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從萱華園酒店出發,行駛在陰雲密佈之下的牛城街道,尚揚和賈逢春並列坐在後排,所乘坐車輛還是當初那臺改裝過的勞斯萊斯,其強度有目共睹,堪稱移動裝甲車,除非用炮轟,否則很難摧毀。
身後還是那六臺奔馳,浩浩蕩蕩。
雖說黑雲壓城,天色昏昏暗暗,但街上的人很多、車很多,並且多數人的目光都被這排車隊吸引,旁邊的本地司機都知道這是賈家車隊,紛紛避讓,更多的牛城本地人也清楚,賈家當下面臨的困境,所以更多看幾眼。
“走了一半,我還是沒看到你的人”
賈逢春不急不躁開口:“如果再不出現,你可就要命不久矣了…”
醫院一直都是重地,賈逢春在醫院投入的力量,完全不亞於他身邊的護衛隊,只要到了醫院,兩支隊伍匯合,那麼任何人都插翅難逃。
“彆着急,再等等”
尚揚溫和迴應,同樣目不轉睛的盯着,看起來底氣十足。
“我給你出個主意,劫持我,只要你把我當人質,身後的人,包括司機都不敢輕舉妄動,這樣你就能逃出生天,怎麼樣?”
不得不承認,乍一聽這是個很不錯的主意,劫持人質適用於任何場合。
“你覺得我傻麼?”
尚揚鄙夷的笑了笑:“劫持一個一心求死之人,非但不會增加自己的安全係數,反倒會讓身後事更復雜,原本是你要謀殺我,卻變成我刺殺你,這種傻事我幹不出來…”
“哈哈”賈逢春聞言誇張的笑了笑,隨後收回目光,視線透過前方玻璃,看向窗外:“尚揚,說實話,我不想成爲你的敵人,反而很欣賞你,可造化弄人,命運這種東西往往會讓毫不相關的兩個人打到你死我活,假如真有轉世輪迴,我很希望,咱們不會生在同一個時代…”
尚揚也看向前方,翹起腿問道:“你是希望你先出生,還是我先出生?”
“隨便,只要不生在一個時代就好…”賈逢春說的是真心話,因爲現在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瑜亮情結,周瑜和諸葛亮不應該成爲對手,要是生在不同時期,或許對整個華夏文明能產生深遠影響。
尚揚淡淡道:“佛說:前十的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一次擦肩而過,賈總,雖說我們到目前爲止只見過三面,但其中的恩怨情仇足夠寫成一本書,如此情誼,我相信無論幾世輪迴還是會產生關聯…”
“如果你在我之前出生,對於你而言確實很好,但你家的子孫後代就要遭殃了了,我見一次打一次”
“如果你在我之後出生,更抱歉,你可能找不到投胎轉世的機會,因爲你奶奶、或者你太奶奶、老祖宗,極有可能與我產生關聯,屆時她們都會變成我的女人”
“當然,你還有翻盤機會,就是變成我的血脈,對着照片叫上一聲爺爺、或者太爺爺、祖宗之類,逢年過節給我磕頭燒紙,然後變成敗家子,把家業都敗光…”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結局…”
話音落下。
前方的司機下意識看了眼後視鏡,眼神不善。
賈逢春也是一愣,沒想到在這種時刻,他還有心思逞口舌之快,但也不生氣,對於一個被自己玩弄與鼓掌之中的玩物,不值得生氣。
直接道:“再過一個紅綠燈就到醫院,我還沒看見你的任何人,只要到了醫院,沒有人能救的了你”
“尚揚,你是認命了嘛?”
一聲質問,帶着三分玩味、三分輕蔑、三分謹慎。
“你弄不死我!”
尚揚說完,緩緩閉上眼睛,後背靠實,看起來還有幾分享受。
賈逢春話到嘴邊,沒再說出口,他想不明白尚揚哪來的自信,如此情況竟然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態,不過,這都不重要,只要去了醫院,一切好辦。
看着前方,車輛緩緩前行。
透過車窗玻璃已經能看見醫院大樓,以及寫在側面的牌匾,他眼神變的有一絲恍惚,心酸油然而生,確實,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放不下,那麼一定是兒子,躺在病牀上行屍走肉的兒子。
不能指望齊迎雪,讓一個如花似玉又權傾天下的女人守着一個廢人過一輩子不現實,這不是道德問題,而是人性問題,如果有一天齊迎雪做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賈太平的一生將苦不堪言。
也不能指望那個小孩,因爲純粹而言,到目前爲止賈太平對於他的意義,不過是在牀上的幾秒鐘而已,生而未養,感情拿什麼維繫?
所以:靠人不如靠自己,唯有賈太平自己重新站起來。
車子打開轉向燈,準備走進醫院大門,車子進入,穿過最前方的停車場,行駛到醫院門口。
“咯吱”
還沒等完全停在門口,司機一腳剎車停住,僵硬道:“老闆,前面有人...”
