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反轉、沒有絕地反擊。
戰爭過後留下的只能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雖說當下沒有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的血腥，但也是繁華過後的一地雞毛，趙素仙在衆目睽睽之下，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對着前方中年說一聲，然後率先走出會議室，她來省會的方式轟轟烈烈，當初衝到大禮堂的氣勢睥睨萬千。
人們對她的投入很大，無論是視線還是心理層面，都偷偷的把她奉爲五爺的正宮娘娘，那是要母儀天下的，可就在今天，她正式進軍投資業的第一槍啞火了，被王熙雨、魏平等人聯合給壓下去，甚至連最後再拼一下的可能都沒有。
魏平笑的高深莫測。
王熙雨也冷哼了一聲。
江軍作爲最後說句話的投資商，也沒有離開，倒是冷眼盯着他們離開。
看笑話的不僅僅是他們幾人，還有整個省會的人，整個關注省會動態的人！
“哎…多說無益啊…”李擎蒼靠在辦公椅上，嘆息着閉上眼睛。
“傳達下去，最近任何人別與永城聯繫，很銘感”許雲擔心趙素仙多想。
多年的老友還會顧忌趙素仙的面子，但其他人在背後的舌頭毫不留情。
“有句話怎麼說的：千金不傳無義子，就尚揚這種牲口性格，哪怕是給他一座金山銀山，他也能以最快速度揮霍乾淨，不信你們等着看，西山省那位敗家子，用幾年時間把他爹留下的幾百億資產全敗光，咱們省這個廢物，一定能比他厲害！”
“飄了，就是飄了，你們得理解小貧乍富的心裡，尚揚以前是個啥啊，給人當過司機，打過野拳，我聽人說當初跟老李家丫頭處對象的時候，出去玩都是那丫頭花的錢，他什麼都不是個東西，現在給他一個億，兩個億，他還能說錢多，一下子給他一百個億兩百個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以爲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現在有個女明星唐悠悠，就是他花錢捧起來的，你們看着，等他落魄那天，女明星不知道給他帶多少頂綠帽子”
“真是丟人啊，五爺那麼厲害的人，趙素仙也不是凡人，怎麼就生出這麼個廢物兒子，想基因變異了一樣，要我說啊，老李就是心太軟，還讓閨女與他在一起，跟這樣的男人不是遭罪嘛，現在有趙素仙，等將來趙素仙沒了，尚揚連飯都不吃上，難道就給他錢，讓他敗家…”
“廢物，還天字號公子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簡直就是省會第一廢物！”
毫無意外，在新能源項目被大富豪投資簽訂的一刻，尚揚省會第一廢物的稱號已經人人皆知，以前大家還認爲尚天城府不夠深、心胸不夠寬廣，可現在看來，他沒有大能耐，至少不闖大禍，可現在再看，尚揚性格極端，但是狗肚子裡裝不了二兩香油，說他是個廢物絲毫不爲過。
就在所有人把尚揚冠以廢物名頭的同時。
省會山莊的山坡上。
趙素仙正站在懸崖邊，迎風站立，她繫着圍脖，圍脖被風吹的獵獵作響，髮絲也在飄飄蕩蕩，這裡就是她當年與五爺照相的地方，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昔日的輝煌早已不再，這裡變得破敗不堪，只有褪了色的涼亭和樓臺依然屹立，只不過，沒辦法堪稱人們眼裡的風景，頂多算是回憶。
尚揚站在身後，也在遠眺，當年這裡是省會的高臺，可現在也算不上了，周圍高樓林立，三四十層的住宅樓，七八十層的大廈拔地而起，使這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山坡，完全沒有登高遠眺的感覺。
“大富豪的背景已經查出來了，資金都是從江軍的賬戶中轉移出來，所以你動不動江軍，他都是要在這次新能源項目中動手腳，結果早已註定”
趙素仙率先開口。
她在來之前，心裡有千言萬語，可是在看到尚揚之後，突然不忍心說他，因爲這是她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肉。
又安慰道：“也不用又心裡壓力，更不用在乎外人說什麼，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個世界上冷眼旁觀等待看笑話的人，永遠要比在你低沉時刻安慰你的人多，你不需要包容所有人，但一定要學會原諒自己”
“沒有什麼話是過不去，更沒有流言蜚語是永恆”
