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八月最炎熱的時候,明燦燦的日光照在辛氏大樓的玻璃牆上,折射出絢麗的光彩。
杜安然幾乎是一路小跑,八寸的黑色高跟鞋觸碰到冰涼的地面時,空曠的走廊裡立即留下一串串“咚咚”的聲響。
“小姐,你不能進去。”總裁辦公室門口,果然,一個年輕的小秘書攔下了杜安然。
“我找辛子默,要麼讓我進去,要麼讓他出來。”杜安然知道他在裡面。
小秘書聽到她直呼辛總的名字,臉上顯露出吃驚的表情,她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和辛總是什麼關係,一時不敢得罪,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辦公室的遙控門卻緩緩打開來了。
“讓她進來。”低沉而略有些薄涼的聲音,讓杜安然的心頓時沉進了冰窖。
門緩緩合上,杜安然站到了辛子默的面前,只是眼前的男人始終連頭都不曾擡一下。一縷午後的陽光照在他乾淨而整潔的白襯衫上,這間辦公室近乎詭異般的安靜,只聽得到辛子默翻合文件的細碎聲。
“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安然拿出那張被她看了無數遍的法院傳票,扔到了辛子默的桌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他將她告上了法庭。一個月前他們還是形影不離的戀人,會一起看海,一起看日出,會並肩坐在陽臺上看煙花,會幻想着未來的種種。只是,不過短短的一個月,他們卻成了分外眼紅的仇人。
一縷苦澀漫過心間,這一個月,真是斗轉星移,滄海桑田,如今的她已是一無所有。今天接到傳單趕來辛氏公司大樓找他的時候,她幾近暈厥,她也不知是什麼支撐她站到了他的跟前。
“你是看不懂文字?”辛子默沒有擡頭,只冷聲反問一句。
杜安然一直以爲自己是冷靜而鎮定的,但這些自以爲,一次次被辛子默打敗。她凝視着這個男人的側臉,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曾經與她朝夕相處過的戀人。
有光線照在辛子默的臉上,從杜安然的角度看過去,他沒有任何的改變,清俊的面龐,淡漠的脣角,只是他的眉頭一直緊蹙着。
“世和不欠你的!”杜安然壓下心中的怒火。她的世和公司不欠辛氏的,而傳票上的鉅額欠款之說又從何而來。
兩個月前,她的叔叔在賭場被人抓住後,她就隱隱約約感到不安,總覺得要出什麼事。那時候她兢兢業業管理世和建築公司,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好,但儘管如此,世和還是出事了。
從公司網絡無端被黑到客戶名單被大量盜走,再到工地出事,一波接一波的禍端,讓杜安然招架不住。她記得,這些事情都交給了貼身秘書蕭青青,然而,自從世和出事後,蕭青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個月,世和建築公司宣告破產,杜安然早已精疲力竭。正當她想要向辛子默求助時,他給她的卻是一張冰冷的法院傳票。
在她萬人矚目之際,他靠近她,但在她一無所有之時,他卻將她推進深淵。
“欠不欠,不是你說了算!”辛子默“啪”的一聲合上了文件夾,望向杜安然時,眸子裡滿是寒意。
“你當初以辛氏公司名義向世和借過資金,如果我沒有記錯,應該一共是七百五十萬,現在你不但沒有還給世和,反而說世和欠辛氏一千一百萬。真是白眼狼!”杜安然第一次說這麼重的話,還是對着這個自己曾經最愛的人。
辛氏公司剛剛起步的時候,資金週轉困難,是她一直在幫助他,而他,就是這樣回報她的。
“這些話你還是留着法庭上去說好了。”辛子默站起了身,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傳票,“我勸杜小姐還是把傳票收好,免得到時候不記得開庭時間。”
杜安然的心被針紮了一般:“你爲什麼要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辛子默低頭凝視着杜安然的雙目,他們靠的很近,就像曾經過去的無數個日子,他能夠聞得到她發間淺淺的花香,“對。我可沒有憐香惜玉的好心情。”
杜安然一怔,他……是她認識的那個辛子默嗎?還是,從前他僞裝得太好,她一直沒看透。
“好……”她的眼睛裡失去了神采,她黯然地拿回桌上的傳票,聲音哽咽,“既然如此,辛先生,那我們法庭上見……”
從此之後,你我便是路人。
她躲開了他的目光,從他身側走過時,她嗅到了他襯衫上淡淡的菸草味。他說過從不吸菸的,杜安然搖搖頭,她果真是從來都沒有真正看清過辛子默,他究竟有沒有對她說過真話。
可如今憑藉着辛氏蒸蒸日上的地位,這筆官司,她幾乎沒有任何勝算,那這筆欠款,她還得起嗎?
