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去後,夏合歡口乾舌燥有氣無力。
閉目養神的殷孽仍是一派安然從容,“合歡你第一次回答爲師的時候,說那個白鬍子老頭,你是在街頭遇見的,可是這一次卻說是在街尾?”
慵懶沉啞的聲音像是要再心尖上勾上一勾,素日被萌得一臉血的夏合歡此時卻是苦着一張臉,應也不是,不應更不是。
一個時辰兩小時內,一個簡化版本的白鬍子老爺爺故事被殷孽翻來覆去變着法地問,就連那白鬍子老爺爺的鬍子有多長都被問了三遍。
殷孽問到哪兒,夏合歡編到哪兒,只是隨口一編,誰曾想妖孽居然會再問一遍?腦袋一團漿糊的夏合歡傻眼了。
“合歡怎麼不答?”睫毛顫了顫,露出一絲靜謐的流光。鳳眸淺笑,殷孽似乎休息過了,終於捨得懶懶地從榻上坐起身來。
“師父……”
夏合歡背在身後的手,狠狠掐了自己腰間軟肉一把,瞬間兩隻眼睛淚眼朦朧好似化作了波光粼粼的湖面。紅紅的鼻尖像小動物一樣聳了聳,夏合歡的聲音裡開始帶上了哽咽。
欲哭不哭,欲墜不墜,夏合歡使勁兒眨了眨眼,確保她那短小並不堅韌的睫毛上染上了水珠之後,一言不發,整個人無辜地猶如苦情戲中被暗戀的白蓮花,心裡卻在一個勁兒的鄙視自己。
一把年紀了,頂了幾天的蘿莉皮居然還真把自己當蘿莉?賣萌撒嬌求包養,居然輕車熟路!欸,夏合歡爲自己哀嘆一聲,她那本來還能碎一地的節操,現在卻只能隨風而逝,連渣渣都不剩了……
“合歡這是做什麼?”
殷孽竟然起身略走了一步,雖然不是向着夏合歡的方向,夏合歡瞬間被驚呆了。妖孽師父有多懶,她這個整天只看到他不是躺在牀上就是躺在榻上的人最有發言權,可是現在他居然起來了?居然起來了?
難道是要接客了?
夏合歡思維朝着詭異的角度分散,一時連可憐模樣也忘記裝了。
“師……父?”夏合歡結巴了。
殷孽在山水屏風處停住,微側過身,手上的動作卻不曾停下,靈巧而蒼白的手指輕輕一拉,本是整齊的玄色深衣滑落露出半截雪色中衣,剎那的衝擊,片刻的驚豔卻是叫人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夏合歡繼續保持着目瞪口呆姿勢,連眼中的淚水乾了都沒有察覺,直至妖孽師父一個轉身閃入了山水屏風後,夏合歡眼前似乎還在回放着之前的景色,自然散開的玄色外衣下,白色交領中衣若隱若現。
夏合歡連偷瞄妖孽師父透在山水屏風上身影的勇氣都沒有,連忙用袖子捂着鼻子背過身去。
嗯,最近天氣乾燥,火氣旺盛,流鼻血什麼的,很正常!絕對正常!百分百正常!
夏合歡臉頰燙的驚人,她終於忍不住低嚎一聲,將手臂擋住了雙眼,寬大薄涼的衣袖輕輕覆住了那朦朧的五官。
美男計什麼的,如果妖孽願意,傾國傾城都是小Case,只是可憐了她這等凡人,怎麼偏偏跟他這種妖孽有了牽扯?以後,天天有他在跟前晃悠,無形的洗腦之下,這一輩子她都別想把自己嫁出去了。
見過了妖孽,這世上哪個男人還能再入她的眼?
“合歡?”
頭頂傳來殷孽的聲音,夏合歡慌忙移開手,起身的霎那,身子重心一個不穩向後倒去,以四腳朝天的經典姿勢對上了殷孽淡淡的目光。
地面上的寒氣順着似乎傳到了四肢百骸,夏合歡突然有點發冷。
好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是這麼沒形象地撲倒在他腳下。現在,也是這樣。夏合歡一時只覺得心裡塞塞地,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團浸滿冰水的棉花,又溼又冷。
“你真笨。”
夏合歡聽到了殷孽溢出脣地一聲嘆,再接着,她看到了一雙手,手指指甲修得整齊圓潤,手掌寬厚而有力,然而那隻手的肌膚卻像是失去了所有血色,透露出一種異樣的慘白。
夏合歡咬了咬脣,目光裡有過短暫地迷惘。她的手反而有了自己地意識,小小的手掌猶如一株頑強地藤蔓,死死抓住了那隻冰冷猶如死人的手。
“換個衣服的功夫,你也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合歡你真的是叫爲師感到驚訝吶!”
