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光線昏暗且陰冷狹小的破廂房。落滿塵土的窗框,滿目瘡痍的窗紙,堆放在角落裡的木柴、竹籃無一不說明這是一間擱置已久的雜物間。
此刻正是黑夜,高高懸掛在天上的那一輪明月透過斑駁的窗紙灑下微弱的月光,照在一個被反綁着雙手的身材粗壯的媽媽身上。
那媽媽穿着一身標準的丫鬟服,身材有些臃腫,身上被一條粗粗的麻繩捆着,雙手被綁在背後,嘴巴上還被塞了一條手帕,她半閉着眼睛透過窗紙的破洞望着外面皎潔的月光,粗粗的喘着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多一會兒,只聽那扇木門“吱呀”一聲響,一道昏黃的暖光照了進來。那媽媽轉過頭,就見竹芽手裡提着一盞燈籠推門走了進來,然後緊接着便是蕭雲涵已經稍顯身形的身影。
晚上風大,溫度低,蕭雲涵在那新綠色的衣袍外面又加了一件披風,月白的顏色,上面繡着牡丹紋樣,素淨華貴,披風的兜帽上還用狐狸毛鑲了一圈,更加顯得闊氣了許多。
輕輕提起衣袍的下襬,蕭雲涵小心的邁過門檻,進得屋來,她看了一眼全身五花大綁、被丟在角落裡的媽媽,嘴角不由自主的揚了揚:“帶走!”
立刻便有兩個家丁從外面進來,一邊一個架起了那媽媽的手臂,跟在蕭雲涵的身後就往外面拖。
那媽媽倒是安靜的很,任由兩個家丁拖着,絲毫沒有反抗。
竹芽打着燈籠,在前面給蕭雲涵照着路,一行人沒進正屋,而是轉而進了東面的廂房,那廂房和竹芽平日裡住着的房子正好相對,以前是雜役丫鬟住的,但是蕭雲涵不喜歡一些雜役丫鬟和自己住在一個院子,於是祁墨便特許清芷苑裡的雜役丫頭都搬了出去,住在了距離清芷苑不遠的一處大方屋子裡。所以這間廂房還一直空着。
進了房間,竹芽手腳麻利的點上了燈,然後在主位靠椅上放了一個厚厚的軟墊子,這才扶着蕭雲涵坐了上去。
鮮綠的衣袖輕輕擱在靠椅的扶手上,蕭雲涵下意識就往椅子裡靠去,自打懷孕以來,她覺得自己的越發慵懶了,而且十分愛睏,動不動就想睡一覺。
手裡端着竹芽遞過來的熱茶,蕭雲涵漫不經心的撥着茶葉,看着兩個壯實的家丁把那位媽媽押進來,又按着她跪倒在了地上。
“羅媽媽,今個我爲什麼綁你來,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吧。”蕭雲涵說着,喝了一口清茶然後將小茶杯遞給了站在一旁的竹芽。
“請王妃恕罪,奴婢不知。”羅媽媽一臉淡然,望着蕭雲涵回答道。
看着她那副模樣,蕭雲涵好笑的撇了撇嘴角:“哦,你不知道爲何要讓我恕罪?”
“奴婢請王妃恕奴婢不知情之罪。”羅媽媽把頭埋的低低的,低眉順眼的樣子恭敬極了。
“哼,我現在沒工夫跟你兜圈子。”蕭雲涵不以爲意,從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哼:“說吧,爲何當初要故意對竹芽謊報祁王爺的身世?!”
羅
媽媽趕緊伏在地上“咚咚”給蕭雲涵磕了兩個響頭:“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也是聽人說起,纔會誤以爲王爺是東嶽人!”
手指敲擊靠椅扶手的頻率不快不慢,一下下好像在打着拍子,蕭雲涵等羅媽媽說完,這才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來。
“是嗎?這麼巧?你也是聽人說起的?那麼,你是聽誰人說起的呢?!”
“奴婢,奴婢......”羅媽媽粗糙的雙手不安的揉搓着衣角,目光閃躲着,不敢看蕭雲涵的眼睛。
“啪!”蕭雲涵猛地一拳打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頓時桌上的茶壺被震了個粉碎,還冒着熱氣的茶水順着桌角留下來,一滴一滴落在燈影搖晃的地板上。
“不必再編了,你的身世我都已經查的一清二楚了。”
蕭雲涵話一出口,那羅媽媽已經是面如土色,瑟縮成了一團。
蕭雲涵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一邊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腹部,一邊看似漫不經心的在羅媽媽身邊來回走動。她說道:“祁墨被封王不久你便進了府,自那之後一直留在他身邊服侍他,他的事情你該是最清楚。祁墨究竟是東嶽人還是西晉人,你怎麼可能記錯?再有......”
說到這裡蕭雲涵停在了羅媽媽的身邊,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貌似是同門中人啊!”
