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花一路到了離小鎮很遠的地方,風餐露宿了好幾天之後終於有遇到了一個村子。
走進村的時候,蘇小花着實把村裡的人嚇了一跳,他們看蘇小花孤身一人,身上沾着血又如此狼狽不堪,急急忙忙把她帶到了村長家中。
鄉民淳樸,信了蘇小花信口胡謅的遇到強盜一說,憐她孤苦女子,令她先在此歇腳。
總之也無處可去,也並不想再去思考,蘇小花就這樣住了下來。
誰知道只是區區數日之後,便就有人來到這個與世無爭的小村子,將村子裡的人全部殺掉了。
哪怕蘇小花奮力想要保護這些收留她的村人,但那些人卻毫不在乎,只是閃開她的攻擊,將所有人殺死之後就離開了。
這一切都發生的如此突兀,蘇小花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她只覺得有些茫然。
或許內心所有的衝動,全都在崑崙劍派覆滅師兄離開之時平靜下來,只覺得自己更加疲憊了。
就像是肩上被又加上了無形的枷鎖,讓她幾乎就要喘不過氣。
這一次她沒有哭,只覺得在這個世界,殺人與被殺都是如此平凡的事情,每個人都朝不保夕。
連如此強大的歸玄都會死去,連修爲遠超她的辛蘭都會自尋死路,而她又算什麼呢?
已經無可逃避了,蘇小花想,這一刻終於懂得了師兄的掙扎。當第一個人爲她而死去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再只是她了。
午夜夢迴,蘇小花甚至都會覺得,那些人的靈魂就在自己身邊,催促自己前行。
個人的愛恨,在這麼龐大的期願之下全都無關緊要了。
這一刻蘇小花終於清醒了,她用一種令自己都害怕的平靜接受了一切,將村子裡的人埋了起來,離開了這個村子。
就像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追着她一樣,蘇小花發現不論她到了哪裡,誰對她抱有善意,幫了她,不久那個人就會死。
而她卻還活着。
幾次之後蘇小花就猜出這大概是歸辰……不,元白了,他和師兄一樣,崑崙劍派都沒有了,他們都沒必要裝模作樣了。
蘇小花又想到了從前在崑崙的日子,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崑崙劍派就像是一座大屋子,替她擋風遮雨,讓一切紛爭都在世界之外。
這一刻蘇小花終於決心去做些什麼,她已經是歸玄的最後一個弟子了,雖然最後歸玄和她有過一段不愉快,但之前的教導也不是虛假的。
打定主意之後,蘇小花決心先去找到崑崙劍派流落在外的弟子。
縱然現在人們都傳言說崑崙劍派已經被滅,但到底是第一大門派,總歸還會剩下不少人的。
這樣才踏上旅程沒幾天,就有人找到了蘇小花,可惜卻不是崑崙劍派的弟子,而是自稱玉鼎宗的門人。
“您就是歸玄上人的弟子扶樂嗎?”
蘇小花面無表情的看着這幾個忽然搭話的年輕人,發現他們的修爲只是辟穀之後點點頭:“怎麼?”
那幾個年輕人似乎被蘇小花嚇了一跳,有點結結巴巴的說道:“啊,我、我們玉鼎宗曾經得到過歸玄上人的幫助,聽說崑崙劍派的事情之後一直寢食難安,想要幫幫你。”
說着其中一個年輕人掏出了一塊牌子,蘇小花神識一掃,發現的確是歸玄留下的。
就算如此,這些人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曠野裡,還要攬住她到底是爲了什麼?玉鼎宗到底有多大?是做些什麼的?
這些一概都不知道,這些人很可疑。
“我還是走吧。”蘇小花平靜的拒絕道,“這些天一直有人追殺我,我不想拖累你們。”
“沒、沒關係!當年歸玄上人曾幫過我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蘇小花覺得很可疑,但又不想讓自己以惡意揣測別人,推辭了半天終於說道:“如此,那便打擾了。”
那幾個自稱玉鼎宗的年輕人鬆了一口氣,急忙說道:“那我們快走吧。”
思量了半天,蘇小花還是決心跟着他們走一趟,畢竟歸玄死之前說了,讓她和崑崙剩下的弟子以及交好的門派一起去光復崑崙劍派。
既然這個玉鼎宗說了曾經受過歸玄的好處,那麼也就可以算的上是崑崙的交好門派了?
