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宇文達迎入了房內,隨他一同前來的張明便在外關上了房門。關上房門前,小憐從門縫中見到正好從廚房回來的小荷,見到張明站在房門前,小荷也愣了一下。
然後,她的視線被緊閉的房門徹底擋住了。
宇文達進門後也沒有先開口說些什麼,順勢就坐在了房間中央的圓桌旁。小憐走過去一言不發的爲他倒了一杯冷茶,小心翼翼的挪到了他的面前,自己才坐了下來。
指尖觸碰上冰涼的杯壁,宇文達用掌心握住一整個瓷杯,垂眸不語。小憐坐在他的對面,他垂下的睫毛卻擋住了他的雙眼,也擋住了他的情緒。
她看不清,也不敢開口問。
房內還縈繞着沐浴後的香氣和溼氣,這一向讓宇文達主動退避的曖昧這一次他卻像是全然沒有發現一樣,只是坐在那裡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看。
忽然,小憐聽到另一間房門打開的聲音。
細碎的腳步聲往這邊越靠越近,姜豪原本是想來找小憐再說些什麼的,卻在看到守在房門前的張明和小荷時,瞬間明白了什麼。
似乎只是一剎那的時間,小憐和宇文達又聽見腳步聲遠去的聲音,緊接着是房門被輕輕地關上的聲音。
宇文達這個時候才擡頭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小憐。
見他終於把目光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小憐煞有其事的一笑:“終於要說了嗎?”
宇文達看着她毫無緊張之意的眼瞳,忍俊不禁的抿脣一笑,點了點頭:“對,我要說。”
小憐靜靜的等着宇文達的下文,雖然她眼瞳中極力掩飾着自己的緊張,可是她努力剋制着呼吸的聲音卻已經讓宇文達知道了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
捧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冷茶,宇文達一邊垂手放下手中的茶杯一邊說道:“無論如何,你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去一趟蘭陵的是嗎?”
小憐有些心虛的躲開了宇文達審視的眼光,沒有回答。
宇文達也並不奢望她會回答自己的問題,見她躲開了自己的目光,也沒有說些什麼,而是伸手將今天收到了一封密函擺到了她的面前:“這是我派出去的探子回報的。”
小憐垂眸看着面前硃紅色封面的密函,沒有敢打開。
“爲什麼不看?”
宇文達用手肘撐在桌面,手託着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放在她面前的那封密函:“你應該知道這封密函是從蘭陵回來的。既然我答應幫你查,有密函回來了,你爲什麼不看呢?”
宇文達的語氣有些古怪,小憐從密函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看了嗎?”
宇文達點了點頭。
“那你爲什麼不能直接告訴我呢?”
宇文達一怔。
這幾一直覺得,自從姜豪到了長安,她就已經不需要自己再去爲她做些什麼,就連那些過去被他刻意隱瞞起來的鄴城的變動都被姜豪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
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好在她的面前繼續獻寶了。
姜豪的出現,好像硬生生的剝奪了原本屬於他的權力。
小憐想的並沒有這麼多,和宇文達所想的事情也不是一個方向的。她只是覺得這麼多年,她想要知道的事情,都是透過張明、張毅、再到現在的姜豪,都是從別人的口中知道的,他從來不會親口把真相告訴她,這讓她一直頗爲不解。
宇文達木然的表情像是回絕了小憐的問題,她也不打算再強求他什麼,便將面前的密函捧了起來,準備打開。
啪——
隔着桌子,宇文達伸手將剛剛被她打開了一些的密函合上,在她不解的注視下從她的手中奪過了密函,沉聲道:“徐之範昨日才從鄴城出發。”
小憐一怔。
“而且……”沉吟片刻,他擡眸仔細的注意着她的臉,害怕錯過任何一絲的表情:“確是毒酒。”
小憐的神色有些慌張,宇文達似乎從她顫抖不止的瞳孔中見到了她過去在鄴城的十年。他不知道這短暫的兩年有沒有讓她學會去面對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明白如今大齊的一切都不是她能夠去改變的。
將密函放在桌子上,宇文達站起身繞過圓桌,在小憐的面前蹲了下來。沉默了片刻,他才鼓起勇氣握起她垂在大腿上的雙手,心疼的看着她:“你應該知道,琅玡王當年有心要奪儲君之位,可是隨着他的死,這件事情就已經無法再進行下去了。這件事情已經隨着他的離世就該沉澱下來,可是斛律將軍、再到蘭陵王,這些都是當年和這件事情有關的人,你應該不能猜出他們究竟是爲了什麼纔會在朝堂之上到了這種無可後退的地步。蘭陵王既然叫姜豪到長安找到你,那麼他就已經認了這個結果,你真的要違揹他的意願,再次踏進那個可能會剝奪你作爲‘馮伶俜’無憂的生活的大齊嗎?”
吧嗒——
模糊的視線瞬間又清晰起來。
小憐垂眸看着滴落在宇文達手背的淚珠,胸口莫名的痛覺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那一年。面對馮子琮和高儼的死,她知道無力去改變些什麼,又懼怕衝動的自己真的會連累高肅,所以她纔會努力的去剋制自己,待在長安看似什麼都不想。
可是她總覺得自己有一天會回到鄴城,她總覺得自己必須要回到鄴城,站到陸令萱的面前,去讓她體會到什麼叫做懼怕或是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西域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那裡出名的藥是什麼,可她還是選擇相信劉梅枝,用那些“來歷不明”的藥粉泡澡。她記得李祖娥曾經告訴過她,很多表面光鮮靚麗的事物,表面下總會又讓人痛苦的一面,這一切就像是反比,你要得到什麼,就必須要付出什麼。
那時候她聽得最多的比喻就是李祖娥避重就輕的說,皇家子弟要登上想要登上的高位,就必須失去人生中與之分量同等的東西。也許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可是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有的人甚至失去了比高位價值高出好幾倍的東西都到不了那個頂,也就落了個身無分文的下場……
也許,還會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