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着他們身下的岩石,晉少南彎脣,臉上始終帶着笑意:“那……說定了,你答應我的。”
“我可不是那種食言而肥的人,我答應了你當然會盡力。”杜安然道,“好了,該你告訴我了,爲什麼一個人來這裡?”
“沒什麼,今天不是週六嗎?出來透透氣……”晉少南目光平視前方。
大海廣袤無垠,一望無際,深藍色的海水暗濤洶涌。
海鷗盤旋,發出嗷鳴的叫聲,在這空曠的海域猶如杜鵑啼血般淒厲。一陣陣濤浪拍來,發出震天搶地的聲音,襯着無涯的海岸線,格外震懾。
“透氣?爲什麼手機也關機了?透個氣犯得着抽菸嗎?”杜安然纔不信,這分明就是一個很低級的謊言,一下子就能識破。
“關機當然是不想被別人打擾,至於抽菸,不過是找找感覺而已。”晉少南找了個藉口。
“你當我傻子!”杜安然道,“你明明有心事。”
“我事業一帆風順,家庭和和睦睦,又沒人欠我錢,能有什麼心事,別多想。”晉少南笑道。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但杜安然還是聽出了感傷,她知道晉少南是鐵了心不肯說了。她便陪他坐着。
都各自緘默不語,只聽得到四周空間裡孤獨的回聲。
兩人沉默了幾分鐘後,晉少南轉頭看着她:“你趕緊回去吧,這兒太冷!”
他看到她的臉都被風吹紅了,不免有些心疼。
“那你在這坐了多久?”
“你別管我,我沒事,你快回去,別感冒了!”晉少南勸她。
“要走一起走,要麼我就陪你坐着。”杜安然倔強道。
她心情不好,情緒低落的時候都是他在安慰她,她卻沒有給過他任何關懷。他好像強大得沒有任何煩惱似的,其實她知道,很多時候,他心裡不好受。
“你先回去,我過會就走!”晉少南命令道。
“你別趕我走,我不會走的。”杜安然是鐵了心了要陪他坐着。
晉少南無奈,只得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衣:“那你就跟我坐着好了。”
他將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自己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杜安然當然不接受,她將衣服還給他:“你要是覺得我冷,你就跟我一起回去。”
海風吹在她的身上,她其實早就瑟瑟發抖了,但只要他不走,她也不會走。
“真拿你沒辦法。”晉少南十分無奈。
她知道他對她好,捨不得她着涼。她何嘗不是呢,她不願意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她要看到一個努力、上進、陽光、大氣的晉少南。
她拍拍衣服站起身,跳下了岩石,又伸出手:“來,下來!”
晉少南笑了笑,終究還是將手遞給了她。
他將手遞給她後她就沒有鬆手,他給過她溫暖,但只要是她能給得起的,她也同樣可以給晉少南。
大概此生,唯獨愛情,她給不了。
晉少南是第一次被杜安然主動握住手,冰涼的手上頓時就有了暖意。
他是她的學長,她願意將他當作自己的親哥哥一樣。
謝辰錦坐在車裡看到了他們向他走來,他眯着眼,眼眸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
晉少南看到謝辰錦的車後就放開了杜安然的手,他微微笑着走向了謝辰錦。
謝辰錦將車門打開,示意他們別站在冷風裡了,趕緊上車。杜安然也確實凍得不輕了,她不知道晉少南怎麼能夠在岩石上坐那麼久的。
杜安然和晉少南坐在後座,謝辰錦的車裡很暖和,照例還漂浮着薰衣草的淺香。杜安然給柳彎彎發了短信,讓她放心。
“少南,你一個人跑這麼遠,要是我們沒來,你是不是就打算走回去?”謝辰錦看着這兒一片荒涼的,估計想打車都難。
“就當是散散步。”晉少南迴道。
“你倒是有雅興,不過杜安然可是快着急死了。”謝辰錦看了一眼杜安然。
“我下次也不會亂跑了,你們放心就是。”晉少南笑道。
“也不準關機,得讓我們二十四小時都聯繫到你。”杜安然補充道。
“行,我都聽你們的。”
杜安然這才滿意地笑了,又讓謝辰錦放了些輕快的歌曲。
不過剛剛高興一會兒,杜安然卻接到了辛子默的電話。此時已經是中午了,太陽照在大地上,發出耀眼的光芒。
“你在哪呢?”辛子默閒閒問道。
爲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杜安然撒了個謊:“我在家。”
“哪裡的音樂?”辛子默耳朵靈,聽到了手機裡除了她的聲音,還有音樂聲。
“我在家放的音樂。”杜安然吐舌,他這也能聽出來。
“哦。”他沒有再問下去。
“你到S市了?”杜安然覺得沒有那麼快,S市和A市雖然不遠,但至少還要三四個小時的車程。
“快到了。”辛子默倚在車子後面微微閉着眼。
“你……什麼時候回來?”杜安然問道。
“明天應該就能回去。”辛子默淡淡道。
“我等你。”
杜安然說完三個字,辛子默就把電話掛了,杜安然有點生氣,她話還沒說完呢。
不過她放下手機後謝辰錦就從鏡子裡看了她兩眼:“辛子默的電話?”