賈逢春一直轉頭看着窗外,思緒早已飄散,聽到司機聲音,緩緩轉過頭,當看到正前方擋在醫院門口,坐在輪椅上的人,眉頭不由皺起。
臉色變的越來越黑、越來越黑,沉默着,久久未語。
正前方坐在輪椅上的人擺擺手,站在輪椅後方、推着輪椅的壯漢邁步向前,把他推到車側面。
“咚咚咚”
他擡手敲了敲車窗。
賈逢春盯着他走過來,見到敲車窗,緩緩放下。
“賈叔叔,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一個連站起來都費勁的人,爲什麼千里迢迢來到牛城?”
賈逢春牙齒摩的咯吱咯吱直響,已經不能用意外來形容,簡直是覺得驚恐,得是誰給他的勇氣,讓他敢來牛城?
冰冷道:“王宇澤,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知道,當然知道,在京城時你沒弄死我,我想啊,賈叔叔年紀大了,心裡有氣不好,再把身體憋壞,就親自過來把臉送給你,讓你打…”
毫無意外,輪椅上的人正是王宇澤,他皮笑肉不笑,說話間,又把臉遞過來:“賈叔叔,你快打我,我皮癢了,呵呵…”
剎那間,賈逢春雙手牢牢握成拳頭,看他下三濫的樣子,恨不得真打過去。
但…不能動他!
要知道,當初在京城給那兩名槍手下的命令也是隻要王宇澤一人性命,槍手之所以對尚揚開槍,都是在現場的個人想法,與賈逢春的命令無關。
原因很簡單,自己要的是自保,並不是讓整個賈家都顛覆。
現在更簡單,自己要的是引起上面那些人重視,讓他們出手干預,弄死尚揚一人,會迫使他們出手,可如果連帶着把王宇澤也弄死,賈家也會隨之覆滅。
人們常說:每個人都有價碼,只要價格開到位,任何人都能交易。
那麼現在就是,賈逢春很清楚,賈家能保全,是因爲價碼足夠拼死尚揚,但賈家的重量不足以讓他們兩個人都陪葬。
平衡,任何時候都要講究平衡,即使再微妙,也必須平衡!
“打不打,我都等着急了呢,快,快點…”王宇澤把臉一伸,險些從車窗玻璃伸進來。
賈逢春深吸一口氣,小不忍則亂大謀!
深沉反問道:“你以爲懶得住我?”
“可以試試”王宇澤嗤笑着擡起雙手,牢牢抓在車窗玻璃上,粗俗道:“反正我就這麼抓着,你車敢動一步,我就倒,碰瓷知道麼?我就要訛你,然後再打電話報警,賈叔叔,你猜在你經營根深蒂固的牛城,有沒有人願意爲你抗住,我報警的風險?”
“我就說有人要殺我,要在醫院門口殺我,你猜他們多長時間能出現?”
王宇澤說着說着,臉上陰翳的表情漸漸浮現,別看臉上表情輕鬆,實則內心恨不得與他同歸於盡,要知道,剛剛被送進醫院的時候,醫生給出的建議是:截肢!
要不是在腿上鑲嵌了二十一顆鋼釘,今生站起來無望!
即使這樣,以後颳風下雨陰天,都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
他恨賈逢春,獨一無二的恨。
賈逢春盯着他,知道他說的很有道理,如果王宇澤報警,沒有任何人敢遲疑,尚揚死在牛城就是對整個系統的抹黑,再加上王宇澤報警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營救,會有一大批人付出後半生的代價。
“何必呢,事情已經結束了,你要知道,你很有可能是最終獲利者,這麼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一直閉眼的尚揚緩緩睜眼,淡淡道:“我救了他一命,他也得救我一命,這是交易…”
“不不不,不是交易”
王宇澤還沒等賈逢春說話,直接否認,盯着賈逢春道:“我來這裡不是因爲他,是因爲你!”
“我?”
“對,因爲你!”
王宇澤雙眼通紅,有些控制不住火氣,瘋狂道:“就是看你不舒服,就是看你噁心人,我就是要給你找麻煩,怎麼樣?是不是想揍我?還想開槍?”
“賈逢春,告訴你一句話!”
他深吸一口氣,隨後一字一句道:“我…丟…你…老…母!”
“咳…呸!”
說完,一口唾沫吐到賈逢春臉上,準確無誤,掛在眼皮,緩緩向下流。
“嘩啦啦…”
身後的車門同時打開,十八名護衛隊成員同時下車。
“唰…”
坐在車裡的尚揚從口袋裡拿出煙,把煙拿出來,剩下煙盒遞過去:“沒有紙,用這個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