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卓八年十一月初八,內廷的詔書如同雪片般飛出,那勢頭一點都不比京城裡正在下着的雪小多少----八大軍區司令互調,新疆軍區司令李柯調回京畿,出任京師軍區司令;吏部尚書馬齊調戶部尚書;禮部尚書李振裕調刑部尚書;刑部尚書範時捷調工部尚書;工部尚書何麟外放兩江總督;準兩江總督劉思遠乞骨歸老;戶部尚書施世倫調禮部尚書;河南巡撫李衛調直隸巡撫;陝西巡撫周用誠調山東巡撫;江南道御史趙熊詔外放福建德化府知府;軍機章京翟佳外放江西九江知府;博學鴻儒科進士曹限東外放馬六甲知府……
在衆多的詔書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三條:其一,聖上爲逸雪格格指婚新進博學鴻儒科進士蕭遙,並將蕭遙擡入正黃旗;其二,免去雍親王允縝戶部主管王爺之差使,着其接掌已然出缺了三個多月的宗人府宗令一職;其三,準科學院院長林啓所奏,金上鐵路由工部侍郎王賀蘭掛帥總攬,負責調停各部、各地官府之相關事宜。
京師顯貴們個個都是消息靈通之輩,自然知道蕭遙的出身來歷,再聯想到大阿哥幾名心腹手下全部被外放,再遲鈍之輩都已經明白聖意之所在,二阿哥弘揚繼位人的身份不言自明;宗人府宗令一職雖是顯貴,不過跟戶部主管王爺的實權可是差了老大的一截,雍親王被明升暗降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更詭異的是雍親王戶部主管王爺的差使被免了,可原先作爲協辦戶部差使的大阿哥弘曆並未因此而升爲主管阿哥;鐵路是個新鮮話題,儘管大多數人都不清楚這玩意兒究竟是啥東西,又是派何等用場,不過都知道王賀蘭是誰,那可是二阿哥門下不多的幾個奴才之一,以今上對鐵路的重視,再加上二阿哥奴才的出面掌總,從另一個側面證實了二阿哥繼位人的事實。
雪片般飛出的詔書如同一枚枚重磅炸彈般落下。將朝臣們地心攪得七零八落的,再加上各部尚書大變臉,隨之而來的就是人事的頻繁變動,一時間京師上下躁動不安,人人都忙着走門路,拉關係。就算不爲藉此機會升升官,可最少得保住現有的職位不是?在這一片的兵荒馬亂中唯獨不見雍親王允縝地影子,也沒見他門下的奴才們跳出來攪風攪雨,一派的平靜中透露着一股子詭異的氣息。
雪漸漸小了,只剩下偶爾飄零的雪花零星地落下,不過連下了三天的大雪卻將整個京師變成了雪的世界,雍王府後花園裡的積雪早已厚達一尺,人踏上去,都能沒到膝蓋的了。一腳下去就是一個深深地腳印和一陣嘰嘰咯咯刺耳的聲響,不過允縝卻是不在乎,連個下人都沒帶。就這麼隨意地在雪地裡走着,一步一個腳印地向着園子中那座孤零零的小亭子走去。
亭子本就不大,又四面漏風,可卻乾淨得很,連一絲地雪跡都沒有,亭子中的石桌上燃着一柱清香,在清煙飄渺中,一身白狐裘袍的唐國鳴正愜意地彈着琴,揮灑間。一曲激昂的《浪淘沙》在空曠的後花園裡激盪不已。
允縝緩步走到亭中,也不開口,只是靜靜地聽着,一曲終了,允縝面帶微笑地鼓了下掌道:“好琴,好曲,先生好興致。”
唐國鳴笑呵呵地站了起來,拿起放置在琴旁的羽毛扇,輕輕地搖了搖。笑着說道:“王爺的心情不也很好嗎?”
“哦?本王有何值得高興之處?”允縝故作驚疑地問了一句。
唐國鳴看了眼允縝,淡淡地笑了一下道:“王爺想了三天該是想清楚了罷,又何必一定要唐某說個分明。”話音一落,主賓二人相視大笑起來,笑聲震得不遠處小樹上的厚厚積雪噗嗤噗嗤地直往下落。
“王爺轉明爲暗固然可喜,不過能不能真兒個成事,還得看大阿哥會不會來了。”好一通大笑之後,唐國鳴搖着羽扇,淡淡地說了一句。
“嗯。”允縝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突地轉移了話題道:“這會不會是老六下地套?”
唐國鳴不答反問道:“有區別嗎?”
