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中)

“駕!駕!……”

一陣馬蹄聲從慌亂的隊伍裡的響起——

“怎麼樣?前方沒出現異獸吧?”

馬背上,方海詢問着一名帶頭探路的士兵。

“一切正常。”

那士兵平靜的回答到,隨後看着方海略顯疲乏的面龐再次關切到:

“你們怎麼樣?沒有受傷吧?”

“沒有大礙!”方海乾脆的回答着。

“那就好。”

“命令部隊行進的速度慢些,也讓民衆休息會兒,但要趕在天黑前走出寂林,休息的時間不要拖太久!”

隔着馬背方海傳達了最後的命令。

“是!”

——

與此同時的遷徙部隊第七分隊處。

那名束甲傍身的女子牽着戰馬獨自朝着隊伍的後方走去,那清秀颯爽的面容上帶着幾分失落,眉心緊緊皺起。望着擦肩而過的民衆,本想伸手搭話,奈何大多民衆見到自己都是避之不及。臉上揭露出的是一幅幅漠然和惶恐。

女子無奈只好獨自黯然走開,自顧自的朝着遠處的輜重走去。

那些幽暗的面孔也不都是盡數躲避,透過其中一襲厚重的粗布蓋子,一張深邃的眼神和那女子的雙眸短暫的匯聚在一條線上。

那人的身下還拉扯着一個不大的孩子,從外貌看大致同宋璟冉一般大。孩子被一條褐色的絨布包裹的嚴嚴實實,只從眉梢處露出一絲光亮。

粗布衫在微風拂過後產生輕微的晃動,隱約的露出那枯枝的手臂。那女子的眼眸也被那隱約露出的手臂帶過去,定睛一看後雙脣不自覺的拉開距離,眉梢輕輕後仰露出驚訝的表情。

那裹着粗布的行人似乎察覺到女子的神情,連忙拉着身下的孩子往前走去,孩子在急促的拉扯下踉踉蹌蹌地跟了上去。

“等……”女子正要開口,只見那行人已至數步開外,無奈之下只好收起舉起的手臂。

——

時間一晃又過去許久後,那女子已從拉輜重的貨車處駕馬返回,馬背上,女子的神情依舊顯得失落。

馬蹄聲不斷,“啼嗒”聲也不斷縈繞在耳邊,那女子的神態也漸漸不在當前,似乎還在回憶着不久前的事情。

————

[“我受命,負責檢查物資軍重。”

女子走上前對着兩名看守士兵說到。奈何看守的士兵並沒有理會。

“跟你們說話呢!沒聽見嗎?”

“……”兩名士兵依舊沒有言語,只是那頭盔深處的眼眸開始變得憤怒起來。

“讓開!”

見身前二人不作迴應,那女子也漸漸失去耐心,只好將二人推開。

“嗯?!”

沉悶的憤怒聲從二人身上傳來,兩人的左右手臂持槍橫擋在女子身前,女子也被餘力推至數步開外。

“你們!”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觸物資軍重!”

“我可是有督軍大人的口令!”女子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對着稍做無禮的二人憤憤地說到。

而那兩人的語氣也同樣理直氣壯。

“校尉!這句話我們已經不知道聽到過多少遍了!”話音剛落,二人的長矛也已直指那女子的身前。

“什麼?!”女子驚措的說道

“除督軍大人親自給的手諭外,一切以口令和其他形式出現的命令都不作數,莫非你也想盜取物資不成?!”

“你說你有督軍大人的口令,如果是真的,但凡可以去要督軍大人的手諭,我等見了也不會爲難你,既沒有手諭就想要擅闖,見你好歹是個校尉,我們已經很給你面子了,若是其他人,我們的長矛早已刺入那人的身體。”

其中一人跟着呵責到,那女子的臉上掛出一絲尷尬,不知如何反駁……]

————

忽然!女子的耳邊傳來一陣聒噪的聲音,清晰的嘶喊也拉回了女子的精神。女子擡眼望去,一位老孺恰好映在自己的眸子裡,滿頭的銀絲在風中顯得凌亂,幾名士兵正拉扯着她的軀幹,其餘的民衆帶着鄙夷和漠然的眼神看着老孺,細望過去,那老孺的身下還依偎着一個孩。女子再度端望過去,那孩子的眼神充滿了害怕和無助,清澈的眸子下泛出陣陣淚光。一隻黝黑的小手緊緊抱着那老孺不放,伴隨着老孺的哀喊,那孩子也不斷哭泣着。見此情形的女子,立馬驅馬趕去——

