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說完這句話,冷情兒的身體已經軟軟地倒在付謹的懷裡,她再也沒有力氣了。此時哪還顧得上什麼避嫌之類的想法,付謹立刻打橫將她抱起,向她的臥房快步走去,而冷情兒在這個寬厚的懷抱裡感到那傳遞過來的溫暖,她知道這個男人是絕對可以依靠的人,雖然他與自己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儘管只是一個懷抱,也足夠她安心了。她安靜地閉上眼睛,任憑他將自己抱進房裡,輕輕地放到牀上,又仔細地爲她蓋好被子。付謹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她身旁守了半個時辰,在確定她的呼吸已經完全平穩後,這才轉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身後輕柔的聲音飄起:
“謹,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任何人,無論是我的病發,還是‘露凝丸’。”
驚訝地回過頭,付謹看到的是依然閉着眼睛的冷情兒,他不明白冷情兒爲什麼要隱瞞這些事,畢竟是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但他是絕不會問出口的,所以只是恭敬地向冷情兒施禮:
“屬下遵命。”
冷情兒似乎知道他的心事似的,繼續閉着眼睛自顧自地解釋道:
“我不是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只是這件事的證據不足,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那個人不會那麼容易就認罪的,其他人也不會相信我們的。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因爲還有你在。”
她竟如此相信自己?付謹平生第一次感到極大的震撼,那是不同於黎家兄弟的感覺,心裡一種莫名的情愫慢慢的發出了小芽,他再一次下跪,許下自己的誓言:
“付謹絕對會保小姐安全,以這條性命起誓。”
“那倒不用,我可不想任何人爲了我丟了性命,那隻會讓我的負擔更大。不過,謝謝你!”
“屬下先告退了。”
付謹退了出去,而冷情兒此時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想到自己的處境竟真的如電視劇裡一樣的不平靜,她輕聲感嘆:
“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啊!”
傍晚掌燈時分,冷情兒才緩緩起身,走到院子裡舒展一下身體,這時碧兒也早已外出回來了,看到她醒了,連忙迎上去,語氣中有一絲責備:
“小姐也真是,碧兒不過是去見見同鄉,回來就見您一直在睡覺,您也是,怎麼睡了這麼長時間,差點就吃不上晚飯了,還好二少爺一直讓廚房把菜放在爐上溫着,我這就去取來。”
冷情兒笑而不語,只是點點頭,碧兒轉身離開了這裡,身後不遠處黎飛雲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這個丫頭,真是被你寵壞了,以前,她哪敢這麼與月瑩姐姐說話?現在活像個管家婆。”
冷情兒轉過身,笑着看向緩步走來的黎飛雲說道:
“這樣有什麼不好?我們那個年代哪有這樣的尊卑制度,那丫頭也不過小我兩歲,在我眼裡,就和妹妹沒什麼分別。”
“你就這樣慣她吧,等你回去了,看誰還敢要她當丫頭。”
“那我就在我走之前把她嫁出去,那樣就不用你這位二少爺發愁了。”
“好,你說的,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兩人說完都哈哈大笑起來,倒把剛進院的碧兒弄愣了,她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兩位主子:
“小姐,二少爺,你們在笑什麼?這麼開心?”
“沒什麼,碧兒,我們進去吃飯。”
冷情兒拉着碧兒進了屋,把黎飛雲扔在了外面,他當然不在意,自己跟了進去。房間裡不時聽到冷情兒的笑聲,讓坐在屋頂上的付謹心裡暖暖的:你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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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黎飛陽就要回來了,消息已經先報回了黎家堡,此時是晚飯時間,冷情兒獨自一人坐在房間裡,吃着糕點,喝着茶。黎飛雲今晚被平城的一些商家老闆找去喝酒了,雖然他並不想去,但大哥不在,他這個做弟弟的還是要顧全大局的,所以只好硬着頭皮去了,而碧兒,則被她派到了黎飛雲身旁服侍,她還是比較擔心黎飛雲的,畢竟他沒有黎飛陽那樣的酒量。一陣微微的風吹動了燭火,她用手擋住,然後輕輕喚道:
“謹,進來吧!”
下一秒,付謹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擡頭看着他,冷情兒認真地說道:
“這些天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嗎?”
“是,我一直在暗地調察着,但他並沒有任何舉動。”
“明天飛陽就要回來了,如果真等他回來,只怕更沒有什麼機會了。”
“所以小姐您今天就給他這個機會了。”付謹的語氣十分肯定。
“是的,不然讓他繼續蟄伏在這堡內,豈不是更危險?萬一他想對付的不只是我就更麻煩了。”
“我明白,今晚我會更加留心的,屬下先行告退。”
冷情兒點點頭,看着他轉身的瞬間,忽然柔聲說道:
“這些天,白天你時刻都在我的身旁保護着我,晚上又爲我守夜,真是辛苦你了。謝謝你,謹!”
“小姐言重了,這些都是屬下應該做的。”
說完,付謹閃身消失在了窗口,門口同時也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冷情兒放下茶杯,開口喚道:
“進來!”
一個小丫環走了進來,手中託着一個托盤,上面有兩個菜,一碗飯,還有一壺燉盅,將飯菜擺好,那小丫環側身站在一旁,冷情兒看了看這個丫環有些面生,便問道:
“你是哪裡的丫環,怎麼以前好像沒見過你呢?”
“奴婢叫小環,是廚房做菜的王誠的女兒,因爲爹爹在這裡幹活,便託人也將我安排進了堡內,奴婢因爲平日裡只跟着爹爹做菜,所以小姐不認識,今天是平叔說小姐身邊沒人服侍,特意讓我過來的。”
看着小環唯唯諾諾的樣子,倒不像是裝出來的,冷情兒也就沒再細問,她又看向那壺燉盅:
“這裡是什麼?”
