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瘋狂的尋找水源,無果。便用一堆泥土,蓋住手心的血跡。
墓園外有一輛寶馬車靜靜的停在那兒,花曼微失魂落魄打開車門鑽進去,車子開始發動,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心知肚明,無話可說。
夜晚,花曼微蜷縮在牀上,她的身旁躺着蘇未生,她不敢動,裝睡着,但眼睛卻睜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圓。
她討厭黑暗,那是死亡的味道。
月光透過窗簾間隙微微滲進來一些,那光陰沉沉的,落在被子上,她裹緊了被子,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天意,想到天意她就覺得心痛。
她隱隱約約能記得當初懷孕時,有多麼的欣喜和高興,不是因爲要做母親了,而是因爲有了把柄束縛陸開誠,十月的辛苦懷孕,除了這十個月她從未爲天意做過什麼。
花曼微閉上眼睛,她不願再想下去,以後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用來懺悔。閉上眼睛的那一霎那,身後突然一暖,撞上了健壯的胸膛。
她自然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是渾身發冷,喉間哽咽,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可蘇未生愛了她整整十年,她所有的一切恐怕早已烙印在心。
他想了想,終是說,“不要再難過,若是真的很想要孩子,那我們就生一個。”
聽言,花曼微身體一抖。生?她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生命,拿什麼去生?
她繼續裝作沒聽見。
“你還有我。”
說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什麼聲音都沒有了,蘇未生摟着她閉上眼睛。
他自己都沒發覺,說這句話的時候,下了多大的決心,他是她身邊唯一一個永遠不會離開的人。
花曼微眼眶漸漸紅了,她已經忘了自己多久沒有聽見如同這般的話語,她突然轉過身來,一頭撞進他的懷裡,“謝謝,我只是愧疚,那麼多個歲月,我錯過了,現在終於徹底失去,我接受不了。”
“一切都會變好,天堂不會有痛苦。”他輕聲安慰。
“蘇未生,你,恨我嗎?”
她擡起眼睛,亮閃閃的,眼底藏着淚光,她恍若天真無邪的看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他皺眉,“爲什麼這麼問?”
“我和別的男人生了孩子,是破鞋。”
蘇未生笑了笑,沒說話。
花曼微便明白了,她垂下頭,不再多問。
蘇未生忽然悶悶的說,“天意沒有錯,我恨得不過是陸開誠罷了,天不早了,早點睡吧。”
花曼微陷入沉思之中,她想了半天沒有想出個所以然,最後脹痛的雙眼閉合,沉沉睡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對於剩下的日子,花曼微談不上珍惜,也談不上浪費,她總有一種錯覺,天意還活着,他還躺在玻璃房裡。
於是,她每天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消毒,消了毒進玻璃房,一呆就是一整天。
玻璃房裡,呼吸機的指示燈已經熄滅了,牀鋪凌亂不堪,還有兩滴鮮紅的血留在地板上。
花曼微着手整理,把玻璃房收拾的一塵不染,她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了玩偶,將一隻大布娃娃放進玻璃房裡,當作天意,每天每天悉心照料。
這成爲某種習慣,林醫生卻說,她患上失心瘋,這是某種精神
上的疾病。
蘇未生察覺到事態的嚴重,他開始找專家進行救治,每天限制花曼微的自由,他放下工作,放下一切,每天每天跟她重複,天意已死的事實。
花曼微不信,到最後,她已經搬進了玻璃房,就地而眠。
她不吃飯不喝水,在回憶裡掙扎,偶爾會有清醒的時候,會對蘇未生微微一笑,迎接他的歸來。
失心瘋的第十天,林醫生檢測出,花曼微已懷孕三週。
蘇未生得知這一消息時,又激動又開心,他盼望這一天不知盼望了多久。
這個孩子的出現,一定能使花曼微忘記天意死去的那件事。
可當他將這件天大的好事告訴花曼微時,她只呵呵一笑,隨後繼續坐在地上玩木偶,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平靜的不像話。
蘇未生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他每天逼她吃飯喝水吃水果,一切爲了肚子裡的孩子。花曼微起初反抗,到最後已經習慣了,她不餓的時候,也會順着他的意思吃飯。
她記不得自己是誰,在做什麼,這個男人又是怎麼一回事,她只單單認得天意。
專家說,她只是因爲受了強烈刺激,記憶會隨着時間慢慢找回來,不用擔心。
蘇未生這才稍稍放心,他每天下了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親手照料花曼微,給她講以前發生的事情,卻故意避開陸開誠不談。
失心瘋的第二十天,花曼微天天咳血,她沒有記憶,自然忘了隱藏,這件事情,終是被蘇未生知道了。
他讓林醫生過來徹查,迫於壓力原因,加上夫人已經懷孕,醫生不得不招。
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間,蘇未生嚐到五雷轟頂的滋味,他氣的險些殺了林醫生,氣的差點要扇花曼微耳光,他終是忍下來,開始慢慢醒悟人生。
原來,從一開始的感冒開始,就已經是癌症的徵兆,他怎麼會一直沒有察覺!
