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圓柱的黑暗的角落,少年手中抓着繡球上下拋擲玩耍,端坐在角落一張矮凳上,毫不惹眼。
楚沐陽笑容徒然僵硬,環視四周,目光逐漸定格在少年手上,才放鬆下來,知道這個少年是個高手,不然怎麼可能從他眼皮底下搶走,但眸色中的不屑卻清晰可見。
“不知公子可否把繡球讓與在下,公子年紀甚小,煙塵之事還是勿粘的好,以免傷身……”
他文質彬彬的朝着少年的方向說道,周遭的人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見一十一二歲身形少年背對着衆人坐在一方角落裡,手中所抓之物,正是繡球。
當下就有搞不清狀況的人,一大漢站起來,哈哈大笑,嘲諷道:“哪來的黃毛小子,毛都沒長齊,居然來這裡玩女人,可會被這裡的娘們嫌棄你不夠勁。”
周遭一片附和聲和笑聲,館子裡的姑娘們笑聲更甚,有一坦胸露背穿着暴露的女人,出言調笑:“小弟弟怕還沒經歷過人事,姐姐我經驗豐富,保準叫你快活……”
顧曉聽到這裡嘴角一抽,手中動作頓住,繡球緊抓在手,電光石閃間,離楚沐陽的距離只有一尺遠,沒有人看清楚他的動作,原本嘈雜的聲音安靜下來,場面安靜的嚇人,剛纔出言不遜的人更是冷汗直冒,溼了背上的裡衣。
“有誰敢搶本座手上的繡球,今日便試試看。”
少年明眸皓齒,粉雕玉琢的臉上劃過絲絲冷笑,陰冷的像是隆冬季節的寒風,刺骨森然。
如墨潑灑的長髮垂在身後,衣領素白,襯得臉上的肌膚越發細嫩粉豔,翻出嬌豔的光澤,眉宇間罕見的霸氣,使人不敢直視他的容顏,明明身形只及楚沐陽的胸膛,卻讓人覺得氣勢逼人直壓位高權重的當朝丞相。
款款而立,與楚沐陽直直對視,毫不閃躲。
楚沐陽初時覺得此人很像一個人,疑惑的定睛,之見她衣領下方若隱若現的那枚眼淚狀的印跡,才恍然知道她是誰。
那一日百花盛宴,紅衣似火般燃燒,媚態橫生,妖嬈卻又霸氣的美人,脖子下方的淚狀的痕跡,襯得她越發嫵媚,別人也許看不清楚,但長年習武,感官豈能是一般人可比。當日美人逐漸和現在的少年重疊。
心中狂喜難耐,當真是她呀,那個在暗夜裡的奪人心魄的妖精,褪去紅妝後,居然是如此純淨精緻的相貌,只是那份氣魄卻沒有隨着胭脂褪去消散一分。
顧曉見眼前的男人眼神炙熱,彷彿認識她一般,卻實在記不起在哪裡見過他,但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和衆人反應來看,他極有可能是楚沐陽,不然來醉紅樓的人如此多,高官也不少,又豈會因爲一人武功高強而畏懼,除非他位高權重,才能壓下場子。而朝堂之內長得如此……國色天香的男人,除了慕荒雪,就只剩他了。
“公子你想要?”手中繡球一拋,又落回來,桀驁不馴的望着他,嘴角戳着笑。
那雙桃花眼一轉,深深的與她對視,笑道:“那是自然,所謂先到者先得,這繡球可是小哥從我手中搶去的。”
“是誰說無人敢搶?今日本座搶得,你卻耍賴,實在可笑。”
顧曉轉過身,不屑與此人多談,對樓上老鴇說道:“繡球在此,帶曼舞姑娘出來吧。”
老鴇雖是妖星教衆,但教中見過教主的人少之又少,自是不認得,更何況眼前這位可是當朝丞相,得罪不得,趕忙出來打圓場。
“哎喲……這位小爺,你看這可怎生好,本身繡球是先落在這位爺手裡的,要不你在找找別的姑娘。”邊說邊從樓上下來。
“不必了,本座今天就要帶她走。”說完對着二樓庭前坐着的蒙面的女人一笑。
老鴇雖然忌憚她的武功,但也火氣十足,這附近還沒有敢在這撒野的,真當妖星教是吃素的。
“你……”
聲音戛然而止,直直的望着少年手中騰然飛出的紅線,纏住了樓上的人,轉瞬間佳人已經抱在懷中。
老鴇暗叫糟糕,怎麼教主來了,都沒人通報一聲的。
百花盛宴上雖有人看過顧曉使出這招搶走公主,卻因爲天色昏暗,稍稍隔遠一點,這些人便看不清了,因此只是稱妖星教教主神人下凡,現在自是沒有把少年和當日之人聯想到一起。
但老鴇在妖星教有些年頭,怎會不知自家教主的絕招,還有楚沐陽和慕飛雪,當看到紅線的時候,楚沐陽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至於慕飛雪眼神複雜的望向顧曉,她沒想到,她會來這種地方,從最開始說要和她舉行婚禮到現在,她還是第二次看見她,隱隱間竟有些期待。
在衆人思緒飄飛間,顧曉摟着慕飛雪就準備走,卻被楚沐陽攔住,欺身摟住她的肩膀,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還以爲你和公主早已雙宿雙棲了,怎生還要來搶人,這麼喜歡搶人,乾脆把我也給搶走好了。”
顧曉聽後,上下掃視了某個笑得跟個狐狸一樣狡猾的人,嗤笑一聲:“你……長成這樣還好意思出來推銷,真當本座不挑食,什麼貨色都收?”
