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對不起。”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只剩下了這三個字。
對不起……杜安然一直都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沒用的三個字。要是有用，這世界早就滿紙荒唐了。
他早就對她說過很多次對不起了，可不都是天一亮，就又都忘了麼。
“我不知道你懷孕了，昨天晚上，我也是無意的。我不是推卸責任，我只是自責。”辛子默坦言。
“那豈不是正好，辛子默，杜家不欠你了……”杜安然說這話的時候，還是痛心的。
他的母親總覺得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是因爲杜家丟掉的，現在呢，她的孩子也沒了，真是毫不相欠了。
“你本來就不欠我，是我欠你的。我用一輩子都還不起了……”辛子默的心也在隱隱作痛。
“愛得太痛，只會傷到自己。我們，都放手。”杜安然道。
“安然，我答應你……”他喚着她的名字，忽然間淚如雨下，“但，我能不能再抱抱你……”
這一剎那，杜安然竟也沒出息地哭了。她哭什麼，放手，不是最好的成全嗎？
辛子默一把就抱住了她，摟得很緊，就像曾經無數個****夜夜，他也這樣擁她入懷，抱她入眠。
她發間還是那永恆不變的迷迭香味，讓他沉醉，但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不會有將來了……
杜安然的淚滴在了他的肩頭，不見，不念。
“安然，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和你生個孩子，做夢都想。偏偏……上天就是這麼作弄人。我自己犯過的錯，他一下子全懲罰給我了。這個懲罰，我永生都忘不掉了……”辛子默哽咽。
他還沒有感受過這個孩子一天的心跳，還沒有給過安然一次關懷，這個孩子就這麼離他遠去了，並且是永永遠遠地離去了……
“就當我沒有懷過這個孩子吧。”杜安然倒豁然了，“以後，你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你是推我走。”辛子默苦笑。
他已經無力去說，我不可能再跟別的女人生孩子。既然都決定放手了，就又何必再癡情給她看。
“一別兩寬。我只是希望，以後，你不要再對我身邊的人下手，我的朋友，一個個都離我遠去了……”說到這兒，杜安然鼻子一酸。
她又想到了晉少南，他一個人在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受着折磨，而他的父親，也被辛子默送進了牢獄。
辛子默點點頭：“以後，再不會了。”
他對晉家下手是爲了辛氏，對謝家動手也是爲了辛氏。可他的辛氏，又是爲了什麼呢……
國子問過他，如果有一天要他在辛氏和杜安然直接選擇，他會選哪一個。
他後來的答案是杜安然。
這個答案，永遠都不會變。
既然現在是杜安然在懇求他，那他，可以不讓辛氏走得更遠更強大，但他也不能再讓她感到孤單和失望。
以後，他選擇退出，便只能將她交給謝辰錦了……
杜安然先從他的懷中掙脫了出來，她低下頭，生怕他看到自己紅通通的眼睛。她若無其事地喝着自己的牛奶，吃着點心。
他昨天晚上抱着池雪走的時候，她的心那樣痛，現在，大概好多了。
要是一直沉溺在痛苦中，她就不要活了算了。
其實說怪罪，她倒也沒有那麼強烈了。他不知道她懷孕，他對池雪尚能那樣，要是知道她也懷孕了，一定不會離她而去的。
“安然，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今生今世，你都要好好的。”
辛子默站起身，最後再看了她一眼，不捨和心痛。
杜安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淚水，她撇過臉去，若無其事地挑着袋子裡的食物。
謝辰錦給她買了很多東西，小孩子的玩具都有，真把她當孩子呢。也不怕她觸景生情，心裡難受。
辛子默知道她不願意再跟他說話了，他深邃的眸子裡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悵惘，他慢慢退到門邊，看了她最後一眼，將病房的門關上了。
杜安然瞅着一本童話書發呆，門關上的那一剎，兩行無聲的淚竟慢慢從眼中流了下來。
有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來，杜安然的纖長的睫羽如孱弱的蝴蝶，微微扇動着翅膀。
