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馮姐並沒轉過頭,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專心致志沉浸墨香之中,纖長白嫩的手腕與墨黑遙相呼應,黑白惺惺相惜、又相互對立,握住筆桿,狼毫在宣紙上點點勾勒,她寫的不是隸屬、不是正楷,而是很少見的狂草,寫字檯旁放着一本《毛爺爺書法》再看她宣紙上的字跡,着實練就出幾分神韻。
馮姐不開口。
房間裡僅剩的兩名男性都不敢再多提及,只能閉嘴等待。
葛中已經把腰緩緩直起來,但站在馮姐身後,感受到氣場強大,還是壓的他無法擡頭挺胸,近在咫尺美豔到不可方物的背影,別說是褻玩、心裡連一點幻想都沒敢殘留,因爲他知道旁邊還有一雙眼睛注視。
也就是剛纔開門的男人,只要自己情緒有半點恍惚,能不能站着走出這間辦公室都是個問題。
靜靜的等了大約兩分鐘,馮姐把毛筆放下。
轉過頭。
毫無意外,正是尚揚所認知的馮姐、馮程程的母親,孫二爺的情人。
幾個月沒見,她並沒有任何變化,眸子還如帶着氤氳水氣的湖面,幽靜、恬淡、令人沉醉,她的皮膚偏白,不至於白到薄涼,正如一片白玉蘭花瓣沁人心脾,嘴脣流光溢彩,鼻子閃爍着恰到好處的優雅。
美到如此境地的女人根本不需要旅遊。
她走到哪裡,哪裡就是風景。
“喝茶了?”
馮姐平靜問道,拿起一旁燙好的溫毛巾有條不紊擦手,舉動中帶着難以模仿的美感,她並不屑於僞裝自己,或者說在葛中面前不值得僞裝,因爲一個小小的臨水縣拳擊俱樂部,每年的營業額,未必頂得上不夜城一個星期,身爲管理者的葛中,權職都比不過不夜城客房部經理。
“喝了,七點二十喝的第一口,根據藥效推算,八點之前一定能見效!”
葛中露着笑臉。
所謂喝茶,自然不是他喝,如果馮姐真能給他喝帶藥效的茶,他巴不得把藥片當成飯吃,關鍵是人家看不上自己。
馮姐露出微微笑意,恍然間,周圍空氣都跟着鳥語花香。
她眼中緩緩浮現出尚揚的面孔,還是那次在局裡調解室的樣子,三分抓狂、三分克制、三分沉穩,還帶着一絲絲的不甘,準確的說,像是一隻瘋狂的小野獸,之所以稱之爲小,是因爲再瘋狂也不可能掀起驚濤駭浪罷了。
看見她表示滿意。
葛中笑的更濃了,周叔說他不是正經人,確實不是,在四年前能從鄭海手裡奪下拳場,怎麼可能安分守己?在臨水縣看似高高在上,威嚴十足,那也只是在沒有能平視他的人面前,得表現出特有的格局。
在馮姐面前,必須得完全順從。
只是看見馮姐笑,剛剛開門的男人表情更加低落,雙手微微虛攥,變成空心拳頭,好似有難言之隱,憋在心裡沒辦法說出口,很難捱,又只能默默承受。
“以散人身份戰勝老黑、剛剛進入俱樂部打倒鐵牛、暗殺鐵牛、在季度賽初賽中一人制服兩名對手、在觀衆面前公開反駁鄭海、孤身衝入鄭海公司…”
馮姐悠悠開口,不難聽出她敘述的這些,都是尚揚的光輝事蹟:“雖說沒有年度賽冠軍名頭、也沒有被所有觀衆喜愛,但這些你刻意加之在他身上的砝碼,也足夠讓他比一般分量重很多…”
葛中聞言心裡先是震驚,隨後就變得釋然。
自己在臨水縣做過的所有事情,可能瞞得過所有人眼睛,但對眼前這女人來說,簡直是太過小兒科。
要說狠辣,沒人能比得過她。
先不說把不夜城發展到今天、把孫二爺留下的人馬全都制服。
單單從小丫頭“馮程程”三個字上就可見一斑。
小丫頭是孫二爺的唯一血脈,也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人,惠東人不講究基因、血緣等等關係,傳承的必要因素就是“姓氏”馮程程本應該叫孫程程,而眼前這位馮姐冒天下之大不韙,抗住所有壓力和罵名,硬生生把孫二爺的孫,改成自己的馮。
間接地讓孫二爺斷子絕孫,這已經不單單不是魄力問題。
敢在鎂光燈下質疑主流思想的女人,放在任何時間、空間,都會霸道到人人言聽計從。
“事出緊急,只能除此下策,還希望馮姐原諒”
在這個女人面前玩心眼,或許明天市裡就會傳出新聞,哪哪發生了車禍,所以只能承認:“守了俱樂部幾年,俱樂部就是我的命,鄭海來勢洶洶,他手下又有教練幫助,雖說我們是因爲他發現了秘密而產生分歧,但他投入鄭海陣營,一定會訓練出更加優秀拳手,如果等到年度賽,我擔心意料之外的結果發生…所以只能提前動手…”
周叔說:教練是因爲與葛中產生利益分歧纔出走。
現在看來顯然不是,所謂發現秘密,應該與尚揚當下處境差不多,被帶到別墅裡,喝的茶杯裡有藥…
教練一直提及兩個字:祭品?
