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還是沒能去成李家村,因爲身子太過虛弱,躺在牀上躺了好幾天,但是從大虎說的話裡我隱約知道村子裡因爲村長死了亂成一團,而且他們將村長几個人的死全部怪在了我身上,說我就是喪門星,還去了我爺家裡讓我爺他們將我交出去。
而我爺爲了不讓自己惹上麻煩,就告訴村子裡的人說我已經走了,而且已經和老後家斷絕了關係…
我一邊聽着一邊忍着不哭,那種被親人拋棄的感覺讓我疼的喘不過來氣。
但是我卻又無能爲力。
那幾天,我精神氣懨懨的,李三嬸兒和張裁縫會時不時的過來看我和師傅。
可能是怕那後山的東西再來勾我的魂兒,師傅在我的手腕上綁了困魂兒紅繩,每天就睡在我旁邊的另一張牀上。
等到第六天的時候,我的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李三嬸兒將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對着我道:“李家村…別回去了,東西三嬸兒給你送過來,你跟着大師就去觀海市吧。”
三嬸兒似乎很着急的想讓師傅帶我走。
師傅就站在我身後,他不知道李家村現在的情況,大虎沒和他說過。他聽見李三嬸兒這麼說便開口道:“讓小土先回李家村看看吧,而且當初我也答應了他爺,小土我帶走會給他們一筆錢,如今這錢也沒給到他們手裡,索性就回去一趟。”
“哎喲,大師,您帶着老四走吧,這錢您給我,您信得過我給您順過去。”李三嬸兒繼續道,臉上寫滿了爲難。
我拉着師傅聲音無力開口:“師傅,我們不去李家村了。”
師傅低頭看着我,見我雙眼寫滿了委屈和明瞭,認命的嘆了一口氣:“小土,如果你不願意回去,這一趟分別,幾十載你都可能見不到你家裡人。你爺,你奶,你外公外婆他們或許臨死都見不到了。”
李三嬸兒站在我身旁,聽着我師傅說的話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老四,大師,三嬸兒告訴你實話吧!村長和書記他們死光了,村子裡的人說你是討命鬼,害死了村長他們!他們鬧到你家裡讓你爺他們交出你,但是你爺他們爲了自己,就說和你徹底斷了關係!還說見到要打死你!後光叔也發話了,讓你滾,免得連累家裡人,還說你還沒生來就是個鬼娃,專門剋死人的。”
我本來沒能忍一下,可是李三嬸兒話說話我馬上就忍不住了。
我站在師傅身邊,發聲的大哭。
李三嬸兒也是一邊擦眼淚一邊道:“你走吧,別回去了。你爺他們不配認你,那樣的村子那樣的家,不要也罷了。”
我已經想到了。
我爺那樣的人怎麼會爲了我得罪整個村子。
我一直在用衣袖不斷的去擦眼淚,可是無論我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師傅也沒想到我爺他們這麼絕情。
他哼了一聲,從身上掏出了一個小袋子塞給了李三嬸兒:“李家村的人不知好,李道光他們作孽才死了全家!我和小土拼命爲了救人,到最後落了這麼個名聲!劉老杆兒心狠手辣,詛咒李家村,小土還想着要破解詛咒,合着到最後,好人壞人全被我們做了!”
李三嬸兒看着手裡的錢袋子又聽見師傅說李家村的詛咒,當下便急了:“大師,李家村到底被詛咒了什麼?”
“說多了也是白說,這些日子,辛苦你和張裁縫,這些錢,你們拿回去,分一半給小土爺爺他們,轉告就說,小土是個有福分的人,只可惜了,老後家享受不起,日後,等小土出息了,老後家也沒臉再將人認回去了!”
師傅拉着我,二話不說便轉身離開了。
我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回頭看李三嬸兒,我知道,這一別或許十幾年都再也見不到了。
就連我最後的念想都沒給我留。
張裁縫沒來,大虎也沒來,只有李三嬸兒一個人站在醫院的門口眼神複雜的目送着我和師傅離開。
我回頭一直在看李三嬸兒,李三嬸兒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衝我叫道:“老四,你好好學習,將來嬸兒讓大虎去幫你。”
我不住的點頭,然後看着李三嬸兒消失在了人海里。
我擡頭看向了那北方,那裡是我生活了七年的故鄉,可惜現在我要離開它了。
師傅見我一直在看北方,生氣帶着無奈:“從今日起,你大名仍叫后土,可去了觀海市,你便隨我姓,叫辰土,日後,好好修行。”
我看着師傅,點頭,我知道,除此我已經沒任何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就這樣,我和師傅坐上了去往觀海市的火車。
我活了七年,從來沒有坐過任何的車,連村子裡的自行車我都沒碰過,可晚上坐了去往觀海市的火車,莫名的激動卻也伴隨着火車的離開莫名的傷感和失落。
最終我還是沒能看見我爺他們最後一眼。
觀海市距離我們村子那塊不算是特別的遠,火車也就五個小時。
我和師傅晚上坐的火車,到了觀海市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大約八九點鐘的樣子。
這會兒正是寒冷開始交替的時候,到了觀海市的火車站,一股冷風意將我吹的直打哆嗦。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人,火車站裡,烏央央的全是人!還有許多的綠皮火車!在我的頭頂不斷的傳來喇叭說話的聲音,周圍人來人往說着各色各樣的話,我甚至探頭看出去能看見外面有着許多我未從見過的東西!
我的悲傷一瞬間被洗刷了。
師傅見我眼睛放亮,拉着我往火車外走。
我跟着師傅的身後,不斷的打量着周圍所有新奇的一切,這些人和我穿的都不一樣!我身上穿着農村特有的花色鈕釦襯衣,腳上穿的是黑漆漆的布鞋,連褲子都是花褲子。我其實沒怎麼看見過自己長什麼樣子,因爲從小到大我都沒有屬於過自己的鏡子,我三姐有,但是三姐從來不給我用,所以我不知道自己長啥樣。
這會兒出了火車站,那大門口的玻璃一下子就將我映照了出來。
那玻璃反光裡映照的影子讓我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師傅,師傅,那是我嗎?”我激動的拉住了師傅,指着那玻璃鏡裡的人。
師傅頓了一下,看向了那玻璃鏡,忽然笑了:“是你。”
“真的是我嗎?”我擡頭看着師傅,兩隻眼睛放着欣喜的光芒。
“傻丫頭,走了,回家了。”
師傅無奈的搖搖頭,拉過我說了一句回家了。
我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
見我哭了,師傅趕緊哄我:“你哭啥,這大白天的。”
周圍來往的人多,看着我哭都是探頭看過來。
我搖頭,擦着眼淚,聲音一頓一頓的:“我,我爺,和,和我娘,從來,從來沒有跟我講過讓我回家了…師傅,我沒家了。”
師傅蹲下來,聽着我說的話,又是嘆氣又是搖頭無奈道:“爲師說過,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你爺他們不要你,但是現在我是你師傅,你的家人就是我。”
我擦着眼淚,看着面前的師傅,他尚且不過三十歲,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我不確定,以後他有了媳婦兒會不會還會像現在一樣當我是自己的孩子一樣。
但是,那已經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了。
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只有師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