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城,齊迎雪住所。
今天天氣並不好,陰雲密佈,剛剛下午三點鐘,天色已經變的昏暗,濃厚的雲彩好似天空要掉下來一般,別墅裡開着燈,陰雲密佈。
賈逢春坐在沙發上 ,臉上掛着充滿慈祥的微笑。
面前是一張嬰兒牀,牀裡的小傢伙正在熟睡,憨態可掬。
身邊站着兩人,左邊是穿着職業裝的齊迎雪,同樣低頭看着,右邊是壽伯,又微微佝僂着腰,短短几天時間,臉色變的蠟黃無血色,呈現出病態的光滑。
門外還站着一羣人,全都站的筆直,面目嚴肅盯着門外。
別墅裡靜悄悄的,靜的嚇人,靜的詭異。
從尚揚動手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天時間,輿論一直在發酵,人心正不斷渙散,這些天肉眼可見賈家的留存資金在減少,按照這種趨勢下去,用不上兩個月,尚揚就能達到目的,屆時王宇澤的資金抽走,賈家就會面臨沒錢的地步,作爲銀行世家,資金鍊能被另一個人硬生生給拖垮,放眼全球歷史上好像還是頭一例。
可現實就是如此,不容反駁!
賈逢春已經在這裡坐了兩個小時,目不轉睛盯着小傢伙,用望眼欲穿來形容絲毫不足爲過,好似只有在這個茁壯成長的小傢伙身上,才能看見賈家的未來、賈家的希望,也能讓他千瘡百孔的內心得到一點點慰藉。
“嗡嗡…”
齊迎雪口袋裡突然傳出一陣響動,她迅速把手伸向口袋,把手機拿出來接起,聽了十幾秒鐘,隨後把電話掛斷。
彎下腰小聲道:“爸,尚揚下飛機了,一個人…”
尚揚之所以還來牛城是受到賈逢春的邀請。
賈逢春聞言,這才艱難把目光從小傢伙身上拔出來,轉過頭看向福伯。
福伯搖搖頭:“李莽左肩受傷,根據消息正在永城修養,李龍還在新門,雖說從新門到牛城走大橋不足兩個小時,但到目前爲止,確實沒有異動…”
“一個人就敢來牛城,呵呵…”
賈逢春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笑了笑。
他對尚揚發出邀請並不隱秘,反倒是公開邀請,即使是公開,可之前在京城的鬧市區都開槍了,所以這次邀請被大家普遍認爲是鴻門宴。
在任何人眼裡都是。
畢竟當下的賈家正在被放血,手中的巨量資金在短時間內無法獲得效益,所以根本沒有造血功能,面對捱打,毫無辦法。
“我賈家的獨苗啊,爺爺不會讓你流落街頭的”賈逢春緩緩站起來,看着小傢伙又笑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放心吧,爺爺今天會一次性把問題解決,讓你在二十年後,順利接手一個乾淨、清晰的賈家…”
此言一出。
別墅內的氣息又壓抑幾分。
齊迎雪皺了皺眉,糾結的看着賈逢春,心中又千言萬語,可話到嘴邊不知如何開口,她對這些話有兩層理解。
其一,賈逢春今夜要爲了小傢伙,讓所有事情劃上句號。
第二,在當下絕對劣勢的情況下,還要劃上句號。
那麼,他該怎麼做?
難道他還有足以顛覆一切底牌?
又或是要向之前一樣,魚死網破?
“家主…”福伯難耐開口,堅定道:“有些事情不需要你親自動手,老朽生是賈家人,死是賈家鬼…”
出於對賈家情況的瞭解,知道今夜的結果一定悲涼。
“你們不懂!”
賈逢春簡潔說出四個字,隨後頭也不回的邁步離開,大步流星、雙眼前所未有的堅決,走出門繼續向前。
守在門口的護衛隊緊隨其後。
當初就是因爲一時大意,被胡氏兄弟抓住機會,纔給了尚揚可乘之機,最終造成賈家的如此現狀,再加上在京城的窮兇極惡,保不準尚揚和王宇澤也會狗急跳牆,所以這幾天他格外小心,走到哪都會把護衛隊全都帶上。
十八人編隊的護衛隊分列兩邊。
賈逢春快步走到車上。
十八人上了六臺車,一共七臺車緩緩離去…
別墅裡。
齊迎雪雙腿一軟坐到沙發,她在腦中反覆推演今夜會發生什麼,如果自己是賈逢春會做什麼?正面戰場上已經是敗局,沒有任何反抗餘地,又大張旗鼓的邀請尚揚來到牛城。
想來想去,貌似只有一個結局:在生物學上同歸於盡!
