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旋轉樓梯上方的平臺上，望着下方如螞蟻般密集攢動的人頭，「麗傑-阿伊莎」不由露出些許驚訝的神情。
“今天居然這麼多人？也不知新手區的怪物夠不夠用……”
“新手區？”
《地錯》原著的筆墨着重在男女主角和衆多配角的身上，對於地下城結構的描述確一直都很含糊，除了有重要劇情節點的樓層，其他給人的感覺就是有着無數分支的地下溶洞。
但真實情況顯然不是如此。
“根據冒險者公會的測試統計，1—12層是適合LV.1新人活動的區域，其中的1—5層因爲地形狹窄，怪物的產生速度緩慢，很難遇到數量巨大的怪物羣，可以說是絕對安全，即便單獨一人也能練級，所以也被稱爲新手區。”
視線從下方那三個洞窟入口前的百米長隊上收回，「麗傑-阿伊莎」的眉頭逐漸皺緊。
“歐拉麗升級最快紀錄保持者「劍姬-艾絲」，從LV.1到LV.2用了一年的時間，以至於很多不明所以的人都認爲升級是很緩慢的過程。”
“事實上很多人都不知道，新人升級慢的原因是因爲人多怪少，如果新手區的怪物數量充足，絕大多數新人的升級速度至少能提升五倍以上……這種情況一般要持續到LV.3才能得到改善。”
“最近幾天，因爲大陸邊緣兩個國家的開戰，大量潰兵和難民逃到歐拉麗，導致城中的冒險者數量激增，幾乎直接翻了四五倍，以至於很多原本沒什麼成員和勢力的小眷族，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想借此機會鹹魚翻身，提升在眷族在歐拉麗中的排位……真是跟着添亂。”
羅戒完全理解「阿伊莎」在擔憂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內卷”。
同樣數量的怪物，冒險者卻多了五六倍，相應的升級時間也會被嚴重拖長。
升LV.2從一年變成五年，那接下來的LV.3、LV.4呢？恐怕壽命短一點的種族都會被這種龜速升級活活拖死。
況且就算冒險者本人能忍得了，冒險者公會估計也忍不了——升級時間的拖長就意味着冒險者族羣將出現嚴重的等級斷層。
等到老一輩的高級冒險者退役，新一輩卻還沒有成長起來，地下城深處的高品質晶石驟然減產，對於歐拉麗，甚至是整個大陸的經濟都將產生極爲嚴重的影響。
等等……難道冒險者公會會看不出這裡面的潛在風險嗎？爲什麼還會放任這麼多冒險者一起進入地下城？
望着下方洞口前那足以讓密集恐懼症發作的黑壓壓人頭，羅戒忽然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冒險者公會果然好算計啊……
既然冒險者人數過多導致內卷，最簡單，同時也是最沒有道德風險的，就是——讓冒險者去淘汰冒險者。
這個方法或許以前做不到，但在被系統設定爲兩個正在開戰的敵對國家的位面戰中，冒險者公會根本就什麼也不用做，只要將所有的冒險者全部放入地下城，然後對他們互相之間的廝殺睜一眼閉一眼就可以了。
直到冒險者的數量回歸正常閾值。
想到這層關鍵，羅戒不由深吸一口氣。
他本以爲位面戰最慘烈的階段，會出現在天高皇帝遠的地下城中間層以後，卻沒想到剛開局就已是直奔主題。
“阿伊莎，中間那個升降梯是做什麼的？”羅戒指向地底大廳中央那懸吊着鋼索的垂直深井。
那升降梯的井口足有周圍三個洞口總和那麼大，但凡有眼睛的人都很難忽視它的存在。
“那是直通十二層的升降梯，專門給眷族遠征使用的，一方面可以節省遠征的時間，另一方面也避免了遠征隊在上層與新人間接搶怪的問題……不過，因爲開動升降梯的價格昂貴，一般的小眷族還是寧願徒步多花些時間，所以平時很少開動。”
羅戒點點頭，徑直走下旋轉樓梯，「麗傑-阿伊莎」提着大朴刀緊隨其後，寸步不離。
在冒險者工會人員有秩序的指揮下，冒險者隊伍的前進速度很快。
