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山嶺無人問津,撒旦與棋狂相對博弈。
漫漫的長夜漸漸深沉了下來,點點地星光璀璨似是長河一般從九天之上傾瀉在了二人的棋盤之中。
晚間的風帶着深深的冷意,冰涼襲人。
只是撒旦的額頭上不知何時已經佈滿了汗水,黑白交錯的棋子彷彿是決戰沙場的軍士一般。
這一局棋,局勢已經明瞭,白色的棋子綿延一片似是一條騰雲藏龍一般,將零星點點的黑子或割或困,殺得不成模樣。可見棋狂與撒旦二人之間棋力相差實在懸殊。
與棋狂博弈,才僅僅開局而已,卻似乎已經到了無棋可走的地步,他的人,他的神,此時彷彿是被圍困在千軍萬馬之中。
不知不覺,心神竟漸漸被這棋局吸引了進去。
如此劣勢之下,若是尋常之人,定然早已棄子認輸,只是撒旦卻沒有。
他緊緊地看着,似是想從團團包圍之中,四面楚歌之時,依舊還要做那困獸猶鬥。
這一刻,彷彿才能從他身上看到過去幾分少年的影子,倔強的影子。但大局已經定下,你還要做些什麼?
緩緩夾起一子,落在敞位之上,道:“我第六十七手敞位長。”
敞位長?這一子落下,爲何堵住了自己的一條棋路?只見一大片的黑子淪爲了白子的口中之食,淪爲了徹底的死棋。再不可能有半分的回天之力。難道撒旦這倔強之人,也終於明白兩人棋力之上的巨大差距了嗎?他想要放棄這一局棋了嗎?放棄就放棄吧,只是一局帶着幾分強迫的棋而已,又何必太過較真呢?
棋狂臉上神色微微一動,彷彿看出了什麼,卻不作半分評論。無論是誰,坐在他這一生爲棋癡狂之人的對面,那就是他的知己對手。“啪”地一聲,在乾位之上落下一子,沉聲道:“第六十八手乾位挺。”
他這棋藝精深之人,不知爲何,不去叫吃那大片已經明顯淪爲死棋的黑子,反而阻截邊角上零星細碎的散兵,難道有什麼深意不成?
撒旦道:“第六十九手押位伸。”
黑子走出,反而向着白子蔓延了過來。似是在說,你既不來吃我,我便送到你嘴邊,看你到底是吃還是不吃。
“既然黑暗聖子執意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從了。”棋狂低笑一聲,彷彿有着幾分的明瞭一般,道:“第七十手妄位幹。”
蒼龍擺來,一舉便將黑棋的那一大片死子吞下。只是隨着一大片黑子的消失,棋局卻反而有了幾分的變幻了起來。
只見撒旦方纔放在敞位之上的黑子忽而與邊角處的一片連在一起,彷彿成了一尾游魚,靈活地在棋盤上游動了開來。此時方纔看出,那本是臭不可耐的一手棋,卻忽而成了棄車保帥的點睛之筆。
棄車固然可惜,但將帥猶在,那便還是有着最後的一搏之機,不是嗎?
原來第六十七手的敞位長竟是蘊含着這樣的變化!
撒旦沒有半分的喜悅,額頭上的冷汗反而流的更急了,冷冷道:“第七十一手轉位飛。”
轉爲飛?撒旦難道是想暫避其鋒芒,待手中的魚兒化龍翱翔,再在這整個被白子蒼龍扭斷的棋局之中,來一場相較高下?亦或是化爲屠龍巨斧,來力斬這蒼龍?
不論他作如何心思,棋狂這萬年前的棋中聖手,又如何會看不穿這點小小地把戲?他落子的氣勢凜然壓人,道:“第七十二手中位大關。”
忽而,蒼龍銜尾,盤踞天元,龍威浩蕩,雄視四方,似是咆哮,看你這一尾游魚,能變成什麼花樣來。他這一步,似是極爲被動的追逐,只是卻又攻守兼備,不給撒旦以半分機會。只見蒼龍環視之下,但若有半分不妥,便可順勢撲來,將其徹底扼殺於搖籃之中。
游魚滑逃,是在尋覓時機。蒼龍角逐,緊追不捨。
這是一場詭異地博弈,到此時,二人竟誰也不變棋,就這麼單調地下着。
隨着時間的流逝,撒旦的眉頭越皺越緊,這棋彷彿真的有着一股神秘的魔力,將他的心念盡數吸了進去,化爲了那棋盤之上的一尾游魚,那蒼龍口下的一尾游魚。
模糊感覺中,似是有幾分不妥,只是這一局棋既然已經下了,就斷然沒有停下的道理。而且他不僅要下下去,還要贏,贏下這所謂的星羅之棋,贏下這所謂的棋中狂靈。
白子的蒼龍也是古怪至極,一直緊追不捨,卻又總是差之毫釐。棋狂,這以棋稱狂之人,難道就僅僅這點手段?不會,若真是這樣,又怎麼會開局僅僅只是六十六手便將人逼得無棋可走了呢?
他的臉上凝重非常,時而擡頭看向漫天的星辰,時而又輕輕掐指,彷彿是在隱隱等待着什麼,又彷彿是在隱隱算計着什麼。他究竟有着什麼樣的意圖?
不知爲何,隨着時間的流逝,他高古的身子彷彿忽而經歷了一年一年的歲月風霜,竟漸漸有幾分蒼老之色緩緩浮現。在他的身上,悠悠萬載的歲月,彷彿都已經凝在了這一局生死棋中。
詭異地棋局,詭異的角逐。
僵持的對局,一直靜靜地持續着。撒旦默默不語,緊緊地看着棋盤之上的黑白之局,“啪啪”的落子之聲不時在寂靜地山間響起。但棋盤上的魚龍之逐,卻似是沒有半分的好轉。
反而,紛紛的棋子,不斷堵住了棋位,游魚所能變幻的星位越來越少了起來。
畢竟,棋盤不是大海,沒有那廣袤無際的空間任其逃遊。
“星羅棋局也就不過如此而已,第一百三十一手天元大飛!”
這時,撒旦的臉上忽而露出了一抹冷笑,這一局棋無論如何,終究還是他要贏了。
這一手,越過天元星位,不知何時,又是一片黑子在蒼龍的另一側,已經成型。這一子落下,左右兩側的黑子驟然交首結尾,彷彿是一條縛龍的繩索,反而將那蒼龍困在了其中。
棋狂雙眼一閃,恍惚是被驚醒地夢中人一般。
看了一眼棋局,白子已經被一粒粒黑子環繞,到當真有幾分龍遊淺灘遭蝦戲的意味。輕輕搖了搖頭,嘆道:“卻是我大意了,黑暗聖子果然韜略不凡,想不到在那等劣境之下,竟還能反敗爲勝。真是讓人好生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