杜安然沒有開口,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謝辰錦見她這模樣,擅自笑了笑,也不再問了。車子先開到了杜宅去,晉少南還不知道杜安然已經搬回去了,他看着半掩着的大門,緊鎖眉頭不語。
待車子停好後,杜安然對他們道:“都還沒吃午飯吧?要不要進去一起吃?我媽做的菜很好吃。”
“好啊!”謝辰錦倒是一點都不謙虛,他立馬應道。
他還沒有去過杜宅,他認識杜安然的時候杜宅就已經歸了辛子默,更別說嚐嚐她媽媽做的菜了,她不趕他走就已經是萬幸。
現在得了這麼個好機會,謝辰錦當然不放過。
但晉少南沒有要下車的慾望,他對杜安然笑道:“改天吧!”
杜安然看着他們兩個人,不知道他們是要下來呢,還是繼續走呢。
謝辰錦見晉少南沒有想留下的意思,便也垂着頭:“那就改天好了,不過你要記着,你欠我一頓飯。”
“行了,我記着。”杜安然揮揮手。
待謝辰錦重新啓動他的車子,杜安然目送了他們離去,這才進了家門。
車子往謝辰錦的公寓開去,他一邊開車一邊和後面的晉少南說話:“看你心情確實不好,不如去我那兒喝幾杯,我給你調幾杯減壓舒緩的酒。”
晉少南知道謝辰錦調酒功夫一流,不免點頭:“能嚐到你親手調的酒也算是我賺到了。”
謝辰錦一笑:“心裡還在想着那些事?”
晉少南不開口了,剛剛和杜安然在一起時故作的輕鬆也都不見了,臉上取而代之的是陰鬱和深沉。
“你打算就這麼瞞着她?”謝辰錦又問。
“嗯。”晉少南微微點頭,“你也別告訴她。”
“放心,你不讓我說的我當然不會說,不過你爲她也算是做了無數事,她似乎並不在意。”
“我只要她能幸福。”
“她跟着辛子默能幸福?”謝辰錦冷笑。
“不管怎麼樣,她心裡只有一個辛子默。”
“這可不好說,人都是會變的。”謝辰錦顯然不贊同晉少南的話。
“我只要她幸福,不管過程如何。”晉少南淡淡開口。
“你對她是真心好。”謝辰錦搖頭,他不知道該不該說晉少南傻。
“我希望,你也能對她好一點。”
“我有分寸。”謝辰錦看着前方的路,眼前又浮過杜安然那張精緻的小臉,有微微蹙眉時的憂愁,也有開懷大笑時的快樂。
“我下週再去一趟倫敦,你幫我照顧她。”晉少南雖然知道,現在的她也許早就不需要他來照顧了。但他希望,她每一次不開心的時候,身邊都能有人安慰着,哪怕只是暫時的。
“你這話怎麼不跟辛子默說?你讓他好好對她!”謝辰錦語氣不善,頗有微詞,眼眸裡也有了點點怒意。
“我跟辛子默什麼交情?跟你什麼交情?”晉少南不惱,語氣還是那樣清淡。
“我也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可以好好照顧她,但不是因爲你的囑託。”
“我懂。”晉少南點點頭,很多事情他不開口,不代表他不知道。
從前身處局中,看任何事都不清明,但現在跳出了圈子,反倒豁然了,很多事也想通了。
謝辰錦即使心裡有怨氣看到晉少南的態度後也發不出來了,他嘆了口氣,專心開車。
到了謝辰錦的公寓後,謝辰錦也懶得做飯,打電話叫酒店送了幾樣菜來,自己則拿出各式各樣的酒一杯杯調製。
晉少南看着謝辰錦在外人模狗樣,家裡卻一團亂,不免笑話道:“你看你過的這個日子,看來是時候該找個女主人幫你收拾收拾了。”
謝辰錦一邊調酒一邊悠悠道:“找女人不如找保姆。”
“對了,你在A市這麼多年了,怎麼,一直都沒有回老家去?”
