽着祝幽的胳膊,緊張地說,“擄走羅楠的肯定是魔人!這個別墅裡還有什麼東西存在着!”
“還沒看到證據。”陸凝來到了溫泉的門口,將門拉開,裡面依然霧氣瀰漫,同時還漆黑一團。
“這個時候就分外不想進去。”祝幽對自己說道,“我們能不能就在這裡看看?”
“也許在男女更衣室。”陸凝瞥了兩側的小門一眼,“要不你們在門口等着?”
“你要一個人進去?”秋依雲瞪大了眼睛。
陸凝不言,擡步走進了溫泉房間。
手電的光穿過水霧,形成了一條還算可辨的光柱,藉助這點可視的環境,陸凝走到了男更衣室的門前,伸手將門拉開。
裡面不大,而且可視度也比外面好了不少,除了潮氣以外,陸凝沒有聞到任何奇怪的味道。她並不準備將儲物櫃一個個打開看一遍,仔細看了看裡面沒人就重新將門關上,繞過溫泉走向女更衣室。
就在她拉開門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大吼,似乎是四兄弟中的哪個人發出來的,陸凝急急忙忙看了眼更衣室裡確定沒人就飛速跑向了門口。
“外面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秋依雲慌亂地說。
“去看看。”
她們在距離溫泉最近的客房門口看到了曲祀源他們,但是這時候這裡只剩下三個人了,那個黑矮個子的仲飛鷹已然不見了蹤影。
“人呢?”陸凝直接開口問。
“我怎麼知道!我們只是從房間裡出來,老三走在最後,一扭頭人就沒了!”曲祀源伸手指着屋裡:“這間客房是誰挑的?”
“沒人,因爲我們要保證一個房間的人數,所以客房還有空餘。”祝幽走到門口,謹慎地往裡面照了照,發現窗戶是開着的,“他也可能從窗戶哪裡離開。”
“發現人不見了之後我們立即去檢查了窗戶。”薛逢春冷哼一聲,“沒有人影,右側是個死角,左邊通往後院但也有幾步路的距離。”
“但是衛生間和溫泉房間中間有一個死角區域吧?”陸凝看了看窗外,“如果他躲在那裡,然後在我們過來之後趁機從後院離開……”
“那麼他爲什麼要那麼做?”薛逢春瞪了陸凝一眼,“有什麼理由在這種時候玩失蹤?”
“……抱歉,沒有考慮你們的心情。”陸凝晃了晃腦袋,“現在最重要的是通知所有人失蹤的人又多了一個。”
回到已經重新被點亮燭火的餐廳,衆人聽聞仲飛鷹失蹤,臉上也是神色各異。而陸凝稍微詢問了一句,立刻就得到了立川亮的回答。
“在下和衫山、稻原一直守在餐廳。可以確認在此前十分鐘以內沒有任何人從兩條走廊之間的小巷中跑出來。”
“莎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曲祀源抓了抓頭髮,有點暴躁地嚷道,“你講的那個鬼故事到底有什麼玄機?”
“我,我編的故事啊,我弟弟也不見了!”莎莉的情緒也不是很好,“我怎麼知道會真的發生類似的事件?魔人說不定早就藏在屋子裡了,聽見我講的故事就付諸行動了呢!現在難道不是該把魔人找出來?”
“都別自亂陣腳。”卡爾稍微拖長了聲音,阻斷了兩人的對話,“現在人只是突然失蹤,還沒有個確切的結果,魔人的存在也沒人親眼見過,我們對敵人還處於完全不明的狀態。”
“不,根據兩個人失蹤的狀況,我們或許可以推斷出魔人的弱項。”藤井雪音說。
“沒錯。”陸凝也同意,“首先,根據之前藤井的提議進行分組已經基本確定,魔人無法在一對一以外的情況進行攻擊,或者說他們沒把握在一對多的情況下拿下我們。”
“而我們現在依然有二十二個人。”藤井雪音抱着雙臂,眉頭微微皺起,“接下來,無論是羅楠還是仲飛鷹,他們的失蹤都是在一瞬間離開了我們的視線發生的,也就是說只要處於視野盲區以內,魔人可以閃電般地動手,至少會讓人失蹤的程度。”
“換句話說,所有人互相盯着就能確保魔人不敢輕易出手。”薛逢春冷笑起來,“就是這樣平庸的結論?那還真是令人‘驚訝’啊。”
“錯了……”陸凝搖搖頭,“我不建議在魔人已經動手的情況下采取守勢。”
“既然對方暴露了一點實力,那麼我們也應該相應地做出行動。”卡爾掏出左輪,將子彈一發發裝填進去,“至少要讓對方明白今天不是一場單方面的狩獵纔對。”
他和羅伯特一同起身,走向後院的方向,扭頭掀起一點帽子:“動起來吧,夥計們,是時候拿出點隱藏了這麼久的本領了對吧?”