區別?自然是沒有任何區別地。只要允縝還想着大位。就算明知道前面有可能是個陷阱。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往裡頭跳。這一條便是允縝地無奈之所在。允縝長出了口氣。苦笑地搖了搖頭。並沒有開口接話。
“這個局是聖上所開地。不過王爺未必一定要按聖上地步驟來走。現如今最急地人是大阿哥。呵呵。某料定大阿哥也能看出這是一個局。只可惜大阿哥也一樣身在局中。不得不動。他急歸他急。王爺又何須跟着着急。”唐國鳴笑着解釋道。
“哦?那先生地意思是……”允縝盤算了一陣。略有些子猶豫地問道。
唐國鳴收起了臉上地笑容。面色一肅道:“大阿哥絕不止明面上那麼點勢力。那幾個被貶地心腹不過是門面罷了。壓根兒就傷不到大阿哥地根基。某料定百官檔一定還在大阿哥手中。從上次八旗商號資產拍賣風波便可瞧出些根底來。此子素來心野。斷不肯居人之下。他要鬧是必然地事情。可要想有成功地把握。離了王爺您地支持。根本就沒有成功地希望。嘿。王爺能令其看重地不外乎粘罕處罷了。現如今朝野間唯一能跟國內調查局抗衡地也就只剩下王爺手中地粘罕處了。大阿哥雖是有心效仿。實力也有。可惜他沒那個時間去整合。因此。大阿哥唯一地希望就在王爺手中。某斷定大阿哥一定會來。左右就是這兩、三天地事兒。”
“嗯。”允縝點了下頭表示自個兒心中有數,他倒也有自知之明----論門下奴才人數,論在朝勢力,大阿哥都不在自個兒之下,唯一欠缺地就是情報機構,畢竟一個完備地情報機構不是有錢或是有權就能馬上整出來的,沒個十年、八年地磨礪,壓根兒就成不了氣候。
“王爺,聖上挖了個好大的坑,就是爲了將王爺與大阿哥一網打盡,不過這希望怕是要落空了。”唐國鳴頓了一下道:“是該讓弘時世子出面的時候了。”
唐國鳴話雖沒說透,可允縝卻是聽得分明,那意思不過是借力打力,渾水摸魚,一旦有失,也可捨車保帥之意罷了,只是這裡頭關係重大,允縝一時間也不好確定,沉着臉默默地思索着,卻始終沒有開口應答,唐國鳴也不催促,只是輕搖着羽扇,靜靜地站在一旁。值此寂靜時刻,王府管家高福兒急匆匆地跑進了後花園,在雪地裡一腳高、一腳低地跑到了亭子前,氣喘吁吁地彙報道:“稟告王爺,大阿哥來了,就在府門外候着。”
“哦?”允縝飛快地瞥了一眼笑盈盈的唐國鳴,皺着眉頭想了想道:“就說本王偶染風寒,病了,不好見客,回頭讓弘時回拜便是了。”
高福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站在原地沒動彈,允縝的臉立時拉了下來,冷冷地哼了一聲,嚇得高福兒慌忙點頭應是,飛快地轉身向花園外跑去……
夜有些深了,暢春園裡一派的寂靜,除了園子中來回巡視着的大內侍衛們踏過雪地所發出的咯吱聲之外,整個園子靜悄悄、黑沉沉地,唯有煙波致爽閣依舊燈火通明,忙碌了一天的胤祚此時了無睡意,靜靜地坐在龍椅上,聽着“國內調查局”首任局長孫承福的彙報。
“……已革刑部直隸清吏司員外郎茂赫日前繳納一萬元,出任刑部湖廣清吏司朗中;已革刑部督捕司主事寧明阿日前繳納一萬五千元,出任刑部督捕司員外郎…….,以上諸官皆循舊例,已到拿捐房交割清錢財,皆已上任;據查,今日末時三刻,大阿哥弘曆到雍親王府拜訪,不過並未曾入府,另已查實,雍親王世子弘時於酉時正牌到大阿哥府上答謝,二人於密室詳談甚久,所談之事不詳。”孫承福跪倒在地,將這三天來的情況一一彙報明白。
奶奶的,真見了鬼了!胤祚聽完了彙報,心中的無名火頓時竄了起來----那幫子循例復職的刑部官吏原本都是老八一手使喚出來的,後來被胤祚借了些由頭抄了家,根本就不可能湊出納官的錢,這會兒竟然一下子有十幾個原先老八的黨羽官復原職,還真是大出胤祚的意料之外,至於弘曆與允縝之間的勾當,胤祚倒是沒放在心上,那原本就是胤祚早就料定了的事情。
“嗯,朕知道了,去查查看,那起子刑部官吏是從何搞到的錢,去罷。”胤祚面無表情地揮了下手,示意孫承福退下,轉過頭來看了眼正在屋角裝着看書樣子的方苞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嘿,老四當起了縮頭烏龜來了,朕就給他一個跳出來的機會罷,只是弘曆,唉,朕……”
方靈皋放下了手中的書,一雙眼精光閃爍地盯着胤祚,只說了兩個字:“社稷。”
社稷,社稷,唉!胤祚臉色一黯,苦笑着搖了搖頭,不再開口說話……估計明日一早便可正式上傳,期盼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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