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陣冷風勁來,拂落了上方的碧葉,這葉,飄飄零零,沉沉浮浮,彷彿都在和着凱特的感嘆,稱頌着那個女子的絕世鳳儀。
千舞立在這風中,滿頭的藍髮似是一傾海波般輕輕舞動。她神色早已不耐,凱特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在她耳中,只覺似是絲毫不着邊際一般。轉頭看了克雷一眼,因爲光影朦朧,只看到一個半明半暗的側臉,也不知是何表情。心中好奇地想道:“難道他剛剛那般古怪模樣便是入魔了?難怪他傷心了,真是可憐。”
這時,克雷怔怔半響,忽然彷彿想到了什麼,似是震驚,又似是困惑般顫抖着聲音道:”凱特大祭司的意思是,我能修煉墮落天使功法完全是因爲額頭上那縷深淵冥火的關係,而我本身又沒有深淵冥火,也不具備修煉出深淵冥火的資質,是老師墨菲娜以秘法爲我注入的,而最後我如今之所以會入魔也正是因爲這縷深淵冥火或是墮落天使功法的關係對嗎?”
凱特緩緩轉過身去,專注地看着在身前飄飄而落的碧葉,道:“元素雖然不分正惡,只是黑暗元素相較與光明元素卻是包含着更多的負面情緒,可以說是魔性,而且墮落天使功夫所吸收的更是黑暗元素之精,這種東西就彷彿是存在與元素中的一種精靈一般。它們也是包含着種種的情緒。深淵冥火併非僅僅是溝通這外界無窮黑暗元素的橋樑,本來還應該會將這些元素中的魔性煅燒淨化掉,最後才能爲你所用。只是因爲你這一縷深淵冥火併非是自己修煉而成,便稍有欠缺,導致它無法完全將元素中所包含的各種負面情緒煉化,這些情緒少的話或許只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你的性格,而積累多的話,就會如你剛纔那般,一旦爆發便將理智完全矇蔽,也就是入魔。”
這一聲一聲蒼老無力的話語卻彷彿化成了風雷之聲般在克雷耳邊呼嘯不止。他怔怔地看着前方凱特大祭司那卓爾不羣的飄然身影,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意,森寒徹骨。整個人呆呆地站着。四周的黑暗元素在他的感知中依舊是那般的清晰,彷彿一羣調皮的孩子般在圍繞着他打鬧追逐,只是不知爲何心中卻又覺得這一切透着一股濃濃的陌生之感,彷彿間,它們竟又化成了一張張無形的人臉,其中有憤怒,有喋血,有得意……緊緊地將他無助地圍在了正中,對着他猙獰狂笑。
月不知何時已然悄悄地爬上了樹頂,不知不覺,已是深夜。月光鍍在了千舞雪白的裘袍上,彷彿是爲她染上了一縷淡淡的光華,飾去了始終圍繞在她身上的那層嫵媚,裝上了幾許出塵,更點畫了幾縷迥然的風情。
她偷眼打量着身邊的男子,只見他高大的身子茫然地站着,在這幽幽的月光下,彷彿間透着一股深深的滄桑,風中,樹葉在眼前飄零,彷彿在渲染着那男子心中的淒涼。是這人,還是景,感傷了少女的情懷?竟不由爲那男子感到幾分傷感。
凱特看着前方,一片碧葉在他眼中時沉時浮,彷彿是在話道着人世滄桑,起落無常,又是一歲枯榮!他就這般看着,沉吟了許久,猶豫了許久,方纔緩緩開口道:“其實這件事情本來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只要有至尊爲你提煉精純那縷深淵冥火,自然就可以與你身體契合了。”
說道此處忽然頓了下,克雷一愣,只覺心底彷彿忽然涌起一道光明來,那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只是不知爲何卻似乎另有一種感覺告訴他:“這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凱特這一頓,是如此的漫長,彷彿是要繃斷他的心絃一般。
終於,凱特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只是那是當初,但現在卻實在是太晚了,那一縷深淵冥火早已深入你的骨髓,溶於你的魂魄之中,再難有回天之力了。”
克雷心頭驟然一片大起大落,燎起的希望之火,尚未來的及燒起,便已被無情的澆滅。這一次心中陰影反而比方纔來的更強烈,彷彿反彈一般,竟讓他恍惚間都產生了絲絲的絕望之感。不由喃喃自問道:“難道我以後就會那般生不如死,行屍走肉般的活着了嗎?”
