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末離走到門前的時候,發現門是虛掩着的,並未上鎖。
她站在門口遲疑了一會,最終咬咬牙,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她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氣,屋子很暗,先前那幾個女孩正坐在一組醬色沙發上,正低低地竊竊私語着。
一見到她,友好地衝她笑了笑,自動地往旁邊挪,給她空出了一個位子。
蘇末離低聲謝過,正欲坐下,突然右手邊的一個小門開了,下次出一個黑髮亞洲少女,她一看到蘇末離便說:“這位小姐,請進去吧!通靈者早就預測到今天有一中國女子前來,特地令我出來引你進去,請隨我來吧!”
蘇末離愕然至極,本能地覺得有些詭異,轉頭看向那幾個女孩,遲疑地說道:“我比她們後來,不如讓她們先進去好了!”
那幾個女孩卻拼命地搖手,“我們不急!而且我們人多,等我們完了,一天都快過去了。與其讓你等我們幾個,倒不如我們幾個等你一個好了!”
蘇末離聽了,不好再推辭,擡頭細看那亞洲少女,覺得她左看右看,都像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似乎不太可能有詐,再說即便有詐,她也不懼怕。
她現在雖然病弱,便要打發這幾個女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管怎麼樣,既然都到了這裡,那麼便不要再怕三怕四的啦!
因爲如果此時退出去,她一定會後悔終生!
想到這裡,蘇末離便對那少女說:“那些請前邊帶路!”
少女點點頭,轉頭率先往屋裡走去。
一進屋,發現屋子更昏暗,僅有微弱的帶紅色的光線淡淡地瀰漫在小小的屋子。
屋子的中央坐着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皮膚很白,右邊眼角長着一顆淚痣,明明五官很普通,可是因着這一顆淚痣顯得風華絕代。
她腰桿挺直地端坐在椅子之上,眼睛微閉,像在假寐。
在她的身後,有一個香案,供着幾具蘇末離根本就不認識的佛像。
當蘇末離一進屋的時候,那女人便倏地睜開眼睛,淡淡地看向蘇末離,嘆道:“你一身陰氣重得把屋子的溫度生生地下降了三四度啊!小姐,如果你始終不肯遺忘的話,那麼那個不久前才逝去之人是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蘇末離聽了,陡然一驚,這才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涼嗖嗖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氣從腳跟直竄蓋頂。
“您在說什麼?我不懂。”蘇末離嘴裡否認着,可是眼眶卻泛紅了,不由自主地坐在了那女人的面前。
女人憂傷地凝視着她,嘆道:“你忘不掉他,因爲他對你太好太好。你愛他,他也愛你,只可惜你們命中註定有緣無份。他不過是個薄命之人,本不該前來惹你,如果不惹上你,或許他還有個一年半載的壽命好活,運氣好的話,甚至有十幾二十年的命好活,可卻因一時貪戀,還是傾心相愛,卻不知傾心的同時,也傾了他的命!”
蘇末離聽得,臉色煞白,不僅嘴脣不停地顫抖,就連手,連身子都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無力地閉了閉眼,淚水悄悄地順着眼角滑落而下,在昏暗的光線裡,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幽幽咽咽地想起,“是。一切都怪我……”
女人看她,臉露憐憫之色,“你想再見他一面,想再讓他抱抱你,親親你,再跟你說說話,跟你真真切切地道再見是不是?”
“是。”淚如磅沱大雨止也止不住。
“那麼喝下這杯茶,讓我爲你們再織一道夢境。在夢裡,你可以做你這段時間想要做的一切。夢醒之後,你會知道你該怎麼做。”女人白皙消瘦的手指輕輕地挾過一個玲瓏剔透的小玉杯放到她面前。
蘇末離低頭,卻見杯中的水碧汪汪的,就如許諾每一處住宅前那一汪汪碧幽幽的湖水一般。
在心裡積蓄的思念如洪水般朝她襲來,她沒有絲毫猶豫,舉起玉杯閉眼仰脖一口喝下……
蘇末離再次醒來的時候,眼睛空洞而茫然。
她沒有見到過許諾,無論是在夢境裡,還是幻境裡,都沒有許諾的影子。
她知道自己幼稚地上當受騙了,因爲此時此刻,原本戴着許諾送給她的那枚訂婚戒指不翼而飛了,而她的全身上下都被人用一根粗而結實的尼龍繩子緊緊地綁住了。
她躺在一個陰冷潮溼的地下室裡,四周堆滿了雜物。
這樣的情景即熟悉又陌生,讓她想起幾個月前的一幕。
只是,幾個月前,她有着強烈的求生慾望,而現在,她心死如灰。
最後的希望破滅了,最後一點點渴求,消失了。
此時此刻的她,躺在那裡,什麼也不想想。
雖然,在離她五六米遠的背後,擺着一把鐵鍬,只要她願意挪動,她就可以讓自己脫險。
可是她不想動,也不願意動。
如果說,她選擇自殺的話,許諾會生氣會不理她不要她,不肯再跟她有下一輩子的相約,那麼由別人來結果她的性命,那就不算她的錯,他就沒有理由生氣沒有辦法推開她了吧?
這樣一想,她便越發地平靜起來,越發地心安理得起來。
如果預料得不錯,今天這些抓住她的人,可能跟幾個月前的誘騙有關。
她一直隱隱地覺得,當初那件事鬧得太大,又沒有把那些人送進監獄,那麼必然會留下後患。
曾經想過要報警,但是因爲一直擔心着許諾的身體而未能成行。
而後來許諾的身體好了之外,她滿心的幸福滿心的滿足,所以便不想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暗暗地希望那些人能夠吸取教訓,不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如今看來,是福擋不住,是禍躲不過。
只是,今天,她真的真的很感謝他們的捲土重來。
蘇末離苦澀地一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候即將到來的一切。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地下室漆黑一團,她覺得已經進入黑夜的時候,突然門開了,與此同時,頭頂那頂百瓦亮的燈泡亮了,光線強烈得刺眼。
蘇末離微微地眯着眼睛,看着那道敞開的門後走出來兩個人。
一個三十來歲,身着白底青花的旗袍,頭髮高高盤起,露出雪白頸脖,身材曲線優美,渾身上下透露着雅緻的女人。
她便是那右眼角有一顆淚痣便顯得風華絕代的所謂通靈者。
而隨在她身後的,則是一個瘦如竹篙,臉色蒼白,梳着油光鑑亮大背頭的男人,這樣的形象讓蘇末離想起張玉玲筆下舊上海相公的形象。
來人並不是她想像中的人,這讓她有些莫名其妙。
但她並不介意,因爲誰要她的命都沒有差別。
一男一女緩緩而下,最後在她的面前站定,女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淡淡地笑,“想不到我那一套陳詞濫調能夠騙來一個又一個的美麗少女。老陳,給她整理一下頭髮,拍幾張照,傳過去給華老闆看看。再報個價給他,這個女孩長相氣質都屬極品,所以價格必須往上調三個檔次。如果雙方可以談得攏,今天晚上就把她給送過去吧!我可不想老是這樣關着她,看着心煩!”
老陳應了,在蘇末離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替蘇末離整理頭髮。
蘇末離冷冷地看着他,一動不動。
老陳被她那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心裡直發毛,皺着眉頭說:“你看什麼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蠢!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鬼啊,你竟然蠢到一頭栽進來!活該你倒黴,成爲我們的搖錢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