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逢知己千杯少,
話不投機半句多。
孤芳自賞亦賞芳,
庸人膚淺真庸人!”
秦火冷冷一笑,淡淡道:“前輩,看不起小子這區區一介賤隸,小子卻也未必看得上前輩這膚淺庸人,小子之志若是說與前輩聽,豈不是癡人說夢,擾了前輩雙耳的清淨?”
“好,你不說老夫也不強求,只是倒是想知道老夫又爲何是庸人,又庸俗在何處?”老者緩緩地轉過身來,雙目之中虎威爍爍,沉聲道:“若是你今天不說個清楚,休想從這裡安然走回!”
他的臉,此時方纔真正露出在秦火的面前。
秦火緊緊看去,只見他的臉,蒼老之中伴着肅嚴,溝壑之間夾雜着煞氣,寬闊的額頭雖然有幾分輕陷,但卻掩不住一股威風,唯獨那冰冷的眼中深藏着一股與之不符的落寞的恨意。
這是一個曾經叱吒過風雲的老人,這是一個曾經深受過打擊的老人。
他不就是那個居住在假山密道之中的孤獨老人,暴虎?
“這就是庸人所問!“
秦火神情冷然,雙目淡淡一閃,冷笑道:“前輩若是覺得我說的沒有道理,又何必攔住小子去路?在前輩眼中,世人俗見也是這般重要嗎?”
暴虎臉上一愣,彷彿若有所思。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秦火緩緩繞過暴虎老人,向着遠處走去,高聲道:“達者枉談窮者事,怎知窮者懷中志?
暴虎眉頭緊皺,看着他高聲遠去的背影,臉上神色越發變幻了起來,目光漸漸拉遠,看向了那漆黑的夜色。忽而,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
搖了搖頭,轉身,身形漸漸模糊在夜色之中。
……
不遠處,一片幽靜的竹林之中,場主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竹林間。
他彷彿已經站立了許久,翠竹的風葉落在他身上,彷彿畫出了斑斑的點綴。
“還是一點沒變,若是什麼時候,他的心機能和他氣力一般,誰能是他的敵手?”搖了搖頭,低低似是帶着幾分莫名意味地嘆了一口氣。
只是這話是在向誰說?四下除了風吹竹林晃動的影子,哪有其他人?
“沙沙”
四碎的聲響,輕輕地傳來,詭異的靜謐,不解的風聲。
許久,場主微微笑了一聲,道:“剎影,現在就你我二人,又何必那麼緊張?”
“是,場主!”
低低的竹響之中,忽然傳來了一個深沉的男子之音。
微光與碎影緩緩扭曲,後方的竹林間漸漸走出一道籠罩在黑暗之中的人影。
那人輕輕走到場主身邊,靜靜默立不動,彷彿是幽夜間的冥靈。
場主微一沉吟,問道:“剎影,你看這秦火怎麼樣?”
剎影頓了一頓,緩緩道:“達者枉談窮者志,怎知窮者懷中志?”
場主微微一愣,啞然失笑道:“也對,也對,是我太過庸俗了。”
“場主歷來智珠在握,何必妄自菲薄?”剎影緩緩搖了搖頭。
場主笑了一笑,彷彿觸動了心懷,悵然道:“想當年,我也不是處心積慮地往上爬,才坐上了如今這個位子?”
寒夜的風,泛起了思議的潮,竹林的波,蕩起了往事的憶。
他的臉上漸漸露出了幾分緬懷。
剎影默默地陪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身形彷彿又漸漸融入夜色之中,再分不清楚。
許久,
場主忽而道:“剎影。你說外面的究竟有多大?”
“不知道。”剎影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道:“不過聽說是有幾大帝國,人口只怕也有上百億不止。”
“我忘了你一直跟在我身邊,哪裡有機會能夠看到外面的世界?”場主哂笑一聲,緩緩轉身,向竹林外走去,道:“走吧,看來明晚不用再來了。”
剎影卻沒動,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道:“場主不是要讓秦火拜在暴虎老爺子門下,爲何……”
他沒有把話說完,場主卻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問爲何不用再來了。
場主腳下步伐微微停了停,緩緩道:“倒是稀奇,你向來是只看不問,想不到今天確實破例了。”
“因爲以前都只是負責保護場主安全的影子,但今天不同。”剎影的聲音微微沉了沉,道:“這不是場主的意思嗎?”
場主微微側身看他一眼,道:“我的意思?整個角鬥場中,數來也只有你剎影能與我說上幾句話了。”
“只是可惜你的心卻不在角鬥場。”微微搖了搖頭,帶着幾分惋惜般深深嘆了一口氣。“否則,那該有多好?”
“望場主恕罪!”剎影單膝跪地,聲音誠懇道:“在場主有生之年,剎影定當誓死以護場主周全,以報場主相識知遇之恩。”
“我死之後呢?”場主臉色微冷,問了一聲。
剎影靜靜跪立,無聲。
忽而,場主雙眼微微一合,嘆息道:“算了,算了,你起來吧!以後,你要走便走,我也不能勉強與你,畢竟,人各有志,我的路也不是適合所有人。”
“謝場主開恩。”剎影叩拜數下,方纔緩緩起身。
黑暗之中的角鬥場越發寂靜了起來,只有微微的晃動的竹林不時傳出一片輕微的“沙沙”聲。
場主低低地“嗯”一聲,不帶半分色彩,幾不可聞。
二人又靜靜地立了片刻,四下只有寒冷的風在輕輕地奏着。
場主緩緩將目光看向秦火二人消失的遠處,微微一笑,道:“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文人與武人嗎?”
“是武人相重,文人相輕?”剎影微微皺眉,不解道:“還請場主明示。”
“呵呵”
場主笑了笑,道:“文人心中想什麼,你想要猜出來很難,但武人卻不同,他們想什麼,你只要往他們臉上一看,便能一目瞭然。”
剎影眉頭越發皺緊,黑影朦朧的身形彷彿忽隱忽現的鬼魅。
“所以,武人在文人面前,永遠都只是一頭被牽着鼻子走的牛。”場主搖了搖頭,擡步走去,道:“走吧,明天說不定還是個雨天。”
他的每一句話,彷彿如同這漆黑的夜一般,玄奧莫測,令人難以揣度。
剎影擡頭看了看天,天上無星無月,只有朦朧的灰光在天地間縈繞。又看了漸漸向着遠處走去的場主。
身形微微一動,緩緩彷彿化成了一道黑霧,漸漸沒了蹤影。有風拂動,他便隨風消散,只有清脆的竹,發出了一聲不解的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