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斥退了窗子外頭的丫鬟僕役之後,隨即便回過身子來對着楚流煙微微一笑,繼而開口說道:“軍事不必虛言恫嚇,徐大將軍豈能夠做這等事體,徐大將軍與我是生死兄弟,豈能在以此小事,而棄我不顧,楚軍師未免多慮了。”
楚流煙聞言,不覺擡頭看了看朱元璋的面色,卻只見到朱元璋面上並無什麼特異的神情,心中已然知道了方纔自己言辭中的危言聳聽之處並沒有惹的朱元璋動氣,至少在他的顏面上楚流煙並沒有現任何跡象。
莫非吳國公朱元璋並沒有聽懂自己方纔的言辭麼,可是自己已然說的很明白了,就算是個傻子也等聽出來自己方纔話語裡頭的意思來,可是爲何朱元璋卻是這樣的一種表示。
楚流煙的心中愈加迷惑不解,實在是不知道這樣子爲何會如此回覆自己方纔的言語,不過有一點楚流煙是很明白的,就是自己原本打算藉着徐達麾下的將士可能會譁變來勸阻朱元璋不要休了徐碧儀之事已然讓朱元璋輕描淡寫的抵賴了過去。
朱元璋的回答有些出乎楚流煙的意料之外,自然也就使得楚流煙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朱元璋身前的侍衛看着這等情形,微微的呆了一呆,也不知道是不是應當聽從朱元璋的吩咐,馬上就將楚流煙送出吳國公府。
眼看局勢已然被自己給掌握在手中了,朱元璋也覺得不必過於心急,覺得沒有必要馬上就將楚流煙給攆走。
故而對於侍衛的這種反應也沒有過於苛責,只是用略帶責備的眼光斜斜的瞥了身邊的侍衛一眼。
這下子更是讓侍衛有些手足無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馬上就將楚流煙禮送出去,不過朱元璋的眼神倒是提醒了他,無論如何也應當有所行動纔是。
否則的話,豈不是將吳國公朱元璋的話語當成了耳旁風了,這可不是陽奉陰違,吳國公朱元璋眼下就在此處,想要隱瞞是隱瞞不過去的。
侍衛心中唸叨着,就算楚軍師平素對自己這些侍衛們都不錯,不過眼下是吳國公的命令,若是違逆吳國公的命令,恐怕自己日後在吳國公麾下的前程可就有礙了,就算這次得罪了楚軍師,那也是迫不得已。
兩蒙其害,不入擇一爲之,所謂兩害相權,勢必要取其輕者,這樣方纔是識時務的俊傑。
侍衛很快就在心中下定了決心,故而就仰着頭,跨到了陳友諒的面前。
楚流煙一見此人的架勢,已然明白了侍衛的心意。
此人必然是來聽從了吳國公朱元璋的逐客令,隨即便來脅迫自己出府而去的。
果不其然,楚流煙的念頭還沒有轉定,只聽得侍衛朗聲開口說道:“楚軍師,吳國公今日情緒有些不佳,不能過久理事,還請楚軍師尚未體諒。”
侍衛倒是有些急智,這般事體,原本是不容易出口的,不過經他這麼一說,若是楚流煙還留在此地,倒是成了楚流煙的不是了。
朱元璋一聽侍衛如此說話,心中大是安慰,覺得這件事情交給這個侍衛倒是沒有選錯人,瞧人家這一番說辭,比的自己親自出口讓楚流煙離開來的妥帖穩當的多了,也不會如何冒犯了楚流煙。
朱元璋雖然心中不忿楚流煙今日來此爲徐達將軍的妹子徐碧儀說情,不過在心底裡,朱元璋還是有些不願意開罪了楚流煙,畢竟對楚流煙朱元璋還是有些好感的。
這種感覺自朱元璋次見到楚流煙的時候就萌生了,如今早已在朱元璋的心底裡頭生根芽。
故而對於吳國公朱元璋來說楚流煙今日來此爲賤人徐碧儀求情,朱元璋的心裡頭有些不以爲然。
畢竟當日是自己親耳所聞,在吳國公朱元璋看來,楚流煙若是男子的話,自然也會對徐碧儀和葉文輕通姦之事深惡痛絕,絕對不會爲徐碧儀來向自己求情。