楚沐陽額頭上的青筋亂跳,臉上不動聲色,依舊是那副狐媚樣,微微眯起的桃花眸子,波光晃動中中自有一番計較,直起身子,攔住顧曉。
“你執意奪人,也不問問曼舞姑娘是否願意跟你走。所謂君子不奪人所愛,小公子還是不要如此恣意妄爲的好。”
顧曉算是聽明白了,前面幾句是客套,冠冕堂皇的找理由,到了最後一句纔是他要說的話,威脅她……
“依你之意,只要曼舞願意,你便會放行。”
楚沐陽極爲自信,毫不猶豫的說:“這是自然……”
“好,既然這樣,那本座就不客氣了。楚公子,現在本座先問你一句話,今日此時,在場各位爲證。你可願意擲千金爲美人贖身……”
他掃了眼旁邊曼舞,笑笑接過話道:“自是願意。”
“哎……本座話還沒說完,擲千金爲美人贖身,八擡大轎娶她爲妻。”
周遭的人譁然,目光灼灼的望着楚沐陽,丞相要娶一個妓子爲妻,這不是還沒過門綠帽子就戴了無數多了嗎?先不論家族聲望,和自己名聲,也不論丞相和當朝公主的婚約,雖然公主已經被妖星教主擄走了。這單單關係到男人尊嚴問題,假如暗地裡被戴了綠帽子,只要自己不知,他人不知也許還能忍受,可光明正大的娶一個妓子回家,不就等於告知衆人,他的妻子就是個被穿爛了的破鞋。
楚沐陽臉上的笑容僵住,不知該作何回答,但無論怎麼回答,這個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慕飛雪早就知曉,這個男人是沒有辦法接受她的身份,也做不到爲她放棄一切的,前幾日牀前的溫言軟語,信誓旦旦的許諾,轉眼之間便可棄。當看着男人默然不語的時候,心還是幾不可聞的抽痛,失去溫度宛如浸泡在冰水裡。
“你不願意,也不可能娶她。”顧曉不屑掃了眼楚沐陽的臉,轉眼看向慕飛雪,眼中的堅定不可忽視。
“可本座願意,八擡大轎明媒正娶。上瓊霄下碧落,致死不棄。”語氣決絕,不容置疑。
慕飛雪震驚的望着她,想起曾幾何時,她也曾當衆向她許諾過,肆意不羈,話語不知有幾分真假,現在看來,竟是真的。
所以她來救她了,在所有都拋棄她的時候,居然真有那麼一個人,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她身邊,爲她直起一片天,剛剛觸及她眼中的狂喜,她便明白她是來救她的。可是依然暗中期待楚沐陽可以帶她走,可事實上只有她了,所有人都背叛她除了她。
“你可願意跟本座走……”臉上的表情依舊那麼張揚,可是那雙明亮的眸子中卻蓄着哀求之色。
慕飛雪魔障般心中一緊,點頭答應。
見她答應了,顧曉眉目之間冷然,氣勢洶洶,譏誚的對楚沐陽笑道:“這下你還有何理由阻攔。”
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大把銀票,砸向楚沐陽的臉,摟着慕飛雪轉身離去。老鴇自然不會再去阻攔,敢阻攔教主,她又不是不要命了。周遭的人見這麼大把銀票掉落在地上,趕緊趁亂搶幾張,老鴇見此也招來夥計加入亂戰之中。
楚沐陽愕然愣在原處,想起那日她也曾這麼說過,開了天下人一個玩笑,可當天去參加婚禮的,明裡暗裡埋伏的,卻撲了個空,而百花盛宴上的事情,所有人都當做是個玩笑。今日呢,他離她這麼近,她語氣裡的堅決,她對曼舞的情誼,瞎子都看出來,到底她的話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若一個人假裝,可以到這種地步,那真是太可怕了。
不過他卻對她越來越感興趣了。
摺扇微微輕搖晃動,含情的雙眸直直的望着黑漆漆的門外,世間真有如此奇怪又多變的美人。
顧曉出門後,便帶着慕飛雪離開,身後幾個跟着她的身影也被甩掉,楚沐陽沒那麼簡單,暗中安排了人跟着她。她心知肚明。
從窗戶跳進昨天在客棧訂的房間,在房中翻找片刻,找到一身看得過去的衣服,遞給慕飛雪。
“你先穿着,回到教中再換。”
慕飛雪推掉衣服,皺着眉,說道:“你那麼肯定我會跟你回去?”
“當然,慕荒雪可在追殺你,沒人保護可不行。”
“你保護得了我,就不會讓我被捉去那種地方……”慕飛雪滿肚子怨氣,歇斯底里狂吼,向來溫柔嬌俏的她,從來沒有對誰發過這麼大的火。顧曉是頭一個。
顧曉沒說什麼,只是攔她入懷,不久便聽見她低低啜泣,聲音悲傷。她嘴角幾不可聞的戳起笑。
對她發怒是件好事,起碼證明已經把她看成可以信賴的對象,纔會顯露真面目。
身子僵硬,不知所措,手輕輕拍着她的背,不急於解釋。
慕飛雪良久才恢復過來,問道:“你爲何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