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着她開始新的生活?”
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李素眉低頭一笑,輕輕吸了一口氣:“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在這宮裡是左娥英,我如何帶着她重新開始生活?”
小憐看着她,神色炫耀的挑眉一笑,得意道:“這大齊,如果不是阿儼的,他們也握不住了!”
李素眉大驚失色的從方椅上站起身子,身形不穩的走到小憐的面前,一把握住她的雙臂:“你真的瘋了嗎?你想篡位?你只是女子,更別說琅王他沒有遺子在世上,現在的琅王也根本不是他的孩子!你篡位?你爲了誰篡位?你想把皇位給誰?”
被李素眉有些剋制不住情緒的搖晃了幾下身體,小憐卻還是抿緊脣微笑着把她的手從自己的雙臂推落,眉眼低垂:“這你就別管了。()你別再因爲李憐來找我,就算你覺得李憐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就算你覺得我有必要把她救出來你也別來找我了,我不想讓宮裡的人把太多的目光都集到我的身上。李憐我會幫,但我不可能像你想的那樣去幫,如果你想的那些辦法有用,這些年你就應該已經把她救出來了。”
把李素眉在自己手臂上的最後一隻手推開,小憐轉過身子往寢殿內梳妝檯的方向走過去。李素眉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好一會兒,在小憐坐在梳妝檯前的時候也邁步往梳妝檯的方向走過去。
看着銅鏡中美若天仙的少女,李素眉卻忽然覺得有些難過。她有些氣喘的略吸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彎下身子輕聲道:“你告訴我,不怕我出賣你嗎?”
小憐才拿起牛角梳的手一頓,望着銅鏡中貼近自己臉頰的人臉,笑着搖了搖頭:“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我既然告訴了你,就是我的決定,如果你真的出賣了,時至今日我也許會一死,但也許也能夠繼續在這皇宮裡過下去。”
顧不得禮儀和形象,李素眉蹲在小憐的身旁,仰頭望着她冷硬的側臉,追問道:“那你不怕死嗎?對,素語是琅王妃,所以她現在被幽禁在宣則宮其實就是她的宿命。但我也說了,你和琅王並沒有實質意義上的關係,你可以脫離這些又爲什麼要回來?你真的想篡位嗎?可你一個女子怎麼篡位呢?”
“李素眉,我記得你以前初入宮被封爲昭儀的時候抱怨過,你說你寧願嫁給阿儼去當一個正妻,對嗎?”
小憐把牛角梳放回到梳妝檯的檯面,回頭低垂着眼簾凝視着紅了眼眶的李素眉,緩緩道:“我知道琅王妃這樣一個正妻的身份比起要在後宮與鶯鶯燕燕爭寵要好得多,但你應該不只是因爲這個纔會說這樣的話的吧?我以前雖然和你接觸不多,可也能夠感覺到你是個不甘於現狀的人,如果你想在宮裡過的好你肯定會爭寵的不是嗎?那你又爲什麼會說那樣的話呢?”她頓了頓,似是詢問又像是陳述的繼續道:“是有人告訴過你,高儼爲人更好對嗎?”
李素眉一怔。
看着李素眉怔忡的樣子,小憐笑着又把眉眼拉低了一些,好像是爲了什麼而感到高興:“趙郡李氏是個怎樣的氏族,我跟在母親身邊的那幾年也是能夠感覺到的。母親清風玉潔,她在我的心中嚴厲又彷彿被冷光籠罩着一樣。趙郡李氏是名門望族,母親的爹,還有你的父親,在當年那樣讓你和李憐同時嫁進大齊皇室之前不可能不對你說些什麼。當時太上皇還在,你一定聽到過高儼非常有機會能夠奪得儲君之位的話。除此之外,他的爲人也是朝中許多老臣所讚許的,他雖然雷厲風行讓很多老臣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但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震懾老臣的實力,這樣的事實你們趙郡李氏不可能會忽略的。”
李素眉微蹙着眉頭看着小憐低垂的眉眼,看着小憐濃厚的睫毛擋住了瞳孔,她卻覺得自己好像能夠穿過那片黑羽感覺到小憐心中的思緒。
“特別是現在這宮裡,除了你,還有一個李清娥。”
小憐眨了眨眼睛,重新擡起眉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李素眉,笑意淡淺的雙眸中有一絲惆悵時隱時現:“李清娥應該是這幾年才進宮的吧?雖然可以把她當成你們趙郡李氏還想要在大齊中佔有一席之地,但是李清娥雖然是受了你的指示纔來找我的,但你們應該還是想要把李憐從宣則宮裡帶出來吧?其實在什麼地方都好,像母親那樣在妙勝寺也比在宮裡強上千百倍。那你就更應該記得,你的所作所爲不僅僅代表着你一個人,你還揹負着整一個趙郡李氏的榮辱,所以你……”
“那你呢?”
口氣強硬的打斷了喋喋不休的小憐,李素眉皺着眉頭望着脣色漸漸蒼白的小憐,又追問了一次:“那你呢?你揹負着什麼?”
小憐沉默不語。
在長安的時候,她覺得回到鄴城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爲了讓宇文達能夠輕鬆一些,但是她心底裡卻也還是抱着一些仇恨的。回到鄴城,她的心裡也在籌劃着要如何讓陸令萱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要如何讓她落魄再如何讓她受盡折磨。可是很多時候,這些事情她都覺得可做不可做,而每一次她要重新讓自己明白到自己該做什麼的時候,總會對自己強調,她身上有着好幾條親近的人的性命,她要這樣一直走下去,把他們曾經失去的東西討回來。
可是如果真的要問她揹負着什麼,她也只能覺得自己揹負的是他們那些已經逝去的生命,甚至還可以自以爲是的把高儼當初的計劃也揹負到身上。這大齊的天下本該是高儼的,現在卻在其他人的手裡,那麼高儼既然得不到,其他人也不該得到。
“是啊,你說我揹負着什麼呢……”
沒有直接回答李素眉的問題,小憐把目光移回到銅鏡中。她嘴角含笑的望着銅鏡中五官精緻的自己,淚水卻漸漸地模糊了她的雙眼讓她看不清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放在身上的抱負究竟算不算當初高儼的抱負,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作法究竟能不能夠得到認可。但是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馮小憐了,現在也更不是當年那個還繁榮強盛的大齊,她不可能面面俱到,她只能想着怎樣做才能夠讓自己泄氣或者是爲高儼和馮子琮他們找回一些尊嚴……
李素眉也不乞求小憐能夠回答她,可是看着她淚溼的臉卻很難再去說些什麼,她只能靜默的聽着她又重新輕喃了一遍:
“我揹負着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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