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蘇末離轉頭朝她笑笑,“這大山裡的夜真的真的很靜謐很美好。我想即便讓我在這裡住上一千年,也不會厭煩的。”
宋小慧聽了嘆了口氣,“山外的人羨慕山裡的平靜和與世無爭,可是山裡的人卻又羨慕山外的繁華與激情。想當初,我爲了走出大山,可是拼了命地學習,一心一意地想要離開這裡,徹底改變自己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後來,真的出去了,得到了我曾經想要的一切,可是命運捉弄人,誰會想到最後我還是又回到了這裡呢?”
“你不喜歡這裡?”蘇末離有些難過地問。
“這裡是我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怎麼可能會不喜歡?我只是覺得羞愧。當初是抱着拋棄這裡一切的決心出去的,可是到頭來,當我幾乎沒有生存下去的能力的時候,卻又是這裡無私地接納了我。我對這裡除了眷戀,還有感激。”宋小慧搖了搖頭,“經歷了世間的紛紛擾擾,才知道平平淡淡纔是真。只不過如果當初不走出去,又怎麼會知道這裡的美好。所以,要想成熟要想礪煉要想懂得感恩,人必先失去,才能得到。我們要學着將磨難當成一種財富,而不是要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蘇末離聽了宋小慧這一段話,不由感慨萬千,用力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正努力學着平靜學着感恩。”
宋小慧溫柔地笑了,伸手輕輕地握住了蘇末離的手,“你還年輕,千萬不要因爲受過的挫折就此放棄你該擁有的幸福。不管是在山外喧囂熱鬧的都市裡,還是在這偏僻靜謐的大山裡,你都不能完全放棄。”
“嗯。我知道。”蘇末離輕輕地點了點頭。
宋小慧的意思,蘇末離完全明白。
話裡的意思是還希望她能夠還有愛人的能力。
她還會有嗎?
她不知道。
經歷了兩次那麼刻骨銘心的愛情之後,她深深地懷疑自己是否還有愛人的能力。
不過,她不想告訴宋小慧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不想讓宋小慧爲自己操心。
宋小慧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溫柔地說:“夜深了,不要坐太久,小心着涼,而且明天你不是要去縣裡參加會議麼?坐一會就趕緊去睡吧!”
“好。我再坐一會就去!”蘇末離點了點頭,目送宋小慧一瘸一拐地慢慢走進了屋裡。
蘇末離一個人又在院子裡坐了一會,當涼爽的山風將她的頭髮吹乾了之後,便起身進了屋。
剛到臥室躺下,卻突然聽到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她一愣,急忙掀被下牀,跑到窗前,探頭朝外一看,卻見天空烏雲密佈,月亮早就沒有了蹤影,豆大的雨滴一顆一顆地砸了下來,而且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
風將雨水吹進屋裡,打溼了窗簾。
蘇末離急忙將窗戶關上了,拉上了窗簾,想到宋小慧等人可能早已睡熟,便又急忙走了出去,將所有的窗戶與窗簾都拉上之後,這才安心地回到牀上躺了下來。
外面的風雨聲雖然大,但是卻讓蘇末離有種安心的感覺,聽着風雨聲,她慢慢平靜地進入了夢鄉。
只不過夢境卻有些不平靜。
她夢見自己躺在一間雪白而冰冷的房間裡的一張牀上,身上蓋着一牀薄薄的雪白牀單。
這種感覺很不好。
因爲這讓她想起了醫院那冷冰冰的太平間。
蘇末離想要坐起來,下牀離開這冷冰冰的地方,卻愕然地發現自己全身上下根本就一動不能動。
她又驚又駭,正想再努力,卻突然在這個時候聽到了推門的聲音,緊接着一張熟悉的臉突兀地出現在她的面前,伸手將她的身子抱起,咬牙切齒地看着她,恨恨地說:“蘇末離!你不準死!你欠我那麼多,怎麼可以就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你的命,是我留給你的,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奪去!所以,你給我聽着,你不準死!不準死!”
說着說着,他那俊美的雙目就流下了一行血淚,緩緩地淌過他那張佈滿傷痕的俊顏,即嬌豔又詭異又悲傷。
蘇末離瞪大雙眼,努力地張口,“連哲予,我沒死!我還活着!”
可是就算她拼盡全力,卻始終沒有能夠說出一個字。
她的努力,他看不到。
他的悲傷,她卻感同身受。
看着他的血淚,蘇末離心如刀割,卻無能爲力,只能任由着連哲予絕望地抱着她不斷地搖晃她不斷地衝她嘶吼着……
就在她悲傷之際,連哲予突然放開了她,在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之時,他就手起刀落,將一把閃着寒光的刀深深地捅入了他的脖子。
血如噴泉一樣噴灑了出來,溫熱的血劈頭蓋臉地噴射到了蘇末離的臉上,灼熱的鮮血迷糊了蘇末離的雙眼。
不可以!不可以!我沒有死!我不要你做傻事!連哲予,如果我們之間真的有愛,我們不應該走到窮途末路!我們還可以作出努力!
儘管鮮血不斷地噴進眼中,可是蘇末離卻不敢閉上眼睛,反而將眼睛瞪得越來越大,只希望連哲予可以發現,可以停止這種愚蠢的自戕行爲!
可惜,連哲予聽不到她說話,看不到她圓睜的雙眼……
她眼睜睜地看着連哲予無力地抱着她躺下,眼睜睜地任由着連哲予的臉漸漸失去溫度……
“不要!不要!不要!”蘇末離狂叫着在黑暗裡坐起,渾身大汗淋漓,害怕得渾身打顫。
這是夢!這是夢!一場可怕而血腥的夢而已!
蘇末離伸手用力地掐向自己的大腿內側,當清楚尖銳的痛楚傳遞到身體的神經末梢,她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真的不過是一場可怕的南柯一夢。
不是真實的。
她仍然好好地活着,她的身體溫度正常,感知正常,那麼連哲予也一定身體健康得很。
之所以會突然做惡夢,估計只是因爲她今天感觸頗多,還有在臨睡前宋小慧對她說了那麼大一段話,讓她的潛意識裡想起了連哲予。
僅此而已。
全身冷汗淋漓,蘇末離再無睡意,掀被下牀,到衛生間衝了個澡,然後坐在牀上隨意地拿起一本書翻閱起來,並沒有去細細回想夢裡的情景。
到這裡來之後,她幾乎沒有想起連哲予過,今天也不例外。
看到凌晨四點半鐘的時候,她聽到窗外傳來那熟悉而又令人心安的咳嗽聲。
爺爺像往常一樣早早地起來了,一定挎着藍子頂着微弱的光去菜園擇菜去了。
蘇末離這才放下書,輕輕地笑了笑,然後關了燈,重新躺好,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噩夢沒有再繼續。
七點的時候,鬧鐘準時響起,蘇末離睜開眼,坐了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一躍而起,衝到衛生間簡單地洗漱過了,換了一套衣服,然後走到了外面的庭院。
庭院裡,奶奶正將大把大把的穀子撒在地上,嘴裡‘咕咕咕’地叫着。
不一會兒,一大羣黃的,黑的,花的公雞母雞便飛快地從各個角落跑了過來。
宋小慧則拿着花灑澆着庭院裡的花。
遠方,一陣陣炊煙裊裊升起,與晨霧纏繞在一起,給人一種縹緲遠泊的感覺。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蘇末離最喜歡看到的情景。
宋小慧看到她,便直起腰來,笑問道:“今天怎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