大約排了半個小時的隊，羅戒與「阿伊莎」二人，隨着不知是第幾波的人流，終於進入了通往地下城的入口。
說到地下城，估計絕大多數人腦中第一時間冒出的畫面，就是漆黑陰冷的山洞、掛滿蝙蝠的石壁、晃動的火把和不斷迴響的腳步聲。
然而，《地錯》的地下城卻完全不是這種陰暗詭異的風格。
如同被人工開鑿的通道整齊寬敞，四通八達卻並不顯得凌亂，流動的空氣清新干燥，完全沒有身處地下的那種氣悶與溼黴味道、
通道的上壁生長着一種被稱爲“螢蘚”的發光植物，一簇一簇的散落在石縫中，猶如星星點點的燭光，雖不算明亮也不算黯淡，哪怕隨身的手提魔石燈熄滅，也不會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個別“螢蘚”生長茂盛的地方，甚至會呈現出一種夕陽晚照的金色光柱，看上去極爲夢幻。
冒險者們在到達臺階底部的地下一層後，便就地化整爲零，分散成許許多多的小隊伍。
每一隊的人數不超過三個，畢竟以新手區的人怪比例，再多就會影響獲取「偉業」的效率。
寬度足以行駛小型馬車的通道如蛛網般交織，羅戒與「阿伊莎」兩個人拐了幾個彎後，就基本已經看不到其他冒險者的影子。
但耳畔隱約可以聽到許多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激烈打鬥聲。
「阿伊莎」蹲下來仔細查看地面紛亂的腳印和戰鬥痕跡，向羅戒搖頭道：“這個區域的怪物已經被殺掉了，再次刷新至少要半個小時，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羅戒隨手合起手中的帝具【世界全書·隆戈隆戈】，道：“從這次進入地下城的冒險者人數上來看，估計前九層都已經爆滿了，我們直接走最短的路線，從第十層開始吧。”
「阿伊莎」很早就注意到羅戒手中那本封面鑲嵌着一隻大眼珠子的奇怪書籍，不過倒也沒太在意，只當是什麼精裝版的地下城地圖冊，打量着羅戒道：“你確認要直接去第十層？那裡的難度可不是前九層可以相提並論的，基本能獨自一人在第十層練級的，就已經是無限接近LV.2水平了，潛力稍低的LV.1冒險者必須組隊才能進入。”
羅戒無所謂的笑笑：“行不行，總要試試看才知道，我可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無聊的等待刷怪上面。”
「阿伊莎」那狹長的美眸微微張大，彷彿在重新認識羅戒一般的上下打量着他。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你現在的樣子讓我覺得順眼了不少。”
羅戒笑道：“來，再多看幾眼，你就會發現……這就是你的錯覺。”
「阿伊莎」莞爾一笑，充滿少女感的笑容讓人很難相信她竟是一名隸屬伊絲塔眷族的「戰鬥昌婦」。
“我跟「建御雷」眷族的不少人都打過交道，一直以爲極東人的性格都是那麼一板一眼的，你倒是和他們一點都不一樣。”
“是啊，這也是我沒有去建御雷眷族的原因，他們太悶了。”
地下迷宮的結構雖然複雜龐大，但若是無視其他岔路，直奔下層的樓梯，距離倒也並不算是很長。
趕路期間，羅戒也隱約察覺到通道的暗處似乎有許多不懷好意的目光在窺視，甚至還看到了幾具不知是哪個陣營的玩家的屍體，但因爲身邊有「麗傑-阿伊莎」這位LV.3的高級冒險者跟隨，那些惡意的目光很快便知難而退，消失在迷宮的黑暗之中。
書說簡短，在衆多新手冒險者的免費開路下，兩人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通往十層的樓梯前。
進入十層區域，眼前的景色驟然一變。
眼前再不是狹窄幽深的洞窟通道，而是一片薄霧籠罩的廣闊原野。
如同枯枝般的無葉樹木與草地猶如雪一般的純白，灰濛濛的岩石與矮崖，純黑卻反射着明亮天光的穹頂，在視野內呈現出一副彷彿失去了所有顏色的壓抑畫面。
“這裡就是第十層？”