“大人!”女子的馬匹行至身前,一名士兵從那老孺身上移開,對着正在從馬背下翻下的女子行禮。

“閃開!”女子拂手將那名士兵推開,委身曲躬去扶起老人。

“大人……?”那名被推開的士兵惶然的開口道。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老人的?”女子將老人和孩子安撫在一側,起身呵斥到幾名動手的士兵。

“……大人…遷徙的規矩……荒野行進的隊伍里老人殘疾傷員需要遣送至部隊外圍……”動手的幾位士兵都將頭微微低下。身後的行進隊伍裡也漸漸傳來嘈亂的唏噓聲。

“我不是故意掩藏的,我不是故意掩藏的……求求你們看在孩子的份上……讓我待在隊伍裡吧……”

“……”女子沒有開口,蹲下輕輕撫摸了那孩子的臉頰。那孩子眼眸同樣透着光看着女子的面龐。

“這孩子自有他父母照顧,你這樣只會給他人拖後腿的……”那羣士兵中有人淡淡道出。女子聽見後,回首怒目一盯,嘴角用力咬合了一下,卻沒有開口斥訓,士兵瞧見也連忙閉了嘴。

氣氛沉寂了片刻後,那老孺才緩緩開口道出:

“他父母早在晨曦谷獸潮時就殞命了……”

話音落下,現場的氛圍也再度變得沉寂,那人羣裡的唏噓聲也漸漸淡了下去。士兵們也都默然的看着老孺。

“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兒子……是勇猛抵禦獸潮戰死在城門下的!他的母親也是爲了保護我們娘倆兒才丟了性命,我老了不要緊,但你們不要拿孩子痛楚來刺激他,漫長的行程裡,你們哪個不是靠別人的犧牲才走到這兒的!我只求待在孩子身邊……照顧他到下一處人類聚集地爲止……”

老孺悲亢的吐露着內心的傷痛,凹陷的臉皮上也被淚水浸滿。

衆人圍在四周,沒有人言語,那女子望着老孺悲傷的面容臉上也顯露出幾分愁苦。

“奶奶……”孩子更加緊實的依偎在老孺的懷裡,顫抖的聲線讓人抑制不住的憐惜。

————

“規矩就是規矩!”

忽然——原本默然的空氣裡傳來一聲冰冷的責令。

“大人!”

衆士兵回首,那名先前談到的督軍大人赫然出現在衆人身側。

“大人……”女子見聞也立馬謙恭的行禮到。

“你說的不錯,我們都是靠着別人的犧牲才走到這裡!但你沒明白,犧牲是要具有意義的,無謂犧牲就叫送死!白癡!而你現在這樣無疑讓你的兒子和媳婦的犧牲變成白費。”

“大人……!”女子憤憤到。

“夠了!把他們拉開,孩子轉移到馬車上,把她遣送出去!”

“是!”

劇烈的撕扯下,老孺和孩子都發出痛苦的嘶鳴。

“大人,這樣未免太過殘忍了!就不能……”女子話音未落,督軍便又斥責到:

“住嘴!爲晨曦谷犧牲的人整個寂靜墓園都裝不下!你懂什麼?”

“……我。”

“等你親眼看見,因爲你的無能導致身邊的人被拖累時,你就不會這樣覺得了!”

幾陣喘息後,那羣拖拽着老孺的身影變得越來越遠,孩子的哭泣和吶喊聲也變得越來越空寂,黯然的天空之下充斥着一股漠然的無助感。

“駕!”

女子奮然驅馬追去。

“他們理應得到庇護!不應該被漠然對待!”女子的聲音從馬車隊背後傳來。馬匹的身影行至一側時,一名銀甲騎士執槍攔住了。

馬背上,那名督軍依舊顯得冷酷,面露輕視的撇了一眼拱手的女子。隨即又面不改色的命令部隊繼續行進。

看着眼前的人不作反應,女子繼續奮然說到:

“如果作爲軍人,連一個家庭都守護不了,那我不做也罷!”

