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所的景所長對着鏡子再一次的照了照，正了正自己的領帶，這才鬆了一口氣：這幅打扮，應該不算丟人了吧？
說起來，自己也是共和國幾個航空研究所的所長，但是……看着自己身上這身西裝，景所長心中不由得苦笑：大概在整個共和國，都找不出一個比自己這些人混的更慘的航空研究所了吧？自己這些人，根本就是被“流放”到蓉城的。
“所長，您這氣質，看上去就跟電視裡那些專家教授一樣。”景所長的秘書在一旁恭維道。
“我本來就是教授！”景所長沒有回頭，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但心裡卻是對自己的秘書的這番話很高興：自己本來就是共和國航空航天大學的氣動力教授嘛，這有什麼問題？
“呵呵……”秘書笑了兩聲，他當然知道今天所長這麼鄭重其事的打扮是爲了什麼，還不是因爲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的林總要來拜訪611所？金秘書到底是搞技術工作的時間多過搞行政工作的時間，還沒有完全適應好自己的位置，沒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所長，這次林總到底是爲什麼來找咱們合作啊？”
“這個我怎麼知道？”景所長其實也在心中好奇這個問題，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手裡有一家航空飛行器製造公司，粗製濫造了一批動力三角翼不像是動力三角翼、飛機不像是飛機、根本沒經過嚴格的空氣動力設計也沒有經過嚴格的檢測的破爛玩意兒，拿一臺汽車上面用的破發動機裝上去。竟然就敢賣200多萬一架。
如果611所敢設計出這樣的破爛玩意兒，景所長敢肯定。自己一定會打爛那個混蛋的腦袋……雖然他也很奇怪，爲什麼這麼一個破爛玩意兒還有那麼多有錢的老闆，腦袋跟門板夾了似的買？那可是200多萬一架啊！依自己看來，成本最多二三十萬。
金秘書也不以爲意，自己家所長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他太熟悉了，根本不會因爲這麼一點小事而動怒，抓抓頭。繼續道，“所長，我聽說林總這人挺大方的，這次來，他會不會給咱們所裡捐幾臺車？您那212吉普都快要爛掉了。”
堂堂的航空研究所，所長的座駕竟然是一輛車齡差不多有20年的212破吉普，611所在系統內也算是創造了一個記錄了……果然不愧是“流放之地”。
景所長就哼了一聲。“車子？有這車子，我立刻就去把車子賣掉，換錢給咱們所裡添幾臺電腦，最好再買一臺服務器……”
一說起這個，景所長和金秘書都沉默了起來：611所，說的好聽。是中航工業總公司旗下的航空飛行器研究所，可誰能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個流放體系內桀驁不馴、不聽話的人的地方？整個研究所只有七八臺老掉了牙的8086和80286電腦，所有的計算工作只有靠這幾臺老掉牙、時不時的罷個工的老電腦來完成，更可憐的是。整個研究所連一臺最老的服務器都沒有……一想到這裡，景所長心中就不由得苦笑：或許。在中航工業總公司高層的心裡，根本就沒有將611所當做一回事吧？
好半晌，金秘書纔開了口，“所長，時間差不多了，林總該到了。”
“說的是，”景所長點點頭，情況顯然已經沒法再糟糕了，既然沒有辦法更糟糕，景所長的心裡反倒是從容了很多，“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金秘書連忙道。
“那就給大家夥兒說一聲，咱們一起出去接一下林總……反正咱們都是一羣被髮配的人，工作耽誤不耽誤的，也就這樣了。”景所長的言語中，透着一絲意興闌珊。
“是。”金秘書的聲音也透着一股子迷茫。
…………………
景所長和金秘書對時間把握的非常不錯，當他們在611所的門口站好不多長時間，就看到一個車隊緩緩的向自己研究所這邊駛過來。
這真的是一個車隊，除了最前面的是兩輛高大的越野車之外，後面竟然是幾輛軍綠色塗裝的卡車，只是軍綠色塗裝的卡車上面蒙着同樣爲軍綠色的帆布，不知道車廂裡裝的是什麼，但看到前面當頭的那幾輛迷彩色塗裝、但卻沒有裝車牌的“軍車”，有見多識廣的同志立刻低聲驚呼出來，“這……這不是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正在測試當中的那個悍馬越野車嗎？聽說是仿的美軍的HMMWV軍車。”
“臥槽！真的假的？”這消息太勁爆了，聽到這話的研究人員們也不由得八卦起來：難不成林鴻飛是開車來的？
從古齊省到蓉城，空中的直線飛行距離也有差不多1600公里，若是陸地距離則在2000公里左右，這些人是一路開車來的？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用少人眼前就是一陣陣的發暈。
景所長去知道林鴻飛等人絕對不是開車來的，原因很簡單，他們是昨天通知自己的，不到一天的時間狂奔差不多2000公里？這怎麼可能？！而且，爲什麼這些車上面一點灰塵都沒有？完全不像是狂奔了2000公里之後風塵僕僕的樣子。
正說話的功夫，林鴻飛已經從最前面那輛當先的車子上面跳了下來，目光在人羣中一掃便落在了景所長的身上，當即面帶微笑、大老遠的就伸出手、大踏步的向景所長走過來，“景所長，您好，我是林鴻飛。”
“原來是林總，林總你好，”景所長現在的處境雖然有些糟糕，但文人的傲骨卻是在的。笑的極是斯文，同林鴻飛熱情的握了握手。“就問林總大名，只是平日裡等閒難得一見，今日一見，林總果然是少年英雄。”
“景所長客氣了，”林鴻飛笑着點點頭，“初次見面，沒有什麼好東西給咱們611所，這幾輛車。還有車上的電腦和服務器，算是一點心意。”