不過無論如何這些事情都已然是過去的事情了,初聞之下朱元璋對於楚流煙的這種態度是極爲不滿的。不過事後想一想,楚流煙畢竟只是一個女子,何況自己和徐碧儀能夠結成連理也是拜楚流煙從中撮合。
楚流煙既然是自己和徐碧儀的月老冰人,自然是不願意自己夫婦之間生什麼齷齪枝梧之事了。
這一點自然是可以諒解的,不過自己作爲應天府的吳國公,卻不能將此視作小事一樁,這可是關乎到自己的臉面的大事。
即便如此,對於楚流煙的如此做法,朱元璋雖然心中頗爲不以爲然,可是依然不願意當面斥責楚流煙。
倘若楚流煙能夠不再堅持自己的主見,朱元璋自然越不願意繼續留難楚流煙。若是和楚流煙撕破了麪皮,朱元璋自然是不願意的。
方纔楚流煙聲色俱厲的威逼自己情形,朱元璋看的一清二楚。雖然朱元璋方纔就想要質問一句楚軍師如是言辭,豈不是挑撥軍中的徐達和本帥的關係。可是話到了嘴邊,朱元璋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最終還是將此話生生的給嚥了回去。
這也是爲了不傷了楚流煙和自己的關係,朱元璋煞費苦心的刻意對楚流煙如此之好,也是爲了希望有朝一日,楚流煙能夠傾心相許。不過對於此事,吳國公朱元璋已然不是抱着很多的期望了,不過保持些許的希翼,能夠使得自己在楚流煙的心中的地位不至於被徐達等人給擠佔了下去。
能夠保的一分是一分。
故而朱元璋不願意自己親自對楚流煙下逐客令,因此找了一個侍衛代替自己做這等事體,也是不願意楚流煙因此對自己產生什麼不好的觀感。
侍衛的這番言辭倒是中規中矩的替自己擋過了此事,若是再繼續和楚流煙辯駁下去,朱元璋覺得自己可能未必是楚流煙的對手。
方纔楚流煙祭出了徐達麾下的將士有可能譁變,漢王陳友諒麾下的漢軍極有可能趁此良機進剿。
雖然這番言辭初一聽起來有些刺耳,不過朱元璋也是知道這話不無道理,自是正理。
話雖逆耳,卻是忠言,朱元璋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茬,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府中出了自己侍妾徐碧儀膽大妄爲,居然和一個戲子葉文輕通姦之事。
朱元璋自然是很是不屑此事,心中也是恨極了徐碧儀。
愛屋及烏,恨一個人的情形也是相差不遠。
徐碧儀做出了這等苟且之事,自然連帶的吳國公朱元璋對於徐碧儀的親哥哥徐達也有些莫名的憤恨。
故而纔會投信給徐達,說是要將不知廉恥的徐碧儀給休了。朱元璋這麼做,一是想要試探一下徐達的態度,二也是爲了宣泄自己心中的怒氣。
不過眼下情勢展到了徐達說動楚流煙來自己的府邸之中爲徐碧儀說情,朱元璋在面色雖然是虛與委蛇,不過心中還是頗爲不以爲然。
鑑於楚流煙的面子和交情,朱元璋沒有說一些過火的話語,只是隱隱約約的話語之間勸誡楚流煙不必爲此事奔走,自己已然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是要將徐碧儀給休了的。
沒有想到楚流煙一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勸說毫無成效。心念一動居然說出了一番令朱元璋心中極爲恐懼的話語來,不過鑑於爲了保持體面,朱元璋還是極爲鎮定的將楚流煙的話語都給駁了回去。
不過再讓楚流煙在自己眼前呆着,指不定又會想出什麼定自己動容的理由來。
故而朱元璋不願意再和楚流煙糾纏下去,並讓一個侍衛進來,想要吩咐他即刻就將楚流煙送回去。
眼下一聽侍衛的這方言辭委婉的逐客的辭令,朱元璋自然是暗自心喜。