話音落下,手中的利劍便橫劈出去,劍身順勢和一柄銀槍撞擊在一起。

“愚蠢……”馬背上,督軍顯得不厭煩。

幾聲碰撞後,女子駕馬朝着隊伍外側奔去,一支遣送隊伍出現在了女子的眼眸裡,那關押着幾個老人的木籠也在遠處漸漸有了模樣。

“不用攔她!喜歡充能的人,在這場逃亡遊戲裡註定是個失敗的玩家。”督軍言語冰冷的對着正欲追趕的銀甲騎士,隨後舉手示意着馬隊裡的弓弩手。

視角拉到遣送隊伍處——

女子的長劍隨着馬匹的牽動劃出一條波浪,劍刃在捆綁木籠的鐵鏈上留下凹陷的印記,幾名護衛兵見狀也立馬抽出利刃衝着女子攻去。幾匹戰馬就這樣在廣袤的原野上來回碰撞。

一名士兵勒緊戰馬的右頸,持着戰刀屈身朝着女子戰馬的下盤揮去,另一名士兵則氣勢洶洶的迎面攻殺而來。千鈞一髮之際,女子束起腳下的戰馬,整個馬身應聲躍起,躲過了揮刀下砍的攻擊,同一時間,自己則是仰面直接躺在戰馬的背上,化解了迎面攻殺而來的利刃。幾個喘息後,女子翻起身子又朝着其他士兵攻去。

三五個回合後幾名護衛兵紛紛落下戰馬。

“不想現在就暴屍荒野就滾開!”女子橫劍指向幾名倒地的士兵,落地的士兵只好無力的起身躲開。

那木籠裡的老孺投來希望的目光,其他老人也都面露喜色的扒在木籠邊上。

“你們往後退,我幫你們……”

未等女子的話語結束,空氣中便傳來一陣空鳴,女子聞聲回首望去,一支飛矢以臨近面門。情急之下女子舉起手臂遮擋。“嗖——!”的一聲,那箭頭穿破女子的臂膀,巨大沖力也將其重重地從戰馬的背上推了下去。身體瞬間同失去阻力的巨石般滾落在地上。

不遠處也傳來幾陣馬蹄聲,女子艱難擡起頭,口中吐出一股膿血,斜陽之下,那幾位巨大的黑影出現在女子的眼眸裡。

“押進去!”

冰冷的語氣從那高大的黑影裡傳出。

幾名手執長槍的黑影齊聲迴應到:“是!”

“那麼想做英雄,就跟着他們去外圍浴血吧!”

說罷女子的身軀也被鎖進木籠裡。

那羣老人的目光再次變得黯然,只有老孺慌忙去查看那將近昏厥的女子。

“你們準備去哪兒?”

那黑影冷冽的語氣又對準了那些焉焉站起的護衛兵。

“我們……”

未等他們開口,那黑影再次說到:

“你們就跟着遣送車隊出去,你們原本就是負責護衛的。”

“可是我們的傷……”一名士兵祈求的說到。

“那正好,這裡不需要受傷的廢物!”說罷,那黑影驅使着腳下的戰馬轉身離去,其餘幾名手持長槍的甲士也將槍刃對準那幾名護衛兵,怒目瞪視着驅離他們。幾名護衛兵也都露出惶恐和錯愕,眼神顫顫的目視着遠去的背影。

泛着黯然的太陽也隨着時間流逝緩緩降落,視角再次匯聚到張林所在的第四分隊。

“保重……”張林雙目微顫,面對着一羣傷殘的士兵悲望的說到。

拖着傷殘士兵們並沒有擺出一副沮喪的模樣,相反——他們整齊劃一的肅立在張林面前。

留下一批物資後張林帶着其餘人絕然的離開了,被留下的傷殘士兵們自發的朝着遠去的隊伍束起軍禮,直至隊伍的末端完全消失在視野裡那股早已擠壓滿的悲痛才化作一股熱淚溢出……

———

“就這樣拋下他們不管了嘛?”石韋回首望了望視野深處的那羣士兵,語氣裡帶着幾分惋惜。

“他們跟着我們,只會讓事態變得更遭……”張林面色稍許下沉,語氣凝重的回答到。

“……”石韋看向張林的雙眸,臉上浮出一抹悲望,接着輕嘆了一口氣。

“在荒野,我們必須用一切辦法保留有生之力,哪怕犧牲掉一部分人……”

