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可思議是吧?”國廣道彥給武藤仟吉面前的小酒盅中倒了一盅清酒,搖搖頭,臉上全都是感慨,“但這就是事實……武藤社長,您要知道,這裡是一個紅色的國度,任何在我們看來無法理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甚至在他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
“受教了,”雙手扶膝、和國廣道彥面對面盤腿席地而坐的武藤仟吉一臉感激的向國廣道彥深深的彎下了腰,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自己遇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對手,“謝謝閣下的教導,武藤仟吉將會受用一生,將永遠銘記在心。”
“這個不重要,”國廣道彥擺擺手,一臉關切的道,“恕我直言,武藤君,雖然我們已經成功的說服了一些人,但我們必須做好如果林鴻飛桀驁不馴的準備……您有對策了嗎?”
說實話,國廣道彥的嘴上雖然在說着不在意,心中還是很驚喜的,在此之前他爲什麼這麼拼命的幫助武藤仟吉以及荻原模具株式會社?還不就是爲了想要和武藤仟吉這位日本經濟界和工業界的大人物打好關係?
這一次,有了國廣道彥之前的告誡和解釋,武藤仟吉終於不在拍着桌子大呼“這不可能!”了,在日本的駐外特命全權大使面前,這個從不在人前露出自己脆弱一面的老頭終於也不經意的露出了自己無奈的一面,武藤仟吉苦笑了一聲,“對策?哪有什麼對策?我們的底線就是無論如何不能和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打官司……大使閣下,你要知道,對於一家企業來說,信譽勝於生命,沒有了信譽。荻原模具株式會社也就離崩塌不遠了。”
既然你早就知道這個,爲什麼當初還會做出那麼愚蠢的事?聽到武藤仟吉這麼說,國廣道彥好懸將這句話問出來。不過終究,他沒有把這句話問出來,而是跟着嘆息了一聲,“如果是這樣,荻原模具株式會社需要付出的代價就太慘重了……您真的打算答應林鴻飛的敲詐?”
武藤仟吉再次一聲苦笑,“30%當然是不可能的。”
言外之意,30%是不可能的,但到底以多少股份來換取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的不追究。卻不是一件不能商量的事……如果沒有美國人蔘與進來,那當然不是問題,但既然美國人跟着參與了進來,以美國律師的那些德行,不將這件事鬧的舉世皆知纔怪。
這意思國廣道彥當然懂。只是懂歸懂,他也不好說什麼。畢竟。自己造的孽就必須自己承擔,只能安慰的拍拍武藤仟吉的肩膀,“或許情況沒有那麼糟糕呢?”
只是這話說的一點底氣都沒有,或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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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總,我希望您能夠慎重考慮走法律渠道這件事,荻原模具株式會社是在日本社會有着巨大影響力的企業。對中日之間的友好關係也有很大的影響……”
“等等,”不等這位外交部某副部長的秘書說完話,林鴻飛就很不給他面子的打斷了他的話,“彭秘書。你這話是代表你自己,還是代表牛部長?”
自己能來這裡,肯定是自己老闆的授意,否則哪個秘書敢丟下自己的老闆亂跑?彭秘書不相信林鴻飛連這一點都想不到,但現在林鴻飛故意裝傻,還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當然不敢說自己是代表自己老闆來的,微微一窒,才“忍氣吞聲”的道……最起碼在彭秘書自己看來,自己真的是忍氣吞聲了,“牛部長也是從中日友好的大局出發……”
“那我是否可以認爲你之前的話就是代表着牛部長的話?”林鴻飛很不給彭秘書面子的抓住這一點請追猛打,一點尊敬副部級領導的意思都沒有,盯着彭秘書道,“如果有上面的領導問起這件事來,我可就實話實說了?”
傻子也知道,沒有牛部長的允許,彭秘書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但林鴻飛還就抓住了一點,這件事不管從哪個地方來講都是荻原模具株式會社理虧,不管哪個領導出面,都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要求林鴻飛和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退讓,林鴻飛就抓住了這一點不放。
話被林鴻飛這麼一說,彭秘書就不敢再打馬虎眼了,在來之前老闆可是特意交代了自己,在林鴻飛面前不要擺什麼領導秘書的架子,這姓林的小子的背景比自己的老闆還大,強忍着被刺的不爽,“我這次來,只是代表領導來調解一下雙方的矛盾,只是調解,如果雙方不接受我們的調解,那就當我們不存在。”
“原來是這樣,”林鴻飛笑着點點頭,目光卻在其他幾位領導秘書的臉上一一肆無忌憚的掃過,“諸位也是這個意思?也是來幫忙調解的?”