羅媽媽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要不是蕭雲涵的手還搭在她的肩膀上,恐怕她此時已經支撐不住要癱倒在地了。
看着她那副表情,蕭雲涵的臉上沒有半點驚訝之色,她收回手來,緩緩走到羅媽媽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她戲謔道:“是吧,羅玉鳳?南宮銘的得力手下,蠻聽話的一條狗!”
羅媽媽猛地擡起頭去,瞪大眼睛看着蕭雲涵。然後,她突然變得面目猙獰起來,竹芽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幾步護在了蕭雲涵的身前。
那羅媽媽卻沒有撲上來,掙扎之下,竟然一個用力將身上捆綁的繩子掙斷了,然後發瘋一般奪門而去。
“王妃!怎麼辦?!”竹芽看着羅媽媽往外跑,不知所措的看着蕭雲涵。
“沒關係,會有人把她抓回來的。”蕭雲涵卻鎮定的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緩緩坐回座位上去了。
果然,不出片刻,一直守在門外的冷月就帶着被點住穴道的羅媽媽走了進來。
“副閣主。”冷月一邊說一邊將羅媽媽丟在蕭雲涵面前的地板上。
“嗯,”蕭雲涵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目光轉向一臉驚詫的羅媽媽,道:“怎麼,沒想到我會查的這麼快?既然你當初敢做,就要做好被我訊問的準備。”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竟然有意誆騙副閣主!”羅媽媽全身動不了,只是眼睛直直的望着蕭雲涵,嘴巴不停的認錯。
“不是你該死,是南宮銘。”
這一句話,蕭雲涵說的很輕,她微微笑着,好看的眼睛閃着點點眸光,好似嵌了兩顆晶瑩剔透的寶石。
然而,她的這句話卻讓站在一旁的冷月倒吸了一口冷氣,那羅媽媽也是頓時變得臉色鐵青。
“副閣主你這是什麼話!快別這樣說!”冷月皺了皺眉,憂心的提醒道。
蕭雲涵卻笑開了,丹紅的脣勾起一個魅惑的弧度,她望着羅媽媽的眼睛沒有移開,說道:“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羅媽媽,你是閣主派來監視我的吧?呵呵,到底閣主還是對我不放心。”她靠進椅背裡,長出了一口氣:“不,沒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我於他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工具罷了。他是怕我知道祁墨是我的滅門仇人,便會一時衝動亂了大局,說到底,還是爲了他自己的利益。爲了能將我牢牢捏在手裡,他可以將我的身世隱瞞這麼多年,呵呵,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如今,我懷了仇敵的孩子,他該高興了吧?”蕭雲涵無力的揮了揮手,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被月光照着的鞋尖,那素錦緞面上的花紋被月光一照頗有些慘淡的味道。
“冷月,放羅媽媽回去吧,你也跟她一道回去。”
“回哪去?”冷月心裡一驚,心中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如今林天雪已經身處牢獄,不日便要流放或是問斬。我的任務已經算是完成了,你也沒必要再留在我身邊了,回南天閣吧。”蕭雲涵淡淡的說着,聲音中竟隱隱夾雜了一些悲涼。
“那,副閣主你呢?”冷月握了握手裡的劍,憂心的問道。
“你回去告訴南宮銘,三日後讓他在虞山等我。”
是時候做個了結了,蕭雲涵暗暗想:雖說當初是南宮銘救了自己的性命,但是這麼多年,自己爲他勞心勞神,幫他管理南天閣大大小小的事務,這份救命之恩自己也該還清了,若是他還不依,那這條命,便隨他處置吧。
冷月望着她平靜如水的神色似乎想從她那平淡如水的眼瞳中看出些什麼,但是她最終也沒有成功,於是只好嘆着氣,拎着羅媽媽的衣服領子,走了出去。出去的時候因爲羅媽媽壯碩的有些臃腫的身材,還在門框上卡了一下,讓這位向來辦事認真、一絲不苟、從不出錯的女子稍稍尷尬了一下。
竹芽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直到冷月和羅媽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黑夜中她才憂心忡忡的開口:“王妃,您就這麼讓羅媽媽走了,王爺那邊遲早會發現人不見了。到時候王爺若是問起來,該如何交代啊!”
“辦法多的是,你不用操心。”蕭雲涵稍稍愣了一下,隨後道。
原本她想說:一個卑賤的奴婢而已,就說犯了錯被我杖斃了。但是,轉念想到竹芽也是奴婢,這樣說勢必會讓她覺得心裡難過,於是便臨時換了說辭。
不過,竹芽倒是絲毫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裡活動,還在一旁傻乎乎的拿剪子剪着燭心,問蕭雲涵道:“王妃,既然沒事情了,咱們也回正屋去吧,這裡冷,小心您身子受涼。”
蕭雲涵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