“如果……先前重傷的是我,恐怕我會被留下吧……”

聽到這話,張林臉上又是一絲沉寂。

二人沒有再對話,跨下的戰馬也被驅使的更加快速,整個行進隊伍的速度也在領頭的幾人的節奏下變得更加快速。

時間再度推拉,一晃以至夜幕,白日裡躁亂的隊伍也在此刻變得安靜了許多。

“哨崗都安排好了吧?”安魯對着一名士官說到。

“都以安排妥當了。”士官乾脆的回答到,說話時還不忘將崗哨的具體位置在圖紙上指出。

“好,幸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

兩人的話語結束,石韋的身影也慢慢從背後走來。

“隊長!”

安魯轉身望去,石韋正拿着一袋水和幾個發黑芋頭走來。

“給!”

安魯接過石韋丟來的食物,兩人就地在一處篝火處坐下了。

營地的另一處,張林端着一碗粥朝着載有孩子的馬車走去。

“璟冉吃飯了!”

車內聽見張林喊到“吃飯”的聲音,大夥的味蕾也被張林端來熱粥吸引。

一名女兵掀開馬車的簾子探出頭來,隨後幾名孩子那渴求的眼神也從女子的身下投來。

望着這一幕,張林尷尬的笑了笑說道:

“讓孩子們下來吧,那邊還有,過去給他們盛一些。”說完指着身後那還在熬煮的大鍋。女兵也將眼眸順着張林指的方向望去,隨後欣喜的對着孩子們說道:

“都下車吧小傢伙們,過去吃飽飯再休息。”

“好!”孩子們應答到。

空蕩的馬車內,只有宋璟冉還待在角落,下車後的女兵見了也是無奈的開口說到:

“我們已經安撫一路了,還是……”

“沒事……你先過去吧。”

“是……”

說完,張林走上馬車,將那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遞到宋璟冉身前。餓了許久的宋璟冉見着米粥也是強忍不住,端起米粥大口吮吸着,見到進食的宋璟冉,張林的臉上也浮出一絲笑意。

“還…要…”沒幾下,一碗米粥就以消失不見,宋璟冉伸出小手將空碗遞給張林,秀珍的面孔下露出一絲溫紅。張林接過空碗,面露笑意溫和的說道:

“嗯,要多少都有,不過,你得和我下車才行……”

張林將手遞進去,宋璟冉微微擡起眼角,望了望張林那纖細有力的手指,猶豫的將自己的手也輕輕遞出。

“好,下車吧。”張林輕輕扶着宋璟冉的手,捲縮許久的宋璟冉踉蹌的走到馬車邊緣,眼角突然覺得昏暗,身體也不受控制的輕微搖晃起來。一把栽進張林的懷裡。

“沒事,沒事,小心點……”張林耐心的安撫到。

從張林懷裡站起的宋璟冉這纔看清停下的部隊,營地裡,零散坐落着些許人。一處處篝火旁,全是滿臉疲乏的軍士,就連拴在樹幹下的戰馬也盡顯疲態。成人堆裡每個人的手上拿着的都是發黑的芋頭和一袋清水。唯獨幾名女兵和一羣孩童圍在了熬滿米粥的鍋爐旁。

“過去吧,那邊還有很多。”

不等宋璟冉收回眼眸,張林便牽着他的手徑直走向煮米粥的地方。

夜色下,一輪斜月在陪伴着他們,輕風從幽寂的密林深處緩緩拂來,細心望去,那躲在暗角的裡鳴唱的蟋蟀也探出了頭,鼾聲也開始在營地裡漸漸浮起。轉角望去,一些沒有睡意的民衆藉着火光翻閱着不知名的書籍,偶爾的幾聲異動也會驚得連忙起身查看,發現並無異常後又安心的坐下繼續回味着。

職崗的哨兵也不曾閒着,警惕的雙眼時刻注意周圍的一草一木,有了他們的堅持才換來了夜裡短暫的安寧。

安逸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天剛矇矇亮,營地裡就響起了叮噹聲,各種鐵器開始被整理起來,虛虛奄奄的嘈亂身也從人堆裡響起。

“都起來了!準備出發!”