只不過,在他們眼裡的秘密,在馮姐眼裡只是故事。
“提前動手,這個詞用的不錯”馮姐讚許的點點頭,向後一靠,她的長腿足以支撐臀部靠到寫字檯上,臀部被撞得變形,奈何沒人欣賞。
緩緩道:“教練突然發現每年總冠軍送到市裡,是爲了服務慾望,與他最初教授拳手的初衷背道而馳,你們產生分歧,你擔心教練訓練出的拳手,實力要大過獅子他們,在總決賽壓你一頭,而今年又是承包期的重要節點,你必須得想盡辦法拿到承包權…恰好這時有些能力、長相帥氣、還有些天賦的尚揚出現在你面前…”
葛中一愣,不明白馮姐說這些幹什麼,但說的沒錯,沒辦法反駁,只能聽着。
可站在一旁,也就是馮姐的司機,臉色越發糾結、越發難看。
“不用意外,我喜歡推理,就當是放鬆,鍛鍊鍛鍊腦子”
葛中附和的乾笑:“呵呵…”
“從一開始你就知道,鄭海會在季度賽上發難,因爲你知道教練被他籠絡,年度賽總冠軍會貢獻給我的秘密,教練一定會對鄭海說,鄭海不會等到總決賽,所以從尚揚進入俱樂部開始,你就對他特殊培養,第一戰是對戰鐵牛,如果不出意外,你應該提前找過鐵牛,讓他輸掉比賽,以此來壯大尚揚名聲,爲他以後打下堅實的第一步…”
完全沒錯。
尚揚在進入拳場的第一天,剛剛簽過合同,還沒正式訓練就安排比賽,就安排對戰鐵牛,這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不可能的事,滑天下之大稽,尚揚也沒有勝利的可能,但在當時,葛中等不了那麼多,他必須得做好鄭海在季度賽上發難的準備。
在季度賽來臨的時候,把尚揚捧到足夠高的位置。
“只不過,有些話不能明說,鐵牛並不理解你的處境,口頭上是答應了,可等到走上拳臺,面對幾百位觀衆的期望,他最終決定對尚揚大打出手,把尚揚制服,看到尚揚起不來的時候,你應該怒火中燒…後來因爲鐵牛動了尚揚的女人,他動用武器砸倒鐵牛”
“鐵牛不同意和解,因爲他丟不起人,沒辦法在觀衆面前擡頭,爲了保證尚揚能順利送到我手裡,你不得不讓你手下的熊哥去廢了鐵牛…原計劃應該是讓他閉嘴,但結果出現偏差,只是捅了幾刀,對吧?”
葛中早就想過有些事瞞不過馮姐,但沒想到她能知道的如此透徹。
心裡駭然,全世界知道內幕的只有三個人,他、鐵牛、熊哥。
而眼前這個傾國傾城的女人,心思縝密到能推敲出全部細節。
顫慄道:“對,本想讓鐵牛不再追究,可鐵牛態度強硬,不得不動用武器,還險些鬧出人命,事後也把矛盾向尚揚身上引,算是他的光環…”
馮姐又笑了。
好似對自己的猜測很滿意:“鐵牛的事情之後,你又安排他上過兩次臺,結果不出意外,全都是勝利,你應該對他現在實力做出過準確評估,準備在這次季度賽中一鳴驚人,打雙人比賽,挑戰者、瘋子、獅子,三個知名選手,只有他剛稍稍有些名聲,如果在決賽場上,三名知名拳手全都倒下,只有他站起來,場面一定很勁爆!”
聲音如涓涓細流、和風細雨。
卻讓葛中仿若置身於冰天雪地,並且是赤裸站在冰天雪地,完全沒有秘密可言。
往年的總決賽冠軍都是正常角逐出來,可今年沒有教練指點,他必須得換另一種思路,只有在尚揚身上價碼、價碼、再加碼才能保證光環足夠。
就像是女孩,長相天然漂亮,固然能獲得青睞。
但沒有先天條件。
只能整容、整容、在整容才能變得完美無瑕。
本應該貢獻給馮姐“自然美”而現在變成“整容美”
又被看透了。
葛中的後背眨眼間被汗水浸透,心裡很慌。
馮姐看出他的狀態,但並不在意,繼續推測道:“抓丁小年是個意外,非常大的意外,因爲按照一切的事情發展,只需要拖到季度賽決賽,尚揚身上的砝碼就夠了,你沒必要抓住丁小年,以此來脅迫他…”
葛中迴應道:“確實是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