非但如此,朱元璋還舉起自己桌前的茶杯,配合着侍衛作出了一副關門辭客的架勢來。
楚流煙眼見吳國公朱元璋和他手下的侍衛一唱一和的擺出了這般舉動,已然明瞭了朱元璋的心意。
微微的嘆息了一聲,楚流煙緩緩的站了起來,心中急切的轉着念頭,想要找出一個能夠說服吳國公朱元璋不要休了徐碧儀的法子來。
可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太有把握能夠將極其死硬的朱元璋給說服了。
楚流煙心中翻騰過幾個念頭,還是覺得就算是說出來,也是無補於事,朱元璋未必聽的進去。
“楚軍師,要不要小的服侍軍師一同出府。”一旁的侍衛看着楚流煙的神情變化了幾次,生怕楚流煙在臨別之際橫生出枝節來。
楚流煙聞言,心中微微嘆息了一聲,瞥眼望了高高據坐在上的朱元璋並無任何挽留的表示,楚流煙知道已然沒有其他法子了。
朱元璋既然沒有其他的表示,也就說明吳國公也是這種觀想法,方纔自己朱元璋吩咐侍衛的事情都是真的了,朱元璋不願意聽自己在他面前爲徐碧儀求情,就算自己再說好說歹,恐怕都不能迴轉朱元璋心中的定見。
跟隨朱元璋這麼多年,楚流煙對於朱元璋個性自然是極爲熟悉。
楚流煙明白,吳國公朱元璋生性有些固執,若是認定了一件事情是不會容易輕易更改的。
若是朱元璋抱定了一個想法,作出一個決定之後,旁人無論是旁敲側擊,或者是直言相勸都是極難使得朱元璋能夠迴轉心意。
就算自己,若是不能言之成理,或者不能找到徐碧儀是被人陷害的證據,也很難改變徐碧儀被朱元璋休了的命運。
想到此處,楚流煙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無力,就是想要替一個好姐妹伸冤也沒有法子做到,就連煞費苦心讓吳國公不要休了徐碧儀也是徒勞無功。
回去之後,又有何臉面去見徐達將軍。有如何能夠出口將此事告知於他。
想到此處,楚流煙不禁有些泫然欲泣,心中極爲痛恨自己一向以爲天下別無難事,只要自己出手,就一定可以解決了。
可是事到如今,這件關係了自己的好姐妹徐碧儀後半生幸福的大事,自己卻是無能爲力,對於此事卻是毫無助益。
楚流煙不由在心中默默爲自己哀嘆道:“楚流煙,你真是百無一用。”
一旁侍衛眼尖,頃刻間就現了楚流煙的臉色有異,侍衛心中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了楚流煙的心境。
侍衛心中暗自責怪自己:“說什麼楚軍師也是爲了自己的碧儀主子,若是楚軍師真的有法子將吳國公說動的話,自己如此橫加干涉,豈不是壞了大事。就算是不得已要聽從吳國公朱元璋的命令,可是若是壞了一樁姻緣,日後就算下到地府裡頭,閻王爺也會覺得自己這件事情做的極傷陰德,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報應。都說一飲一啄,自有天定,自己若是壞了這樁姻緣,老天爺會不會罰我這輩子也娶不到自己的婆姨的。”
侍衛越想越是心寒,脊樑骨上都冒出了一絲絲的冷氣來。
眼下可如何是好,無論如何自己已然將話說道這個地方了,看楚軍師的情形,也是明白自己是奉命行事,自然也不會如何跟自己爲難。
侍衛連忙悄悄的偷望了一眼吳國公,卻猛然瞥見朱元璋正陰深深的極其冷漠的看着自己。
不怒而威,眼光卻如刀子一般剮了過來,似乎是在怪罪自己怎麼如此婆婆媽媽的,還沒有將楚流煙給送出去。
縣官不如現管的,身爲吳國公侍衛,就算是心知與情理有虧,也必須要聽從吳國公的號令。否則的話,依着吳國公的性子,若是貼身侍衛裡頭有什麼人膽敢違逆了他的意思,恐怕自己都活不過五更。