就算扣除當年辛子默欠世和的七百五十萬,那……還有三百五十萬,她何時能還得清……
辛子默……這是要將她逼到絕路。
就在她腦子裡一片空白踉踉蹌蹌往前走時,忽然,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了下來。
她好累……
“來人!”朦朦朧朧中她似乎聽到辛子默啞着嗓子喊了一聲……
醒來時,已經是在一家醫院裡。
頭部生疼生疼,如同有石頭碰擊過一樣。杜安然掙扎着坐了起來,一不小心手一動,卻看到手背上插着針管,而點滴正慢慢順着細管流淌。
“護士,護士……”
“您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有一個年輕的小護士來到了跟前。
“我要離開……”杜安然掙扎着想要拔去針管,她的身後還有一個爛攤子等着她去收拾,她怎麼能在這裡耽擱時間。
“您不能拔!”護士趕忙按住了杜安然的手,“還剩半瓶,要是拔了就沒有任何效果了。您剛被送過來的時候臉色蒼白,說什麼您都要堅持下來。要是有什麼事情,我幫您去做就好了。”
“真巧,這不是杜小姐嗎?”還沒等杜安然繼續開口,門口卻突然出現一道熟悉的聲音。
“蕭青青?”杜安然往前看去,吃了一驚,她怎麼會在這裡……自從一個月前公司出事,她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會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要知道,她可是找了她好久,有很多事情,她想找她問個明白。
蕭青青半扭着身子走了進來,如今的她似乎早已不是杜安然認識的那個蕭青青了。從前的蕭青青不施粉黛,溫柔幹練,但現在眼前的這個女人,濃妝豔抹,一襲大紅色的裹胸小禮服,半卷長髮慵懶地半搭在胸前,盡顯風情。
“護士小姐,謝謝你,你去忙吧。”杜安然支走了小護士,疑惑地看了蕭青青一眼。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蕭青青挪了挪腳步。她今天穿了一雙足足有十二寸的高跟鞋,站在病牀前,居高臨下,頗有氣勢。
“是,那你告訴我,世和的那些資料都是怎麼泄露的?”要知道,她一直很信任蕭青青,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是蕭青青經手的。一直以來都沒有出過任何差錯,但這一次,一失足,竟是賠上了整個公司。
“因爲我喜歡子默啊。”蕭青青輕佻地笑道,“他說他想吞併世和,我就幫了他,很簡單啊。這不,他還說今天晚上要帶我去交際會,認識認識幾位名媛和先生呢。”
“什麼?”杜安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原來,辛子默覬覦世和已久。
早在她借錢給辛子默的時候,她叔叔便勸過她,同行是冤家,她無疑是養虎爲患。她沒有聽,執著地去幫助辛子默,可如今……他接近她,原來不是愛她。
她果真是傻,無藥可救。
“杜小姐。”蕭青青忽然蹲下了身子,看着臉色蒼白的杜安然,“你難道不知道我一直很恨你嗎?”
杜安然望着眼前這個面部猙獰的女人,一種陌生和恐懼感油然而生。
“啊!”就在她怔住的片刻,蕭青青忽然猛地拔掉了杜安然手上的針頭,一股鮮血混合着點滴順着手背流淌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就當蕭青青轉身時,撞上了來病房的辛子默,他的聲音裡滿是清冷。
杜安然以爲辛子默看到了蕭青青的行爲,卻發現,他責問的是自己。
“子默,杜安然她執意要拔掉針頭,我剛來就這樣了……”蕭青青顯露出擔憂,“我去找護士!”說完就小跑了出去。
血已經止住了,但杜安然不想再看到這對狼狽爲奸的狗男女,心一橫,掙扎着下了病牀。
“你不要命可以。”辛子默漠然地看着她做這一切,“但這筆債你們杜家是必須要還的!”
“辛子默!”杜安然站到了他的面前,怒道,“你狼心狗肺!”
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她真是看錯了他。她居然一廂情願地以爲他愛她,到頭來,騙的卻是自己。他甚至還說過,今年冬天就結婚,可,他送給她的大禮真是太沉重,她要不起……
想到這兒,杜安然想起了手上的鑽戒,那是他年初向她求婚時送給她的,他說會一輩子寵她,他還說只對她一個人好。
他說的,她怎麼就信了呢……
杜安然想哭,可她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哭過,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辛子默。
她毅然決然地摘下了戒指,扔在了地上:“辛子默,就當我們從沒有遇見過。這筆官司你如果執意要打,我知道你肯定會贏。那麼,錢我會想辦法還上,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另外……祝你和蕭青青白頭到老,不要再去辜負一個人了!”
杜安然走得很乾脆,沒有再回頭看一眼。倒是辛子默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站立良久後,他慢慢彎下了身,撿起鑽戒,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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