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許樓。
把臉上的薄紗戴好,小憐拿起前段時間落在這裡的那件大裘,朝送她出房門的玉蘭微微一笑:“玉蘭姐姐,你就別送了。我在你這裡蹭了一頓午膳,還打擾了你休息的時間,真是抱歉。”
玉蘭不介意的搖了搖頭,站在還無人走動的走廊裡替小憐調整了一下她戴在臉上的薄紗:“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在沒有提前派人過來通傳的時候就直接過來了,還是這樣的時辰。不過我也猜到了,你來找我應該已經不算是‘公事’了。”
小憐藉着來拿大裘的名義,又和玉蘭說了一些關於男女之事的事情。
雖然她知道宇文達是因爲過不了心裡那道坎纔會在昨天拒絕她,可是不管怎麼想她都還是覺得不能夠理解。可能在千許樓的這段時間裡已經聽到了太多關於男子方面的說辭,她甚至都已經覺得只要是男的,在面對有一些好感的女子投懷送抱時都會坦然接受的。
可是他卻拒絕了。
玉蘭一路把小憐送到了後院的後門。
這個時間千許樓裡已經準備開門了,玉蘭帶着小憐從好些個忙裡忙外的下人中穿來穿去,走到後門的時候小憐手中掛着的大裘已經在路上被旁人蹭的有些亂了。
玉蘭笑着就小憐把大裘掛在手臂上的姿勢替她理了一下,目光專注的望着大裘,嘴裡卻說着另一碼事:“伶俜姑娘,我已經跟你說過了,王爺的爲人你不該把他和平常人家的男子看待的。”
整理好大裘,玉蘭挺直背脊,看着小憐略顯尷尬的神情,安撫的朝她笑了笑:“放眼長安,有哪一戶有權有勢的公子是快要到弱冠之年才成婚的?而且,當年代王迎娶正妃的時候民間也有在傳,說這個代王妃其實是代王幫着皇上迎娶的。而且,在這個王妃入門之前,代王的府裡也從來沒有聽說有什麼女子出入,更別談有名有份的姬妾了。”
小憐沉吟了片刻,張口正想要說點什麼,玉蘭又搶在了她的前頭開了口:“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呀。如果你是因爲王爺比你年長了好幾歲,我覺得你完全不需要擔心的。正因爲你年紀小,王爺是一定會寵愛你的,而且就那幾歲的差距,你就是嫁給一個跟你年紀相仿的,還不見得有王爺疼愛你的一半呢,你說是不是?”
“我知道玉蘭姐姐你的意思。”
小憐微微一笑,眸底的深意卻讓人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思。她遙遙望着千許樓的主院,把玉蘭往裡推了一小步:“我今天已經夠麻煩玉蘭姐姐你的了,你趕緊進去吧。”
玉蘭看不出小憐眼中的笑意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卻聽出了她話語中不想要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想法。
笑了笑,她朝小憐點了點頭,看到張毅和馬車已經停在了後門外,也就不再多說些什麼,和小憐再寒暄了一兩句注意身子的話便回身往主樓的方向走去。
掂了掂手臂上大裘的分量,小憐看着玉蘭的背影消失在後院遠門的轉角處,緩緩地轉過身子往張毅的方向走過去。
張毅上前從她的手裡接過大裘,擔憂的看着她。
今天晌午時分過了沒多久,她就說要外出一趟。一般那個時辰她都會留在東廂裡歇息,整個私宅都知道她有午睡的習慣,所以當她說要馮管家準備馬車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奇怪。
張明昨夜不在私宅裡,不知道小憐是在宇文達房內過了一宿是正常的,可是他卻是知道的。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爲什麼,可是看到她臉色不好的說要外出到一趟千許樓的時候,他甚至以爲是她和宇文達吵架了。
小憐手臂輕了下來,眼角的餘光瞥見掛在自己的大裘已經被人取走。她笑了笑,笑意裡有一些張毅看不懂的情緒:“謝謝。”
張毅沒有說話,或者說有些不敢說話,彎下身子把馬凳子放好就扶着她上了馬車。等到她進了車廂內,他剛剛想垂手放下馬車的車布,卻正巧瞥見路口又駛進來一輛馬車,而這馬車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駕馬車的人他也是朝夕相對了許多年的。
“王爺來了。”
張毅湊近車廂輕聲說了一句就走到了馬車後面,面對着正緩緩駛過來的馬車。
靜謐的巷子裡這突然的馬蹄聲和車輪聲讓人有些不適應。
小憐聽着馬車後越來越靠近的聲音,目光落在了放在車廂另一角的大裘上。沉默了片刻,她聽到後面的馬車停了下來,也聽到有異樣的腳步聲正在靠近她的馬車。
其實今天一早醒來她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是有些吃驚的。在他的懷裡安然無恙的睡了一夜雖然對他的爲人正直又多了幾分肯定,卻對自己多了幾分不屑。就像玉蘭說的那樣,她願意做的,他不一定會同意,這件事情是很好的證明,無論她怎麼迫切的需要他終究還是會把她看的更重,不願意做這些看似傷害她的事情。
可是,等她回到了鄴城,到她身上的纔是真真正正的傷害吧。
其實宇文達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小憐是知道的,所以她有些下意識的想要在像在這樣的時候去逃離他,好像只要兩個人見面就能想起昨夜的那個自己,那個讓人不屑又該嘲笑的自己。她明明承蒙了他許多許多的照顧,卻因爲自己的原因要逼着他與自己落入一樣的泥沼,讓他變得好像會趁機去從被人的身上奪得什麼東西的人一樣。他不是這樣的人,卻要被她逼着成爲這樣的人。
可是,她的確不想接受其他人。
“王爺。”
車廂外傳來張毅壓低的聲音,小憐知道宇文達已經走近了。她擡手撩起車布,走到車板上往後探頭望了過去。
宇文達見到小憐探出了頭,神色微微一僵,隨後繞過站在一旁的張毅站到了小憐的面前,看着她漸漸有笑意的眉眼,略微不悅的皺起眉:“你怎麼到千許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