畢竟吳國公只是對楚流煙青眼有加,卻從來沒有對楚軍師之外的人另眼相看。
侍衛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激靈,身爲吳國公的侍衛,只要聽從吳國公的吩咐就好了,天塌下來自然有長人頂着。
犯不着爲了自己的良心上過不去而開罪了吳國公,至於陰司一類,終究是虛妄之事,到底有沒有還無從得知。
只要生前能夠富貴榮華,何必管他死後是否抽筋剝皮,下油鍋上刀山。
想通了這一點,侍衛便硬起心腸對着楚流煙低聲勸道:“楚軍師請聽我一言,吳國公今日情緒不佳,早間的時候已然有好些丫鬟僕役因爲侍奉的稍稍有些不細心謹慎,就讓吳國公給抓到別的院子裡頭責罰了,楚軍師你聽一聽,眼下別的院子裡頭還有些丫鬟在哀嚎的。楚軍師若是想要勸誡吳國公的話,最好隔一個日子再來,今日吳國公的心緒太差了,不容易聽見旁人的話來。”
楚流煙今日進吳國公的府邸的時候,也覺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爲何,老是聽的一些丫鬟的哀號之聲,楚流煙還以爲是什麼人在管教剛買來的丫頭的。
可是自己在府中呆了許久,哀嚎之聲不絕如縷,楚流煙心中自是甚爲奇怪。
如今聽的侍衛如此一說,方纔明白了從一入吳國公的府邸中聽的哀嚎痛苦之聲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了。
不過朱元璋藉着在自己府中的丫鬟僕役泄心中的怒氣,這是吳國公的家事。
楚流煙自知不能貿然乾澀此事,不過自己的好姐妹徐碧儀則完全是另外的一回事,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在吳國公面前求情,何況自己已然答應了徐達將軍居間斡旋此事,若是不能建功,豈不是也傷了徐達的心。
不過此時看來,朱元璋的心意堅定,若是真如侍衛所言,今日朱元璋的心緒不佳,卻是不是一個勸誡的好時機,鬧得不好恐怕還會適得其反。
還不如等到吳國公心情好一些的時候,擇日再來,相機行事,或許還可片語迴天。
總比眼下勉強幹求,惹得朱元璋不快來的妥當一些。
楚流煙想妥當瞭如何行事,便向身旁的侍衛微微一笑,表示深感此人方纔的提點。
侍衛見到楚流煙的神色好轉,心中也是大定,想來今日這趟差使總算沒有砸到自己的手裡,勉強算是應付了過去。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雜沓而匆忙的步履聲來,侍衛心中一驚,深怕是出了什麼事故,連忙搶到了屋子外頭。
屋子裡頭的楚流煙和朱元璋也是面色凝重,心知來人步履如此匆忙定然是出了什麼大事。
果然只見門簾子馬上被人撩了起來,幾個探子模樣的兵卒急急忙忙的衝到了吳國公的簽押房裡頭。
“何事如此驚慌,不得驚擾吳國公。”楚流煙上前一步,抵住了一個領頭的士卒說道。
來人身手不錯,連忙立足了腳步,對着楚流煙抱拳說道:“哦,原來是楚軍師,屬下有緊急軍情要稟知吳國公,萬分火急,耽誤不得。若是衝撞了楚軍師,還請楚軍師見諒。”
朱元璋一聽,急忙問道:“有何要事,快快道來。”
領頭的侍衛連忙跪下來,對着朱元璋說道:“啓稟吳國公,江上出現了許多漢軍的艨艟鬥艦,正向應天方向飛馳來。”
朱元璋一聽之下一個失驚,把着茶杯手一晃,一時拿捏不住,手中的茶杯“哐當”一聲跌到了地上,頓時摔了個粉碎。
屋子外頭守着的侍衛以爲生什麼事情,急匆匆的奔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