此時不說更待何時?大家紛紛跟着表示,
“沒錯,我們就是過來當一個見證人,希望你們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和日本荻原模具株式會社坐在一起,大家好好就之前的這個事情協商一下……”
“畢竟這件事影響巨大,據說連美國那邊也在關注,領導的意思,還是家醜不可外揚……”
這位大概是說順了嘴,但立刻就被林鴻飛揪住了話裡的語病不放,立刻盯住那位說家醜不可外揚的那位,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訝和不可思議,“等等等等,什麼家醜不可外揚?聽起來好像是我們公司做了什麼天怒人怨、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事似的……有沒有搞錯啊,我們纔是被人坑了的受害者,怎麼就成了家醜不可外揚了!”
“咳咳……”彭秘書狠狠的瞪了那位說錯話了的老兄一眼:管住你那張臭嘴!別以爲你是某個副主任的秘書就可以隨便亂說話了,以前對付下面那些人的經驗,在林鴻飛面前統統不好使!
那位某副主任的秘書反應也不慢,之前只是隨着領導下去工作的時候習慣了,和彭秘書一樣,在下來之前他也是被領導再三叮囑的,儘管被林鴻飛這麼一個比自己年輕了一半的小年輕這麼刺讓他心裡一萬個不舒服,但卻不得不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瞪完那亂說話的傢伙,彭秘書這纔回過頭來對林鴻飛內笑道,“林總,您別誤會,我們就是來當個見證人。”
算你丫反應快!
林鴻飛哼了聲,他陰陽怪氣歸陰陽怪氣,但也不會將這些秘書往死裡得罪,無非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告誡這些秘書坐正屁股,不要以爲自己好欺負而已……林鴻飛相信,自己這番動作真正的意思,這些人精似的的秘書,心中必然也明鏡似的。
直接忽略了彭秘書口中的“調解”一眨眼就變成了“見證”的事實,林鴻飛笑眯眯的道,“先說好,協商可以,見證也可以,領導們對我們公司與日本荻原模具株式會社這次的合同糾紛這麼關注,我們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深感榮幸的同時,也惶恐不已,因爲這麼一點小事,竟然驚動了這麼多的領導……”
換成任何一個人來這麼說,諸位秘書們的臉上早就見到了笑容,但換成了剛剛狠狠“提醒”了他們一番的林鴻飛,諸位秘書們的臉上非但看不到絲毫的笑容,反而心情跟上墳似的:領導們講話通常也習慣這麼說,可是在這麼說的同時,後面必然會有個“但是……”……
林鴻飛沒有但是,他用了個差不多的近義詞,“只是調解就免了,我們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的損失巨大,以億美元爲單位計,間接損失更是沒法計算,隨着時間推遲的越久,損失也就越大,如果哪位領導覺得可以調解,那也行,我們的損失您負責就行。”
那還調解個屁啊!聽到林鴻飛這話,一票的秘書們不由得面面相覷:我們調解不成還要負責你們的損失?開什麼玩笑?!
可林鴻飛說的也沒錯,人家這次的直接經濟損失都是以“億美元”爲單位來計算,這麼大的經濟損失,豈是調解就能夠解決得了的?
調解?也不是不行,可誰調解,我們的損失就由誰來負責,想要我們自己負責損失來成就你們自己的名聲,那是不可能的。
來之前,必要的功課還是要做的,大家已經知道這次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的損失以及由此造成的間接損失是多少,經過日本駐共和國大使館大使國廣道彥以及荻原模具株式會社的社長武藤仟吉的遊說,不少被說的心動了的領導們私下裡也覺得這對“進一步發展中日友誼”是一個好機會,雖然覺得可能性不大,可總歸要嘗試一下不是?而且這麼多的領導一起出面呢,他林鴻飛就不考慮一下同時得罪了這麼多領導會有什麼後果?
卻沒想到林鴻飛這傢伙還真是個愣頭青,當真是誰的面子也不買,這麼多領導的面子,他竟然說不買就真的不買了。
國廣道彥鐵青着一張臉,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他只覺得自己的一張臉以及大日本國的臉面都被丟盡了!
卻沒有想到,他剛邁出去一步,就被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