“家業都在這兒,還回老家幹什麼。我爸打算下半年把爺爺奶奶也都接過來,到時候一家人住一起。”
“你爸這是把你爺爺奶奶全都動員了給你逼婚。”晉少南笑道。
“他要是敢逼婚,我就把謝氏扔回他手裡去,到時候看他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謝辰錦瞪了他一眼,雖然他知道晉少南說的是事實。
晉少南聽了果然大笑:“你要是敢把謝氏再扔給他,當初就不會回來了。”
“不過……我回來也不算虧。”謝辰錦的脣角勾起一抹微笑。
晉少南大概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輕輕一笑,沒有再接下去。
謝辰錦的酒調好後,酒店的菜也送到了。兩人邊說邊聊,倒也覺得時光走慢了許多,沒有了上班時飛奔一般的節奏和千金一般的壓力。
辛子默到達S市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早已有辛氏的人在那裡接待他,他一下車就直接往交易所裡走。
到VIP貴賓室和負責人說了幾句話後,便在幾份文件上籤了字。
簽字前孫平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他,無非只有一句:“辛總,您真的想好了?”
“我要是沒想好就不會親自來了。”辛子默道。
“其實關於資金的問題我們還可以再想想辦法,沒有必要到賣股票的地步。”孫平還是以勸爲主。
“這是最快的辦法,能夠在短期內籌集到大筆資金。”辛子默在所有文件上都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您這樣做真值得嗎?”孫平語氣裡有些惋惜。
“你說呢?”辛子默覺得這個問題他已經和孫平討論了無數遍了。
孫平看了看手裡頭線人新發來的一疊照片,嘆息一聲:“既然您決定了,我也不勸您了,我等您回來,我有事和您商量。”
“嗯。”辛子默掛了電話。
孫平將手裡的照片一張一張全部平鋪在桌面上,這些照片的攝影技術是真好,拍得這樣清晰,讓他都不由讚歎。
雖然孫平知道這些照片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被辛子默撕毀。
當孫平正來回翻看着這些照片的時候,手機忽然響起。
孫平一看,是辛氏死對頭華遠集團的老總章城。
“孫秘書啊,最近忙什麼呢?”這章城隔幾個月就會給孫平打一次電話,每一次的話題核心只有一個,問孫平要不要來他手下上班。
章城也真是煞費苦心,十分有耐心,他別的本事沒有,華遠的發家全靠兩點,一個挖牆腳,一個丈母孃。
據說當年他丈母孃手裡頭有一大筆錢,被章城騙來之後建了華遠,不過還算好,華遠這麼多年竟靠着章城的卑劣發家了。
雖然華遠遠遠不及辛氏和世和,但章城的本事就是隔山觀虎鬥,等辛氏把世和給吞了,他知道辛氏下一步必然會吞掉華遠,因此從很早就開始挖牆腳了。
眼看着辛氏今年在金融業方面幾乎慘敗,他知道,自己的好時機來了。
“章總今天又有空給我打電話。”孫平語氣裡忍不住譏笑。
這章城什麼本事都沒有,平時吃喝玩樂,不過有一點倒是值得別的企業學習的,就是他對待手下人是一等一的好,華遠的員工走出去誰不誇他章城。