等到滄海變桑田，這世上也便沒有了你和我。
謝辰錦沒有立即進來，杜安然就一直拿着那本童話書發呆。
明明是很甜很甜的糕點，吃進嘴裡，也都成了白開水一樣的無味。
“安然。”等到辛子默走了之後，謝辰錦才進了病房。
杜安然已經擦乾了臉上淚水，這會兒的她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躺在牀上看電視。
“不能再看了，對眼睛不好。”謝辰錦關掉了電視。
其實電視開在這兒，杜安然都不知道在放了些什麼。謝辰錦這一來，她纔回過神。
“那你給我講點開心的事吧！”杜安然也乾脆閉上了眼睛。
“開心的事？少南最近治療效果不錯，改天等你身體好了，我帶你去見他。”這是謝辰錦唯一能想到的讓杜安然高興點兒的事了。
謝氏最近接連收到了好幾份起訴書，他也是忙得焦頭爛額，不過謝氏的事情他是肯定不會跟杜安然說的。
“真的嗎？晉叔叔的事情……他知道了嗎？”
“都知道了，他也沒有太多的驚訝，好像很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件事一樣。不過晉市長這兒，我會一直找人通融的，雖然不能免除刑法，好歹能減輕。”謝辰錦道。
“這樣也算是很好了。晉叔叔爲官這麼多年，並沒有什麼大錯，他這些年的生活一定也是很不安的。現在，如果少南好好的，晉叔叔的晚年也可以很幸福。至少，他心頭的這根刺算是拔除了。”
“以後我也會照顧晉市長的，少南那兒……會好的。”
謝辰錦明白，自己只是在安慰杜安然，也是在安慰自己。
“等我出院後，我打算找一份工作，讓生活充實一點。”杜安然淡淡道。
讓自己忘記過去最好的方式就是讓自己忙起來，連去回憶的時間都沒有。只有那樣，時間長了，纔會真正忘記。
“沒有問題，我支持你。”
謝辰錦跟杜安然說了一會兒話，從包裡拿出杜安然的手機道：“我幫你接了好幾個電話，正好按到一段錄音。昨天的事……”
“你聽得出來吧，錄音質量應該不差。”
“以後不要再見池雪了，她現在心理出了點問題，很可怕。”謝辰錦道。
“我以後不會見她了，其實昨天她想害我，我也沒有手下留情。只是最後我的孩子還是沒有保住……”杜安然心有慼慼。
“她要是再對你心懷不軌，你大可不必手下留情。出了事，我給你擔着。”
“不會了，我以後會多留幾個心眼的。”
昨天的事情後來也是意外，下次要是遇上池雪再心有不甘，她會連本帶利算回來的。
杜安然住院的那些天，天氣倒是很晴朗，夏天到了，空氣中都是花的芬芳。正是綠樹蔭濃的好時節，綠意萌動，珊珊可愛。
謝辰錦將一切倒是打點得很好，正如他所說，她流產的事情瞞的所有人都不知情。就連她的母親都被騙過去了。
柳彎彎好多天沒有見到她，也以爲她是出去旅遊了，還好生羨慕。
杜安然入職了一家廣告公司做總裁秘書，這種公司向來都是很忙很忙的。杜安然卻能在這種忙碌中找到充實感，一天忙下來，就什麼都忘掉了，只想睡覺。
“安然，準備下午的會議室，有重要的會議要開，兩點，準時。”
“安然，把這份文件拿去給甲方負責人簽了。”
“安然，我說過多少次，逐級蓋章，這單子怎麼回事？爲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桌子上？”
“……”
“馮總，我都知道了，知道了。這單子……說是您親戚，中成的項目。”杜安然一手抱着一大疊文件，一手還拿着一隻咖啡杯。
“親戚也不行，需要我重申多少次才記住？”馮京很生氣。
杜安然還以爲馮總就是說着玩玩的，畢竟是親戚嘛，走走後門很正常，接別人的單子也是接，接自家的不是很好。
沒想到，馮總玩真的。看來這種臺企還真是嚴格，也難怪這家廣告公司能成爲業界翹楚。
“我記住了，以後不管是誰要蓋章的單子、合同，都必須逐級上報。”杜安然累得發慌。
“嗯，記住就好，年輕人記性好，我想你下次也不會忘了。”馮京道。
“說得馮總您好像年紀很大了似的，我想想，您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吧？”
杜安然還是很喜歡她這個上司的，雖然對待下屬非常嚴厲，工作要求也很苛刻，但除去工作，他還是很平易近人的。
“上司的年紀豈是能隨便八卦的。準備會議室去！哦，把這單子拿下去！”馮京又給杜安然一大摞文件上壓了一堆。
杜安然手都快壓斷了，她哭笑不得：“馮總，我要是這手斷了，可算工傷哦。”
馮京笑着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一盒藥膏來：“有黑玉斷續膏，一抹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