馬車再次搖晃起來,晃動聲也驚醒了車內的衆人。

“準備出發了,都坐好了!”車伕揚鞭說到。

“孩子們,都坐好。”女兵輕聲對着略帶朦朧的孩子們說到。

孩子們揉搓雙眼,託着乏意的身子朝着女兵身邊靠攏。

隨後第四分隊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這片寂林的外圍,一股清澈的舒心味道隨着望眼無盡的原野飄來。伴着晨風和朝陽,戰士們乃至民衆的臉上都洋溢着蓬勃的朝氣。

“這片原野一覽無餘,應該不會有大型異獸出沒,讓進行的隊伍速度可以稍微減緩。”領頭的張林對着傳訊官說到。

“是!”

對話結束後,張林駕馬來到了車載孩子們的馬車旁。

“都沒事吧?”依舊一日既往的關心着,車內的女兵也探出頭來回應到:

“嗯!大家精神都還好。”說罷看着那無際綠野,眼眸中透出幾分靈動。

“真……美……”

紅潤的嘴角輕輕談出兩個字眼,嘴角處也掛上收不住的欣喜,隨後轉身朝着車內說到:

“你們快看!”

說罷,負責照顧孩子們的其他女兵和孩子們紛紛從馬車的車簾處探出頭來。暖色的草原橫穿在他們的腳下,放眼望去湛藍的天空剛好襯托了這片原野的寧靜,幾隻白雁從他們上空掠過,朝着遠山飛去,一陣微風拂過帶來一股久違的舒暢感。

————

而與此同時的另一處。

載着木籠的馬車發出“咣噹”的聲響,本就不算牢靠的支架也在搖晃當中吱吱作響。那女子的手臂上已被裹上一圈粗布,折斷的箭頭冷冷的擺在一側。老孺輕輕用手拂開女子灑在臉上的頭髮,一臉關切的望着還在昏厥中的女子。

視角轉到木車下面,幾名被驅離的護衛兵都面露苦澀,有甚者還抱怨起了昏厥的女子,被驅離的他們託着受傷的身體緩步跟在馬車背後,馬車也沒有車伕驅使,還是由一名傷重的士兵牽着。成爲傷兵的那一刻,他們的戰馬自然也就不在屬於他們。

個別士兵的抱怨聲同樣激起木籠內的老人反感,一時間,雙方便爲此又大吵了起來。

“諾不是你們藏在本就不屬於你們的隊伍裡,哪來那麼多事!”一名士兵憤憤的吼到。雙手扶持着一柄長槍踉蹌的跟在馬車背後。

馬車上的一名老人也不甘示弱,隨即便回懟到:

“臭小子,少在這兒給我裝蒜,我們幾個爲晨曦谷出生入死的時候,你們連奶都沒戒呢!我們比你們更有活下去的價值!”

“一羣不守規矩的老頑固罷了,談什麼價值!”

“若不是這木籠擋住我,你小子的頭早就和身體說再見了!”

……

三五張嘴吵得不可開交,直到一柄利劍抽出橫在雙方中間,那火爆的氣氛才得以安靜片刻。

“都別吵了,快到外圍了!都不要命了是嗎?”一名還算理智的士兵站了出來,一臉嚴肅的說到。

沒過多久,昏厥的女子才漸漸甦醒。

“丫頭!你醒了!”

朦朧的眼眸前依稀出現一張溫和慈善的面容,女子撐起一隻手臂揉搓着眼眶,突然臂膀傳來的撕裂感瞬間讓自己清晰。

“丫頭,!別亂動,你的手上還有傷。”

“……我,我這是……怎麼了……”

女子恍惚的摸了摸痛感傳來的方向,觸碰到的瞬間面部又是一陣心痠痛苦的樣子。

“你受了箭傷,先別亂動,好好休息吧,都昏迷一夜了。”

“我們這是在哪兒……”

“……”老孺沉默了稍許,身側的其他老人也都默不作聲。

“拖校尉大人的福,現在我們已經成爲隊伍的拖累,需要趕往遷徙部隊的最外圍當一個無名英雄!”馬車下,那名先前和老人爭吵的士兵不屑的說到。

“你們……”女子聞聲尋去,仔細端望了下週身,眼眸中才漸漸透出一股愧疚。

“抱歉……我本意並不是……”