“今天週六嘛,孫秘書有沒有空啊?我請你喝幾杯。”章城脾氣也極好,被孫平多次拒絕後還能一如既往得有耐心。
“不用了,我還得陪女朋友去。”孫平懶懶道。
“孫秘書真是好男人,也不知道哪家小姐有這個福分。對了,我上次給你介紹的馮家的小姐是不是沒看上?”章城興致倒頗高。
“不勞煩章總給我介紹女朋友了,我和女朋友關係好得很。”
“對對,我今天請你出來喝酒是想跟你聊點別的。”章城摸摸下巴,“我聽說小謝最近搞了幾個大動作,不僅事業蒸蒸日上,還把你們老闆前女友給弄到手了,這真是春風得意啊。”
“章總,這無根無據的話我勸您還是少說。”孫平眸子一冷。
“也不見得是無根無據啊,我可是剛剛在高爾夫球場聽來的,傳得可神乎了。”章城道,“你們家老闆事業不順,情場似乎也不太順啊。”
“章總沒必要跟我說這些。”孫平看着手裡的照片,A市的上流圈子就這麼大,出了一件事果然是人人盡知,也難怪辛子默會把杜安然禁錮在自己身邊。
“好好好,不說這些,孫秘書可別嫌我囉嗦,這人一旦倒黴起來,真是喝涼水都會塞牙,我勸孫秘書不妨多找幾棵大樹,也好乘涼不是。”章城的本意當然還是挖走孫平,他知道,這孫平一旦被華遠挖走了,辛氏的臺柱子可就倒了。
“這種天氣,不需要乘涼。”孫平不冷不熱回道。
“我華遠的門可一直爲孫秘書開着呢。”章城被孫平拒絕了還是一臉笑意,好像是習以爲常了。
“沒別的事的話,我就掛了,章總以後少傳點不可信的消息,你應該知道我們辛總的手段。”
孫平不等章城再說話就掛上了電話,這種上流圈子的裡的事情雖然只會在小範圍傳播,但影響卻是很嚴重的。
孫平不免又看了看手裡頭的這一大疊照片,他真不知道杜安然是怎麼想的,完全憑着自己的意願去做事,完全不顧及辛總的任何感受,也不顧及涉及辛氏的一切。
現在這節骨眼,辛總和謝辰錦就是死對頭,她和謝辰錦糾纏不清,別人會怎麼看辛總。
這個女人,也難怪管不好世和。
孫平還不知道要是等辛總明天回來了,他該怎麼把這照片給他,估計又得挨一頓教訓。
孫平將照片裝進信封,也不管這些辛子默私人的事情了,大不了快刀斬亂麻,等到萬不得已,辛子默一定會離開杜安然的。
他現在要做的,是怎麼樣回籠辛氏投進金融業的資金,還有辛子默從倫敦帶回來的那些資料,如何才能派上用場。
如果可以,他會盡力勸辛子默將金盤花園項目拋掉,這根本就是一個穩賠不賺的項目。
池雪得知謝辰錦和杜安然的消息時,她正坐在自己的店鋪裡喝茶。
陽光從兩面玻璃的店鋪透進來,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她一邊看着設計師給她送來的春裝樣稿,一邊聽着店鋪裡的營業員招待幾個小姐。
她的店鋪年齡定位是二十到三十,價格定位則是一千以上。因此來她這兒的有錢小姐要麼是家境非常好,要麼則是富豪老總的小蜜們。她們所處的圈子和她差不多,但因爲社交範圍的緣故,她得知的消息往往不如她們多,甚至比她們慢很多。
池雪一直想靠着自己走進她們的圈子,因此每一個來她這兒的顧客,她都會盡力記住,誰是書記家千金,誰是某總裁家小姐。
因爲她的性格較好,還特別會拉攏人,嘴巴又甜,因此半年下來倒真在A市認識了不少朋友。
“池小姐,池小姐。”有個穿着很時尚的小姐往她走了過來,她的手裡還拿着一款新出的連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