“什麼？！”聽到林鴻飛的話，景所長不由得失聲驚呼！後面的那幾輛車上裝的竟然是電腦和服務器？！老天爺啊！
他可是看清楚了，後面足足有5輛卡車，如果這5輛卡車上面裝的都是電腦和服務器……之前還下定了決心不接受林鴻飛的饋贈的景所長，忽然有種老鼠掉米缸裡的感覺。
“我在來之前瞭解了一些咱們611所的情況，”林鴻飛雖然依舊在笑着。但臉上的笑容卻無比的誠摯，“俗話說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批486電腦性能還算可以，配合這些商業服務器，應該還是能夠發揮些作用……這兩輛車。就算是給咱們所裡代步用。”
景所長近乎本能的、貪婪的望了後面的這幾輛卡車一眼，匆忙之間，他也顧不得這批電腦和車子是到底怎麼過來的了，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苦笑着點帶頭。“好吧，林總。您的好意我代表我們611所收下了。”
他很想拒絕林鴻飛的這番好意，但卻清楚的知道這批電腦和服務器對於611所搞研究的重要性，更是從林鴻飛的眼中看到了只有搞技術的人才會明白的誠摯，沒有摻雜什麼其他的“雜質”，既然林鴻飛是一片赤誠而來，那自己還能說什麼？
“這就對了，我們公司還希望611所的同志們能夠多在航空技術方面給與我們指導呢，”林鴻飛笑道，“景所長，麻煩您讓同志們將這些電腦和服務器一起搬進去吧。”
景所長點點頭，既然已經決定收下這批禮物，景所長心裡反倒是如同放下了一塊大石一般，對林鴻飛道，“請林總放心，我們這些人，除了腦子裡的這點貨之外，估計也，沒有什麼值得林總看上的了，只要林總真心想要發展咱們國家的航空工業，我代表611所的全體同志們向你保證，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
聲音不大，但卻異常鏗鏘有力！
至於林鴻飛是否是認真的？會不會出賣國家利益？這兩個問題，他想都沒有想過：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可是先進國內最好的國企！
要不怎麼說搞研究的就是單純呢。
“好，我們一起，努力把咱們國家的航空工業搞起來，”林鴻飛笑眯眯的點頭，“景所長您看，這位是誰？”
說到這，他向後微微一讓。
有值得林鴻飛特意介紹的人？景所長不由得一愣，當看到那位正站在林鴻飛剛纔下來的那輛車旁邊，一臉微笑的望着自己的老人的時候，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失聲叫了出來，“馬……馬老師？”
“是我，小景，你也老了啊。”專程從美國趕回來的馬老先生望着這位當年還和自己一起工作過、特意在航空工業系統內部會議的間隙向自己請教過問題的景所長，心中也是極爲感慨。
“馬老師，真的是您……”景所長的嘴皮子哆嗦了兩下，“太……太好了。”
“別的不說了，”景所長笑着擺擺手，“這些電腦和服務器是我和小林一起商量着給你弄過來的，我們琢磨着你們這裡大概需要這些東西，全都搬進去吧。”
“好！”金所長點點頭，卻是沒有絲毫的猶豫，向後面一揮手，大聲的道，“同志們，這幾輛車上都是林總送給咱們611所的電腦和服務器，大家都去搭一把手，幫忙將把電腦搬進去……”
沒等景所長把話說完，衆人頓時就歡呼起來！大家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衝向了後面的幾輛軍綠色塗裝的卡車：這麼幾輛卡車上面，電腦還不得有上百臺？這麼一算，大家夥兒一人一臺都夠用了！
一想到自己竟然能夠有一臺獨立的電腦用於計算，再想到以往自己整個研究所總共只有幾臺8086和80286的情形，不少老同志激動的眼睛都紅了：多少年了，咱們也終於能夠實現人手一臺夢想的電腦了。
林鴻飛笑眯眯的望着眼前忙碌的場面，很是享受。
沒錯，林鴻飛此行來，就是來和611所談合作的，有了王老爺子的居中協調，事情頓時簡單了許多，中航工業總公司的領導剛過完年就把話傳了過來，支持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同611所的合作。
不僅是611所，連之前一直沒有徹底敲定的株洲航空動力研究所這邊也敲定了，把持着中航工業的幾大家族再牛逼，當王老爺子這種重量級黨國元勳親自發話的時候，他們也不敢不給面子……不過是中航工業系統下屬的幾個最不起眼的“小輩”而已，誰敢因此而得罪了太宗之下的老一輩第一人？
…………………
“景所，這是我們公司未來計劃和貴所合作的項目，你可以看一下。”當雙方的人走進會議室裡之後，氣氛頓時就變的嚴肅了起來。
“好，我看看。”景所長點點頭，接過林鴻飛遞過來的這份資料。
在這之前，景所長已經接到了中航工業總公司的通知，讓他帶着611所好好地與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合作，說實話，他心裡是有些抗拒的，但這是命令，不管自己是否樂意都要執行。
但當剛剛看到馬老師的時候，他心裡頓時就安定了不少，可是此刻，當他粗略的看了兩頁林鴻飛遞過來的這份資料，一雙眼睛頓時瞪圓了，“林總，您……您……”
“這是我們公司下一步在航空工業方面的發展規劃，是我和馬老親自擬定的，迄今爲止只有我和馬老兩個人知道詳細的內容，”林鴻飛的臉上，全都是驕傲和自豪，“景所長，在我看來，今天的會面這是咱們國家航空工業崛起的一個標誌，您覺得呢？”
林鴻飛的音調不高，但卻充滿了濃濃的自信。
景所長彷彿喝了最醇美的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兩行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咱們國家的航空工業……真的到了崛起的時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