這些年的人,這些年的事,彷彿鏡中看花一般一一浮現在腦海之中。
事難忘,幾件,只是每一件卻都是記憶深刻。
人更難忘,不多,每一人都深深地藏在心底。
細細想來,五年之前,那一場機緣巧合之下的邂逅,彷彿便是悄悄改寫人生軌跡的一筆。
……
千舞看着忽然怔住的克雷,心下莫名爲他感到幾分不平, 朝凱特抱怨道:“爺爺,你這是幹什麼,沒有用的事情,你又說它幹嘛。”
凱特卻是理也不理她,反而沉默了下來,靜靜地看着遠處那一片幽暗的無盡之森。
無盡之森,樹木高古,密密森森,連成在一起,在夜間,陰影朦朧一片,卻又能看到什麼呢?
千舞無奈,帶着幾分不滿地看着一襲白袍,飄然出塵的凱特。只見他靜靜地立着,不知爲何渾身上下卻都透着一股淡淡的威勢,又想到他他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心下一弱,頓時偃旗息鼓。
她這一靜下來,三人又再次陷入了靜謐的氛圍之中。
林中寂靜,偶爾寒風吹過枝葉輕輕地“嘩嘩”都是如此的清晰。
千舞看了一眼克雷,只覺得半張朦朧在月色中的臉彷彿寫滿了迷惘,心中也感悽悽。只是這感覺還沒持續多久,便被一股強烈的無聊之感塞滿心頭。不由胡思亂想起來,忽而想道:“也不知道爺爺到底什麼時候纔會回北漠去,他走了我就自由了,再不用受他拘束。”忽而又一個念頭騰起,想道:“爺爺這趟從北漠過來,也不知道是幹什麼,不會是想要來搶神靈秘寶的吧?那可就麻煩了,到時候我可千萬不能被他給發現了。”
正當此時,身旁一陣低低的聲音響了起來,隨着風聲,幽幽地傳入她的耳中。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絕對不會這樣的”
是克雷的聲音,他似是在低聲自語一般,只是不知爲何話裡行間卻透着一股難以置信!
不知何時,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同時他整個身體一副搖搖擺擺,站立不穩的模樣。千舞心下一驚,忙走幾步,伸手將他扶住,口中道:“你怎麼樣,沒事吧?”
誰想,克雷卻彷彿對外界一無所知一般,對她的問話毫不理會。口中只是兀自地念叨着“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絕對不會是這樣的。"
千舞見他如此,以爲他受不了這般殘忍事實,心下同情,道:“你別這樣了,你老師不是黑暗墨菲娜嗎?或許她會有辦法呢?”
克雷臉色一變,化爲猙獰,雙手猛然用力一掙,將千舞的玉手給甩脫了出去。同時口中高聲大叫道:“這不可能!”
千舞哪料到他會這般,一時愣住,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只見他一連往前三步,頓住,看着前方凱特,蒼白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道:“凱特大祭司的意思是想告訴我,如果當初老師要是爲我煉化深淵冥火,我今日便不會是這般模樣對嗎?“
霧裡看花,水中觀物,便是朦朦朧朧,不甚清楚。但若有人輕輕一點,便又給人以醍醐灌頂之感,再看時,卻又一目瞭然。
原來凱特的大祭司那般說法,並非是什麼事後空談,卻原來是話裡有話,暗藏深意。
凱特也不回頭,只是看着前方,雙目滄桑,蒼老道:“老夫也是想不明白墨菲娜到底是何用意,她既然能夠從外界爲你注入冥火,這等小小的瑕疵,自然也不會漏出她的法眼。只是不知爲何她卻竟對此視而不見?”
克雷頓時整個人如遭電噬,木然而立。心中想道:“老師授我功法,傳我武技,送衣送食,悉心照料,難道會是假的嗎?不,不是。那一日,她爲我引入冥火,助我脫胎,一定是所耗甚巨,不然怎麼連她那般的至尊人物都會暈倒?只是,只是那以後爲什麼不……”
心思百轉,
忽而一刻,眼中驟然寒光大放,冷冷地朝凱特道:“老師曾經說過,狐人族大祭司凱特心性寬厚,智冠古今,一生追求,只爲太平。”
凱特緩緩轉過身來,雙目深深地看着克雷,臉色古井無波,淡淡道:“墨菲娜殿下謬讚了。”
克雷渾身上下卻是怒意騰騰,忽而冷笑一聲,喝道:“如今看來卻是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應該說是胸有城府,老奸巨猾,野心勃勃,志在天下。”
這一刻,瑟瑟寒風,似乎都是在壯他聲勢。只見他渾身衣衫獵獵作響,滿頭長髮徑自狂舞。雙目暴睜,無畏地逼視着前方那個大陸最巔峰的人物。
凱特滄桑的雙目中神光一閃,道:“爲何?”
克雷一掃方纔的頹然之勢,傲然道:“你有意挑撥與我,居心叵測,自然是有所圖謀。”
說罷,忽然發出了一聲大笑,身形一縱,整個人猛地朝着遠處掠了出去,林中迴盪着他的聲音道:“世間庸碌,你不能超脫,又何必在我面前佯裝善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