“是銀耳羹,二少爺吩咐過,說小姐這兩天食慾不太好,讓廚房做些軟糯的湯食,奴婢的爹爹想了想,便做了銀耳羹讓奴婢送來,也不知小姐是否喜歡。”
“哦,沒事。”
想到黎飛雲的細心,冷情兒的心裡一陣暖流涌過,表情也自然了許多,自己也是真的餓了,所以便直接開始動筷吃飯。或許是心情好的緣故,不知不覺中,她竟吃下了一整碗米飯,等再想喝銀耳羹時,肚子卻已經吃不下了,於是她把那碗盛好的銀耳羹放回了桌上,不想讓小環多心,冷情兒只對小環說是自己怕燙,等涼了再喝,小環收拾好碗筷便退了出去。冷情兒撫着自己的腹部站起身來:真的是吃多了。自嘲地笑了笑,她隨手拿起一件披風,系在身上,便款步走出了房門,在堡內隨意的閒逛了起來,月亮已經是十分的圓滿了,今天是農曆九月十五,再過五天便是她的生日了,其實這也並不是她真正的生日,只不過是她被人撿到送到福利院的日子。連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的人,根本就沒有真正的過去,又何來期望的未來呢?冷情兒的眼中蒙上了一層陰鬱的神色,腦後的長髮隨意地散在肩上,更顯得那身影的孤單。
付謹始終就在她不遠的地方暗暗地跟着,看到她如此模樣,心裡也莫名的痛着,他真想現在就衝過去將那個傷心的女人擁入懷裡,消去她所有的不開心,但理智卻讓他寸步難行,因爲他心裡十分清楚,那是堡主心愛的女人,未來的堡主夫人,而且還是高高在上的小姐,而他只不過是一個下人,又怎麼能配得上她,又能拿什麼來給她幸福呢?七年前,被黎飛陽救起時,他就已經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一切,和韓月瑩一樣,失憶了,所以他纔會一直處處小心,不知爲什麼,他的心底總有一種恐懼,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卻養成了他處事謹慎的性格。自己到底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能去向如此柔弱如水的女子許諾什麼,這纔是爲什麼他當時會用性命向冷情兒發誓效忠的原因,因爲現在的他真正屬於自己的只有這條命而已。
許久,冷情兒方纔回過神來,想起今晚還有事情要處理,她收拾起自己凌亂的心情,恢復了之前的神態,揉揉肚子,好像比剛纔好多了,這才轉回身往自己住的西跨院走去,可是才接近門口,就聽見東西被摔碎的聲音,她不禁心中一驚:難道屋裡有人?
下一刻,當她大力的推開房門時,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只見軒兒躺在地上翻滾着,雙手捂着肚子,嘴不停地張着,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而一旁的桌子上,那碗銀耳羹和燉盅都已經不見了,地上只有一堆瓷器的碎片,和一些湯汁混在一起。冷情兒的第一反應就是軒兒中毒了,她連忙將軒兒抱起,一邊放到自己的牀上,一邊急切地喊着:
“謹!”
付謹馬上出現了,他先是搭了搭軒兒的脈搏,又觀察了他中毒的症狀,後又驗看了那地上的湯汁,很快便來向冷情兒稟報:
“小姐,軒兒少爺中的是‘葉無聲’,是一種罕見的西域毒草提煉而成,中毒者服下後會先失聲,而後腹痛,一個時辰後便會腸穿肚爛而亡。”
“可有解藥?”
“恐怕只有下毒者纔有。”
“那‘露凝丸’呢?”
“解不了此毒,但應該可以緩解毒性的發作時間,減輕中毒者的痛苦。”
冷情兒連忙從懷中掏出那個小瓷瓶,想不到軒兒拿來給她保命的藥最後反而還是用在了自己身上,在付謹的幫助下,冷情兒將藥丸灌進了軒兒的嘴裡,很快“露凝丸”的藥效發作了,軒兒也慢慢安靜了下來,一盞茶的時間後,他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輕輕的用手帕拭去他臉上的汗珠,看着那被汗水溼透的衣服下的小小身軀,冷情兒的心真的再難平靜了,她站起身來,先是走到外面叫來一個下人,讓他守在軒兒身邊,然後對跟在身後的付謹冷冷地說道:
“走,我們去會會下毒的人。”
付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冷情兒的身後。他知道,冷情兒是真的生氣了,只因那中毒的人是軒兒,他很早就知道,小姐自從失憶回堡後,最在乎的人就是軒兒,所以涉及到軒兒的事,她也難免會失去冷靜,想來這樣也好,畢竟現在攤牌對軒兒是件好事,到時要到了解藥,就不用擔心小少爺的安危了。
冷情兒直接來到了東院的最後一間房門前,沒有敲門,她就那麼直直的推門走了進去,坐在書桌後正在算帳的黎青河聽到聲音,再擡起頭時,冷情兒已經自己找一個與他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而付謹則垂首立在她的身後,黎青河心底一驚,但沒有表露在臉上,他一臉的茫然地看着這兩個不速之客,奇怪地問道:
“月瑩,你怎麼這個時候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三叔,請您交出‘葉無聲’的解藥。”冷情兒正視着他,淡淡地說道。
“你在說什麼,月瑩?‘葉無聲’?那是什麼東西?”
“如果你不想軒兒死,就交出‘葉無聲’的解藥。”
冷情兒的語氣又冷了一分,黎青河本來平靜的臉上,因爲軒兒的名字而頓然有些慌亂,但他生怕這是在詐他,又強裝鎮靜地問道:
“月瑩,軒兒剛纔明明在自己房間裡,我不久前纔去看過,你不要咒他。”
“但他現在在我的房間裡,他偷喝了本應給我吃的銀耳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