“想想李鴻章，近代的多數不平等條約都是他簽訂，承受了千古罵名，但他也是一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偉人，成功的人總要比失敗的人多走一些彎路，你還年輕”
作爲母親，怎麼能不知道整個省會都在說自己的兒子是廢物，當下的情況是沒辦法堵住別人的嘴，可這樣，也不能讓自己的兒子消沉。
尚揚從不喜歡低頭，小時候打架不喜歡、後來即使被人捉姦在牀也不喜歡，長大面對各種壓力也想要抗爭。
可現在站在趙素仙身後，他緩緩把頭低下了。
如果不是自己招惹到了大富豪，這次新能源項目會順利落定，趙素仙的第一步也會完美邁出，後來的路會變成坦途。
趙素仙等了等，沒聽見尚揚的迴應，緩緩擡起頭，把視線送的更遠，眼角處不再有當年的芳華，已經出現細密皺紋，可即使這樣，她仍然不會覺得自己應該休息。
感慨道：“兒子，讓二十多歲的你承受這些，太嚴重了，古人云三十而立，還是在他們壽命只有六七十歲的情況，人的一生，生命中有三分之一時間用來揮霍，用來享受，我認爲是可以的”
“其實什麼事都不怪你，是媽媽用了二十幾年時間才學會原諒自己，如果，如果在你懂事之前，我就把該有的一切拿到手，或許現在的你不會是這個樣子，可以像身邊的多數朋友一樣，每天玩玩跑車，逛逛夜店，偶爾去外地組織一個遊艇趴…”
“這樣的咱們不出彩，但也沒有壓力”
她貌似從來不會怪罪尚揚，凡是都大包小包抗在自己身上。
尚揚緩緩擡起頭，看着趙素仙的背影，突然之間有些心酸，這麼些年來，貌似從未給她帶來過什麼榮譽，有的只是無休止的麻煩，而她從不會說半個不字。
尚揚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女孩在家裡住上半個月，趙素仙起早貪黑的照顧。
也不記得究竟她在別人面前說過多少聲對不起。
可她依然無怨無悔。
想了想，開口道：“仙兒姐，你沒有聽過慈母多敗兒嘛？”
“因爲我的衝動，已經讓你損失慘重，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難道你就不想說說我，讓我繼續敗家？”
如果她打罵，心裡都能好受一點，偏偏是這樣，讓人很難受。
趙素仙突然轉過頭，露出一抹慈祥的笑臉，在寒風中，竟然讓人感覺現在是陽春三月，她自信笑道：“你仙兒姐別的沒有，就是有讓你敗的資本，誰讓你是我兒子呢？”
尚揚看到她的笑容，突然愣住了。
他發誓，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自信且真誠的笑容，好似一下子把心拿出來，心臟在笑。
趙素仙見他愣住，徹底轉過身，又笑道：“這輩子咱們能成娘倆是緣分，自從知道肚子裡有你的那天起，就想到你是個禍害人的妖孽，可當初我有膽量把你生下來，就做好了爲你服務一輩子的準備，這纔多少年？”
“放心吧，你仙兒姐無懼任何打擊，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比敗多少家都好，如果開心，仙兒姐給你找人，從明天開始把那些敢在背後說你的人，每個嘴都縫上，你只管去做，後面有我，什麼問題都不會有！”
尚揚突然之間覺得全身都置於曠野之中，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把壓在心裡的秘密給說出來，可話到嘴邊，又生生給咽回去，因爲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也不應景。
艱難道：“你太慣着我了，沒有你這樣當母親的！”
“因爲我是第一次做母親，沒經驗”
趙素仙平淡中振振有詞，讓人沒有丁點辦法反駁。
仍然滿臉慈祥道：“不過你可以吸取我的經驗教訓，等你有孩子之後，可以試着從我身上找到反面例子，來教育自己的孩子，我不是一個出色的母親，但你確實我最滿意的兒子…”
“呼”
尚揚長出一口氣。
他本以爲今天被叫來，會是一番教育，畢竟自己也老大不小，她在自己這個年紀已經成爲母親，單親媽媽，可現實確實對自己說了這樣一番話，他不想在聽，也不是不想聽，而是擔心控制不住情緒，讓本就破敗的山莊，更加滿目瘡痍，不忍直視。
主動道：“走吧，下山吧”
說完，率先轉過身，準備下去。
趙素仙看着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就這麼望着尚揚，彷彿他沒邁出一步，就小了一截，十幾步過後，只剩下現在的一半，又走了十幾步，變成在地上爬，又走了十幾步，變成自己襁褓中的嬰兒。
又走了十幾步，回到了當年自己聽到他第一聲哭泣的一刻。
她看着尚揚的背影，不再有當年傾城的容顏，卻越發嬌豔，笑罵道：“小傢伙，你只管活的精彩，仙兒姐給你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