換衣服?夏合歡掃過殷孽身上那套與他平時衣服沒什麼不一樣的衣物,扯了扯嘴角,她這個師父是有多喜歡這種款式,這個顏色的衣服?難怪從認識到現在,夏合歡總覺得殷孽好像沒換過衣服。
原來不是沒換過,而是換與不換一個樣嗎?
殷孽扶起夏合歡之後並沒有鬆開手,夏合歡也好像完全沒察覺一樣,任由殷孽牽着走,直到出門時,漫不經心地被門檻絆了一回,才從跑神吐槽中回過神來。
“師父,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去合歡遇到老爺爺的地方,他給了合歡如此大禮,爲師總要當面道謝纔是。”
這世上有當得起妖孽道謝的人嗎?
夏合歡垂下眼眸,瞥一眼扣在一起的雙手,悶悶出聲:“師父,我錯了。”
“嗯?”
“我不該撒謊……我騙了師父,其實我根本沒遇見什麼白鬍子老爺爺,一切都是我編出來的。”
“嗯,我知道。”
“……”
她就知道她騙不了妖孽,可是能不能不要用這麼淡然的語氣來告訴她,嗯,其實剛剛我什麼都知道,不過是故意把你當猴耍了而已。
被握在大手裡面的小手用盡了力氣反握回去,反而勒疼了自己。夏合歡不高興地撅起嘴,水嫩嫩的脣畔微微嘟起就像是剝開洗白的菱角,叫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夏合歡現在的表情,就是她自己看到,估計都要驚掉一身雞皮疙瘩,將蘿莉屬性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的蠢萌少女,她纔不承認是她呢!
殷孽瞥了一眼哼哼地小徒弟,鳳眸含笑的風情卻是叫遠遠迎上來的老鴇呆若木雞。直到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漸漸走遠,老鴇才拍着自己的胸脯,長長出了一口氣。
我滴個乖乖,公子這麼一笑,她整個人的三魂七魄都沒了。
驚歎完後,老鴇心頭又在滴血,公子美則美,只是……那個性子有誰消受得起呢!到是公子身邊的那個小丫頭,□□一番,也是個可塑之才……老鴇想起公子警告的眼神,連忙將自己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全部收起來。
公子的人,縱使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下手啊!
老鴇想什麼,夏合歡是不知道的,只不過現在的夏合歡卻是要被街上懷春的少女們用眼神殺死了。
還好,在玉枕樓裡經常被人用如此強烈視線注視的夏合歡已經習慣了。眼珠左瞟右瞟轉了一圈,夏合歡扯着妖孽師父的袖子果斷開始賣萌裝柔弱。
“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合歡,好多人看着合歡……合歡……”夏合歡一隻手絞着衣袖,將嬌弱演繹得十成十。
不知多少懷春少女望着夏合歡的狐媚樣子,咬着手帕心裡痛罵狐狸精滾粗,恨不得將那小丫頭一腳遠遠踹開,好自己上位。
“去找合歡遇到的白鬍子老爺爺!”
夏合歡默默嘔出一口老血來,師父,剛剛她都招了啊!她什麼都招了啊!至於還揪着這一點不放嗎?她招誰惹誰了?她不就做了個系統任務嗎?難得勤快完成任務,沒有任務獎勵不說,居然,居然還……倫家不玩了,妖孽師父,求放過!
“宿主不要一副自己做白工的辛酸樣!你也是在爲了本系統能早日擺脫你而在不懈努力,本系統會記得你的苦勞的。”
這種好似恩賜一樣的語氣,這種爲我幹事你應該感到榮耀一樣的語氣,夏合歡再次感到氣得牙癢癢是什麼滋味。
給你丁點陽光你就燦爛萬丈,夏合歡開始沉思,是不是最近她對系統太好了,所以讓系統覺得她比較好欺負?
“合歡,進去了。”
殷孽在一家眼熟的店前停住,夏合歡一擡頭傻眼了。
“長寧當鋪?師父,咱還沒窮到要傾家蕩產的地步吧!”不過夏合歡如此排斥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家店的掌櫃的實在是太黑了。想起了他那兩文錢還要計較的勁兒,夏合歡都覺得牙疼,忙不迭拉着欲擡步進去的殷孽。
“哦,”妖孽師父斜斜瞟來一眼,“爲師還以爲合歡是心虛了。”
她心虛什麼?夏合歡後背開始發涼,有一個智商太高的妖孽師父,她這個智力低下笨蛋徒弟,才真是傷不起啊!
“白鬍子老爺爺是假的,那當票,當鋪總不該不會也是假的吧!”殷孽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長寧當鋪的招牌。
九分假一分真,以後誰再告訴她這麼撒謊,絕逼友盡沒商量!夏合歡嘴角抽了抽,認了。她揉了揉自己癟癟的肚子,討好地笑說:“師父,故事有點長,要不咱們找家茶館、飯店邊吃邊聊?合歡絕對會交代的一清二白!”
夏合歡舉起三根手指發誓,至於具體交代哪些內容,當然是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