話音未落便被另一名士兵打斷。

“校尉,你先休息吧,無論如何,這趟我們都得押送這羣老人出來,只不過……現在換了方式罷了,結果都一樣……”

開口的這位便是剛剛阻止繼續爭吵的士兵。

見到同伴這樣說,那名態度稍差的士兵也不在多說什麼,自顧自的扶着長槍走着。

時間一晃便臨近午時——

頂頭的烈日開始變得焦灼。

整片原野之下沒有一處樹蔭可供蔽日,幾名士兵也紛紛露出頹勢,馬車上的幾人也都盡顯疲態……

“放我們出來吧……”

一名老者聲線略感沉重的說到。身側的其他老人們露出渴求的目光。女子的眼神也是虛掩着看着車下的幾名士兵。

“什麼?你們這些老頑固老實待着…別想耍花招…”那名愛爭吵的士兵語氣也變得緩慢無力。

“既然大家都成爲了被遣送的人,何必還要繼續關着我們?”

理智的士兵又一次站了出來,望了望那滿是裂痕的鎖鏈開口說道;

“你們往後靠點。”

“誒?……”

爭吵的士兵正欲阻攔,隨着一聲金屬碰撞產生的清脆聲,鎖鏈也應聲斷裂。

一名老人見狀立馬踹開木籠的開口處,發了瘋似的就往另一頭奔去。

“這老頑固!”爭吵的士兵怒斥到,隨即便和另外的士兵想要把他追回,卻被叫住了。

“讓他逃吧,都到這兒了,再怎麼追也沒有意義,何況我們身上的傷還沒好……”

片刻後,剩餘的老人緩緩下了車活動着,那女子也踉蹌走到一處空地休整,那名一隻理智的士兵也漸漸被衆人默認爲了領頭人。

“給!”領頭的士兵朝着那女子遞了份水。

“謝謝……”

“不客氣……”士兵緩緩坐下,臉上露出愁苦的模樣,輕嘆一口氣後接着說到:

“科什,里斯蘭人,東南獸潮後逃難到晨曦谷的,沒想到如今會再次以這樣的方式重新進入荒野……真是諷刺啊……”

“陸靈。”女子伸出手,平靜的迴應到。

“爲什麼要幫那些老朽,你也該明白的,這不是督軍一個人能決定的。”

“至少我覺得他們不應該成爲他們的嫁衣,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

“既然這樣,之後你打算怎麼辦?一路保護他們?這樣必然會成爲拖累的。”

“……我不清楚,但我認爲選擇權在他們身上,而不是被人約束。”話音落下,女子的眼眸朝着那老孺望去,同一時間,老孺的餘暉也和女子的視線重合,回過頭露出一絲和善的笑意。隨後女子繼續開口說道:

“你們呢?怎麼打算的?”

“先找地方療傷……之後聽天由命吧。”科什的語氣變得沉重,帶着稍許的疲乏長嘆了一口氣。

“抱歉……”望着科什身上的淤青和傷疤,女子面色略帶愧疚的說到。

隨後的一聲苦笑打破了略顯尷尬的氛圍。

“沒事……”

說完,科什站起身子,很快便朝着馬車的另一頭走去。

時間一晃來到旁晚,視角也再次拉回第七分隊處——

天空的西邊掛着一抹長虹,太陽的熱度也在此刻變得幽涼,餘暉的霞光襯出一支狹長的隊伍,放眼望去,由遠到近開始陸續亮起一柄柄火把,火光也在躁動的風聲裡變得好動。人羣裡時不時的會傳來馬匹疲憊的喘息聲,滿是雜物的木車上也會偶爾的發出“咣噹”的聲音。

除去馬背上的軍士,靠着雙腿前進的民衆和其他衛兵的臉上都盡顯疲態,汗水從他們額間滴落,狹長的隊伍腳下,是一條被汗水淋溼的道路。

沉重的氣氛壓在每一個人的身上,隊伍裡除去那令人煩躁的喘息聲外,便沒有了多餘的噪雜。

幾個喘息之間,那西方的一抹紅暈也變得黯然,前來頂替的是烏黑的天際,懸空之上的月亮並沒有如期而至,躁動的大風攜着一卷層雲緩緩立在隊伍的上空。

不遠處的一片密林也隨着大風的呼嘯擺弄着舞姿。

“命令隊伍,加速前進,到達前方的密林再搭營休息。”領頭的馬背上,那名督軍冷冷的說到。

“是!”