玉鼎宗並不大,門派之內修爲最高的人也不過只是元嬰初期,看上去就是一個鄉野小派的樣子。
他們很是熱情的接待了蘇小花,併爲她和崑崙所遭遇的事情深深惋惜,之後慷慨激昂地說一定會幫助崑崙劍派的。
之後玉鼎宗給蘇小花安排了住處,請她休息幾日,他們會派人去尋找其他崑崙劍派的弟子。
盛情難卻,蘇小花只好留下來,卻感覺到玉鼎宗在奇怪的熱情後那種焦急。
這種焦急在幾日之後終於有了答案,她在練劍的時候被不少人圍住了,而玉鼎宗的門主期期艾艾的站在一邊。
當蘇小花看向他的時候,那個一把白鬍子,看上去仙風道骨的老頭躲躲閃閃的說道:“你不要怪我們,日冕教說了,如果誰能有你的行蹤,就會給靈石和法寶……”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後面追她的那個人改變了方法,想讓她感覺到背叛?
蘇小花以爲自己會難過,可是她卻感覺不到難過了,她笑了出來,並不含任何情緒,只是單純覺得好笑。
因爲好笑,所以她很平靜的笑了。
如同笑容一樣平靜的目光掃過了玉鼎宗人,他們不敢看她。
那膽怯心虛的模樣令蘇小花展顏一笑,說道:“這樣也好,起碼不會再有人因我死了。”
“別廢話了!”等在一邊像是頭目的一個人說道,“這小娘皮就是扶樂?你沒認錯吧?”
“錯不了,歸玄收徒的那一天我可是去了,絕對錯不了。”玉鼎宗的宗主阿諛的看着那個頭目,“那我們的東西?”
“別急,幹掉了這個小娘皮,東西就都是你們的。”頭目說道,看着蘇小花色眯眯的一笑,“不過這小娘皮長得真不賴,不如先叫我享受享受……喂,你是扶樂吧?嘿嘿嘿,就算不是也晚了,等會好好伺候爺,我就給你個痛快!”
——師兄,你說得對,這世間又有什麼真正的無慾無求,哪怕是修仙也不過衆生衆像。
——你也是,我也是,我們全都進入了這個身不由己的漩渦之中,不可自拔。
蘇小花手握在劍柄上,長劍鏗然出鞘,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冰冷凌厲。
“不錯,吾乃崑崙扶樂,請道友指教。”
好奇怪啊,竟然感覺不到痛了。
血,是紅色的。
扶樂覺得自己的世界也是紅色的,她最開始還記得不殺人,但是修仙界的真氣真是太好用了,傷口好的太快了。
她不想殺人的,那些人卻總是要重新殺上來。
扶樂的心越來越平靜,她的劍再也不曾顫抖,平靜的割開每一個人的喉嚨,刺穿每一個人的心臟。
原來殺人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她從前又在猶豫什麼呢?扶樂忍不住回想自己小時候害怕拿劍的原因,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敵人並不強,雖有難以敵對的,但是扶樂卻並不覺得難以對付。
似乎曾經學的所有劍招都在這一剎那融會貫通,真氣流轉之間冰冷刺骨,揮手間寒霧繚繞,將周身的敵人凍成冰雕,輕輕一推就倒地碎成血塊。
原來用劍無顧忌的話,竟然可以輕鬆到這樣的地步。
扶樂輕鬆的在人羣之中穿行,手中的劍如同戀花的蝴蝶一樣輕輕的在身邊挑過。
不知不覺,待扶樂回神的時候,周圍竟然一個敵人都沒有了,她溫柔的摸着自己的劍,垂下眼眸不去看戰戰兢兢的玉鼎宗人,臉上的傷口也沒有止血。
扶樂笑了起來,聲音分外平靜,一點也聽不出是剛剛遭受背叛的人:“崑崙劍派雖落魄,卻也不是土雞瓦狗可欺,諸位道友覺得扶樂說的可對?”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扶樂站在殘肢斷骸間微微一笑,將劍還鞘。
她現在覺得很奇怪,想不明白自己過去到底在逃避什麼,想不明白爲什麼會害怕,明明殺人是如此簡單的事情!
臉上黏糊糊的,扶樂伸手抹了一把,發現自己臉上的傷口已經流了不少血,但奇怪的是,她還是感覺不到疼痛。
沒什麼吧。
扶樂灑然一笑,看也不看周圍其他人,轉身大步朝着山下走去。
真奇怪啊,明明昨天還覺得無路可走,可今天卻覺得天下一片坦途,隨處可去。
離開玉鼎宗地界的時候,太陽從東方升了起來,扶樂伸出手去遮擋刺眼的光,獨自一人站在曠野之中靜靜等待日出。
清晨的風有些冷,迎着破雲的萬丈光彩,扶樂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