要知道,如果僅僅是尚揚死,這場亂局並不會結束,馮玄因、趙素仙等人會繼承尚揚的遺志,更加瘋狂的對賈家進行報復,可如果賈逢春與尚揚一起死,那麼造成的將會是賈家內部人心渙散,新尚氏國際遭受到巨大打擊。
這兩者同時發生的情況,對於華夏而言無異於核爆。
上層爲了金融系統的穩定,一定會出手干預,只要出手干預,新尚氏國際就沒辦法繼續攻擊,賈家也會的得到喘息。
更要知道:賈家的股份並不在賈逢春手中,而在孩子手裡,也就是說,賈家還能得以延續,最多是損失一部股份,卻能保證未來幾十年的健康發展。
最簡單的說:他之所以大張旗鼓的邀請尚揚來,就是要用尚揚的命以及自己的命,倒逼上面那些人出手干預!
“啪嗒…”
想明白這些,齊迎雪眼淚陡然滑落,心痛至極,憑心而論,賈家、賈逢春對自己很好,非常好,當初與賈太平結婚的時候,就把牛城的象徵、乃至全華夏第一豪宅白雲山別墅讓出來,足以說明對自己的重視。
這些年來也都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可,現實往往就是這樣,沒有兩全之法,當初一杯酒的錯誤,造就了今天萬箭穿心的局面,並且無法逆轉。
賈逢春用生命爲賈家、爲孩子開路,卻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孫子,賈家也早就落到尚揚手裡…
他的死亡,毫無意義。
“少夫人…”
福伯聲音緩緩響起,他眼圈也紅了,作爲一個黃土埋到嘴的老人,自然也想到這點,尚揚之所以能讓賈家如此狼狽,無非就是找到強大盟友,並且當下市場上留存的盟友,全都被尚揚收入囊中,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賈家也找盟友。
這個盟友未必能幫助賈家,但一定能平息所有事情。
而讓這個盟友出手的條件,就是事情大到他們不得不出手…
“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家主是爲了守護賈家的基業,賈家的根…你,要把小小少爺撫養成人,不辜負家主的付出!”
齊迎雪聞言,緩緩擡頭,這纔想起來福伯還留在別墅裡,看着這張爲賈家付出一輩子,卻無怨無悔的面龐,心中猛然生出一種衝動,要把一切都說出來,讓一切真相大白,不能讓尚揚白白撿了便宜。
賈家還得是賈家。
自己要對得起賈家這麼多年的付出。
可…她眼前又閃過尚揚的面龐,還有前一段時間在永城萱華園酒店那張大牀上溫存的畫面,心再次動搖了…
重重點頭,堅定道:“我會把他撫養成人!”
說完,也站起來,迅速向樓上走去。
走到房間,反鎖房門。
然後走到位於衣帽間裡面的洗手間裡,又把洗手間的房門反鎖,重新拿出電話,毫不遲疑撥出。
“喂”
電話裡傳出讓他又愛又恨的聲音。
“能不能放了賈家?”齊迎雪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開口:“尚揚,我求求你,能不能放了賈家?”
電話另一邊,尚揚仍然住在之前的那間房,仍然坐在電腦前,不過此時,電腦屏幕已經是黑色,因爲不需要再看,局勢已經穩定。
同樣沒有遲疑,簡潔道:“不能!”
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怎麼能放過?
“那好”
齊迎雪又道:“賈逢春已經去找你,如果不出意外,他是要跟你魚死網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嘛?他是要殺了你,然後再自殺,目的你我都清楚,他今天一直在看孩子,一直在給自己下決心”
“根據路程推算,大約還有二十分鐘就能抵達你那裡”
“所以你現在必須得跑,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跑,如果讓賈逢春看到,你沒有活路!”
既然尚揚不放過,那麼她必須站隊,賈家的結局在賈逢春出門的一刻就已經註定,也只有把籌碼壓到尚揚身上才能獲取最大利益。
尚揚聞言微微皺眉,賈家在目前而言,還是華夏第一大家族,賈逢春身爲族長,要與自己同歸於盡,這話聽起來有些滑稽,但參考當下情況,貌似確實有可能,之所以大張旗鼓邀請自己,也正是因爲鬧的越大,上面的人出手就越果斷…
“你跑啊,愣着幹什麼!”
齊迎雪見尚揚遲遲不開口,更着急了,如果尚揚也死亡,後果真的不堪設想,要知道,還有個在暗中覬覦的王宇澤,他可是知道孩子身世的!
尚揚和賈逢春都倒下,他一定會抓住機會。
大家都不是好人,更不能指望誰當聖人。
尚揚聽到電話裡傳來的嘶吼,緩緩道:“我知道了…”
說完,掛斷電話,已經來到牛城,已經來到牛城,還跑得了麼?
而電話另一邊,齊迎雪見電話已經掛斷,心裡防線徹底垮塌,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狠狠扇了兩巴掌,她突然想起後人評價《西遊記女兒國》中的一句話。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