聽到很快就能得到休息的消息,那傳令的官員也是滿臉的欣喜,拉拽着馬匹朝着隊伍後方奔去。

“全員聽令,加速前進,加速前進,前方到達一片密林再搭營休整。”

“……前方到達一片密林再搭營休整……”

傳令官的的聲音迴盪在隊伍中央,聽到消息的人們一臉狂熱的擡頭朝着遠處出現的密林望去。一時間,整個隊伍的氣氛開始變得聒噪起來。馬匹和木車在人力的催動下不停發出嘶鳴和碰撞聲。急行的腳步更顧不上身體的疲乏,望眼欲穿的朝着安逸奔去。

良久之後,整個七分隊陸陸續續的進了密林。

“派幾個人到周圍查勘一下!”

“是!”

“你們幾個,找幾個壯漢把營帳搭好,伙食準備好後先給車上的孩子送去!”

“是!”

倉促的下完命令後,那督軍才下馬坐在一處空地上歇息起來。面容依舊冷峻的目視着忙碌的人們。

“大人…這是前方隊伍遣送下來的圖紙。”一名身上帶滿文獻的士官走上前來說到。那督軍正眼望了望那名士官,將手遞過去拿起了士官送來的圖紙仔細端倪着。

片刻後——

“嗯……我知道了。將這份圖紙抄錄一份,把我們途徑的地方同樣標記好後送往後面的隊伍。”

“是…”

說完那士官接過圖紙便緩緩退下了。

又過去些許後——

“大人,營帳已經搭好,請移步休整吧。”

不一會兒,生活造飯的聲音便在這密林裡冉冉升起,人們開始享受着短暫的安寧。

————

時間重新回溯到寒風要塞的一處酒坊處。

不大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簡單的粗茶淡飯。

“兩位,您兒慢慢吃,我們這兒也拿不出什麼好招待你們的,實在對不住。”

“沒事,下去吧。”

“誒,得嘞。”

宋璟冉輕輕端過一碗米粥,伴着搭配的米醋就開始吃了起來。

“慢點吃,當心燙。”張林伸手拂開宋璟冉嘴角的米粒,一臉寵溺的說到。

簡單的果腹後,二人也是平靜的走出了酒坊,回去的路上也沒有耽誤太多時間,很快便到達了目的地。

就當張林準備歇息時,門外再次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北門大人?那麼晚了還有事嘛?”

“有空陪我走走嘛?”

不一會兒,兩人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那熟悉的高牆之上。

“要來點嗎?”北門宇同先前那樣一臉笑意的遞過酒袋。張林見狀緩緩將手伸去,接過酒袋後,輕輕抿了一口。

“今天那小子打得不錯。”北門宇脫口到,身子半倚靠在城牆上,透出一股頗爲欣賞的目光。

“還不是敗給了寒風軍的戰士。”

“謙虛了不是,其實也算不上敗了,諾萊克在這羣戰士裡算是比較勇武的。作爲剛到寒風要塞的人來說,可以和這裡較爲優秀戰士打得有來有回,已經足以證明實力不弱了。我已經和司令打過招呼了,那個叫石韋的小子,我直接收下了。”

“怎麼突然?”聽到北門宇告知的消息,張林的臉上顯得不知所措。

“哈哈哈……不用那麼驚訝,對於出色的戰士,寒風要塞可是從不吝嗇的。至於你嘛……司令說讓你單獨再找他談談。”

“嗯…真的是個性情奇怪的人……我會再去找弗爾德司令的。”張林的話語裡透出一絲苦笑,眼眉輕微皺起。

“荒野改變了你們不少吧……”北門宇話鋒一轉,語氣裡透出一股沉重。

“是啊,改變的可太多了……”張林將身子俯靠在城牆上,接過北門宇說話間遞來的酒袋又輕輕抿了一口。望着遠山上呼嘯的寒風,張林又想起了那狹長黯然的遷徙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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