聽見這番話的衆人,面面相覷了片刻,最後是立川亮先起身。
“卡爾先生說得沒錯,敵在眼前,怎能不持刀以對。”
“等等我們啊,立川。”衫山和稻原急忙站到了立川亮身邊,“我們和你一起吧?”
“那,就由在下攜二位巡視側院,斬除妖魔。”立川亮向衆人點點頭,帶着衫山和稻原離開了餐廳。
“我要去查看仲飛鷹失蹤的房間,一個人,你們誰都不要跟過來。”藤井雪音也只交代了一句話,起身離開。
剩餘的人圍坐在餐廳裡,並沒有人再說要離開了。
“呵呵……這個場景我算是明白了一些了。”沈曆書低笑起來,“戰鬥成員、分析成員、信息成員,看來我們所有人都有各自的角色呢,難怪要求準確的扮演……”
“教授,您想到什麼了嗎?”
“沒什麼,初晴,把我的書拿過來。”
尹初晴從隨身的揹包裡翻了翻,取出了一本牛皮紙包裹的厚書,交到沈曆書的手上。
“老夫大概是派不上什麼戰鬥的用場了,就稍微給各位提供一點有用的信息吧。”
他用蒼老的手揭開了書的封皮。
“白湖鎮的魔女,是真實存在過的故事。那個時候,這裡正如你們瞭解到的每一個愚昧落後的故事一樣,對那些擁有着超常表現的人,尤其是女人,進行了堪稱嚴酷的迫害。但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在那些人中,居然混入了一個真正的魔女。”
“您那本書……”陸凝的目光落在書上,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見上面的一些圖畫,都是非常可怕的刑罰圖案。
“人們不會明白,痛苦和絕望是魔女的食糧,那時鎮上的人們窮盡思想所研究出的嚴酷刑罰,對魔女而言是無法抵抗的誘惑。呵呵……魔女是永恆不變的,爲了殺死這樣的她,每個人都從自己最擅長的角度出發,甚至不惜從外面學習‘先進’的經驗,殊不知,越是如此,魔女就越強大。”
“您的這些信息可靠嗎?”祝幽問。
“我說過,研究過這裡的一些風土人情,這個鎮又不是個閉塞的地方,和稍遠的一些大城市還是有往來的,憑我的身份調查到這些並不稀奇。”
雖然這麼說,但所有人都明白沈曆書隱含的意思就是“這些全部都是集散地發放的資料”。
“但是,這樣一座小鎮,卻在大概一百多年前重新進入了祥和,那些可怕的酷刑連同刑具一起消失不見了。魔女的故事也僅僅作爲傳說流傳,甚至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也只是當作嚇唬小孩子的鬼故事來講。”沈曆書翻開一頁,“可是,魔女並沒有被消滅……從這之後就是我的推測了。”
衆人凝神聽着。
“魔女大概沒有那麼大的能量了,於是,她想了個別的辦法——鎮上的人不再這麼做了,那就親手製造一些這麼做的人出來,這即是魔人。”沈曆書將書放在桌上,“這就是我的推測。”
“但是你這個推測沒有解決一個問題。”陸凝看了眼書上所繪製的那副魔女處刑的圖案,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也就是魔人爲什麼會把我們這些外來者作爲襲擊對象。”
“難道是因爲鎮上的人是‘儲備糧’,而我們是‘新鮮的食物’?”秋依雲說出了個可怕的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