羅戒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那魔幻般的場景。
如果說1—9層還符合他對於地下城的基本認知，那麼從第十層開始，就完全是另一個獨立空間的感覺了。
不科學，但很異世界。
“和前九層相比，第十層的難度會有一個突然的提升，就是因爲從這一層開始，出現了會使用武器的怪物。”
彷彿是爲了驗證「阿伊莎」的話，遠處的薄霧中漸漸出現了一隻兩米多高手提木棍的肥胖綠影。
“呃？芙里尼團長？”
「阿伊莎」沒料到羅戒會突然蹦出這麼一句，愣了一下差點笑噴。
“這是大哥布林，十層唯一種類的怪物……不過話說，遠看還真有點像「芙里尼」。去吧，小心點，如果有危險我會出手的。”
“哦，哥布林啊。”羅戒左手憑空握住一把通體赤紅色的長刀，縱身躍下二層高臺落在下方茂密的草地上，嘴角露出一抹頗具深意的笑容，“放心，這個我老熟了，我原來有個朋友就是專門幹這個的。”
察覺到羅戒的出現，那隻渾身綠皮大哥布林突然加速衝來，足有數百斤的肥胖體形竟不見絲毫的笨拙，動作甚至比一般的法系冒險者還要迅捷。
碗口粗細的大木棒胡亂揮舞着，發出呼呼的破空聲，毫無章法卻兇猛狠厲。
羅戒的屬性雖然大幅度下降，但戰鬥經驗確是沒有絲毫打折的，輕易避過那破綻百出的攻擊，閃電般的拔出一道血紅色的刀光。
——「秘劍·朧刀」！
大哥布林滿眼血絲，手捂脖頸向前踉蹌的奔出幾步，肥胖的身體如同被定格般僵直在原地。
咔。
赤紅色的長刀收歸刀鞘，大哥布林醜陋的頭顱緩緩歪斜滾落，未等落地便與身體一同化作黑色的霧氣盡數消散。
只留下一枚半個指頭大小的深紫色的晶體滾落在草叢裡。
“咦？不錯啊，至少我在LV.1時，單殺大哥布林可沒你這麼利索，你那個B級潛質是力量吧？”
「阿伊莎」本來都已經把大朴刀扛起來了，見羅戒竟毫髮無損的一擊秒殺了大哥布林，不由嘖嘖稱奇。
亞馬遜族就是這種直來直去的性格，哪怕不喜歡一個人，也會認可對方的實力。
羅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右手再次搭住刀柄，視線落在白霧中陸續走出的幾隻大哥布林身上。
……
就這樣，羅戒在第十層停留了整整一個白天，直到臨時充當支援者的「阿伊莎」的行囊再也裝不下掉落的魔晶石，才調頭原路返回地面。
在冒險者公會將魔晶石兌換爲法利，羅戒從其中數出了一半遞給「阿伊莎」。
「阿伊莎」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難道覺得我一個LV.3會缺你一個LV.1的這點小錢？保護你是伊絲塔大人交給我的任務，並不需要你的額外酬謝。”
羅戒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舉着錢袋向她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好吧，是你硬要給的，別指望我會領你什麼人情啊……真是麻煩。”「阿伊莎」抓過錢袋隨手掛在腰間，不屑的撇撇嘴。
羅戒這一舉動其實是一種試探，如果對方沒有將他當作朋友，是絕對不會收下這筆錢的。
「阿伊莎」雖然只是個普通的戰鬥人員，但在伊絲塔眷族成員中的威望卻很高，可以稱之爲事實上的副團長，而且爲人善良，面冷心熱，和她打好關係絕對不吃虧。
“夜魘，你現在要回眷族嗎？”
“嗯，我打算去見幾個以前的朋友。”羅戒面露歉意，“阿伊莎，雖然知道這樣可能會讓你很爲難，但能給我一點私人空間嗎？”
貼身保護安全是安全，可做起私事也會受到一定限制，玩家的許多談論內容是不方便讓原住民NPC聽到的。
「阿伊莎」沉默片刻，點頭道：“好吧，那就去「豐饒的女主人」吧，那是歐拉麗最安全的酒館，我會在外面等你。”
“嗯，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