林醫生說,他的妻子,他心心念念愛了十餘年的女人,活不過一個月。
蘇未生陷入莫大的自責與絕望,他恨自己的後知後覺,恨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替她分擔。
瘋癲的花曼微似乎對懷孕的這件事有些反應,她偶爾會摸着肚皮,散發母性般的微笑。
她咳血的時候,也會下意識捂住肚子。
蘇未生認爲她或許還殘留些記憶,他開始全中國,滿世界的尋找能治好她的方法,統統嘗試了,卻仍舊一無所獲。
林醫生叫他不要再執着,好好陪她最後一段時光。
蘇未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不想放棄卻不得不放棄。
他扔下了工作,全心全意陪在她身邊。
兩人會坐在太陽底下曬太陽,花曼微懷裡抱着個洋娃娃,她閉上眼睛,親了親娃娃的額頭。
蘇未生會心一笑,伸手,撩撥開她額頭的碎髮,大掌拂過她蒼白的臉頰,微笑瞬間淪爲苦笑。
“曼微,我們讓時間停止好不好?”
花曼微只是傻傻的笑,自從得了失心瘋以後,她已經好久沒有說話了,除了笑以外,沒有其他任何反應。
蘇未生抱緊她,難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相處的模式越來越簡單,蘇未生會竭盡全力在她面前表現溫柔,以往的冰冷嚴肅統統丟卻,他會在
她面前說愛,說心,說一切以前從未說過的情話。
樓上的玻璃房始終沒有被拆掉,花曼微喜歡呆在那兒,蘇未生就陪她一塊呆在那兒,兩人在裡面定了居。
不知道是誰,將花曼微生病的事情告訴了蘇家上上下下的傭人,一時間炸開了鍋,大家紛紛議論夫人的病情。
蘇未生知道了以後,將他們統統譴出去,整棟蘇家,現在只剩下,他,花曼微,還有趙管家。
花曼微意識清醒的時候,蘇未生從不告訴她她已經懷孕了,他怕她聽到以後會更傷心難過,因爲根本只能失去。
她清醒的時候,會與他擁抱接吻,她會對他說,“未生,歡迎回家。”
吃飯的時候,她會說,“未生,你想吃什麼,我明天爲你做。”
睡覺的時候,她會說,“未生,晚安,我又平安的度過一天。”
蘇未生在夜深人靜,她已陷入深度睡眠時,會偷偷哭泣,他想到了很多年前,那個美麗的小公主,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小公主,他又想到年少時,與他瘋狂走過的少女,還有,婚禮上,笑的甜蜜幸福的女人。
她曾經那樣幸福快樂,怎麼如今,變成這番不生不死的模樣。
蘇未生不得不承認,他已心疼到了骨子裡。
“曼微,十年太短,我要的是一生一世,與你的一生一世。”
懷孕的第五週,花曼微病入膏肓。
她瀕臨死亡的時候,意識是清晰的,她能清楚的講出自己的名字,還有蘇未生的名字,她害怕到了極點,一陣陣恐懼感將她包圍,肺部像是要炸開一般的疼。
她突然能理解,當時小天意是如果的孤單絕望。
可她又不怕了,有蘇未生在,她什麼也不怕了。
她微笑着依靠在牀頭,雙手緩緩拂過肚皮,笑容綻放到最美,她說,“未生,我要當媽媽了是不是?”
蘇未生慌了手腳,連連點頭。
他的眼淚在眼眶打轉,手指尖在顫抖,喉嚨一個音都發不出來,原來,失去最愛的人,是這般痛苦,他以前從未想象過。
花曼微收回手,心底有一絲失落,要是在三年前懷孕就好了,那樣她生下的孩子,可以陪伴蘇未生後半生,他就不會孤單難過了。
“未生,對不起,我隱藏了一個事實,我生了一場很大的病,有可能會帶走我的生命。”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狂點頭。
她微微吃驚,“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幾天前。”
花曼微笑了笑,也是,蘇未生是誰,天底下有他不知道的事麼。
她開始覺得越來越無力,是那種連心臟都快要碎裂的疼,勝過肺部。
“未生,如果,如果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找個好女人,然後好好的對待她,再生一個可愛的孩子,千萬不要孤獨的度過後半生,那樣,那樣會很痛苦的。”
她苦笑,太過了解蘇未生的爲人,他是絕對不會那麼輕易背叛,他認定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這也是她最擔心的地方。
“好,我答應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他應承,大手緊緊握住她冰涼的雙手。
上天,我請求你,我拜託你,一定不要這麼殘忍,我最愛的女人,你不能帶走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