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杜薇仍是去了幽蘭閣,蒼明派來的學徒----無心,早已等在書房門外。
杜薇依舊是無雙公子打扮。大紅錦袍。銀質面具。
桌邊放着紙筆,杜薇若是有話想問無心,便會在紙上寫字,無心每次回答的都會讓她極其滿意。
不過時間長了她也發現了一個問題,無心每次靠近她的時候,都會悄悄向她的臉上掃上一眼,似在觀察她臉上戴着的面具。
剛開始她還有些緊張,不過到了後來,她發覺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舉動,便又放下心來。吩咐他整理了些關於沿途北上所經過的一些大小城市的地圖。
沒到晌午時分,蒼明就幫她將送給南王爺的壽禮備好。因着是第一次參加南王壽宴,故此杜薇提前回了鎮國公府,細細妝扮一番。
沐浴過後她選了套幽蘭閣的成衣,裙襬上盡是紅色的楓葉。層層疊疊,漫山紅楓帶着濃濃秋意。
因擔心夜裡天氣微涼,羽兒又幫她挑了件同色的馬甲,玲瓏幫她挽好髮髻。
杜薇從鏡中看着玲瓏,見她垂着臉似有些不悅,趁她出去的功夫悄悄向羽兒打聽。估歡東號。
羽兒道:“青衣大人昨日終還是收了李小姐的東西,所以玲瓏姐姐一直都不開心。”
杜薇聽了連連搖頭,心忖這感情的問題還得他們自己解決,旁人看得再清,可當事者迷,現在她自己的亂事已經夠多了,哪裡還有閒心去當那月老。( ’)
“只是希望玲瓏這丫頭最後不要太過傷心纔好。”杜薇嘆息着。
梳好髮髻,杜薇又選了支碧玉玳瑁簪,斜斜的插在發間。流蘇垂下來,在她的鬢角輕輕晃動。
羽兒剛剛出門去,只見南王世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
杜薇從鏡中瞧見他的身影,扭回頭向他一笑:“如何?”
“甚好。”風暮寒淡淡道,眸光深處隱隱透着笑意。
杜薇深知在外人面前他爲人冷淡,能像現在這般已屬不易,也不強求,起身隨他出了門。
一行來到南王府門外時,日頭已然偏西。
杜薇挑起車簾,擡頭去看南王府門上高大的匾額,只覺恍如隔世。
她曾風風光光被擡進府裡,也曾孤身一人離開此處,她在這裡住的時間只不過短短數月,卻已生出哀傷之感。
她正想着,一隻大手從旁邊伸過來。
她回過神,發現風暮寒不知什麼時候已下了馬,正站在馬車下。
“你要自己下來,還是要爲夫抱你?”他幽幽道。
杜薇心裡的小人撇了撇嘴,心忖:我還是自己下來吧,不然進了王府還不定被人傳成什麼樣,又好說南王世子夫納不振了。( ’)
她正想着,忽然腰間一緊,整個人已然凌空而起,一下秒,她的雙腳已經落了地。
風暮寒也不去管王府門口伺候着的下人們目瞪口呆的模樣,拉着她便進了王府大門,入府後早有轎子等在那裡,兩人上了轎,一路往王府正廳而去。
與以前她記憶中那蕭條的南王府不同,自從南王將當初被南王妃趕走的幾房妻室找了回來,王府就顯得熱鬧了許多。
雖然只是家宴,但一路上處處都掛着喜燈籠,正廳門外還掛着壽副對子,下人們來來往往的忙碌着。
她與風暮寒上前給南王爺見了禮,又將壽禮送上。
南王爺看上去到是比去年要精神許多,人也胖了些,看到杜薇時不禁還多問了幾句。
風暮寒站在一邊,雖然一語不發,可臉上卻寫滿了不耐煩。
南王爺怎麼看不出來?冷哼一聲道:“兔崽子,現在就等不急要走了?”
風暮寒眸光更添冰意。
杜薇生怕這爺倆再當衆吵起來,急忙拉着風暮寒坐到了席上。
正廳裡除了他們還坐着不少人,杜薇都不認得,風暮寒便小聲提點,她這才知道那幾個年輕的男子居然全都是風暮寒的庶出兄弟。
杜薇暗暗乍舌,驚歎這位王爺年輕時定然也是位風流人物,不然現在哪來這麼多庶出的兒女。
風暮寒的臉色自從進了王府便沒好過,與在外面時相比,在這裡杜薇彷彿見到時光倒流,剛認識他的時候,他整日便是這副模樣。
冷冰冰的,眉宇間總是帶着驅之不去的煞氣。
他好像並不喜歡回到這裡,杜薇心裡突然跳出這種想法。可是對於他來說,這裡纔是他真正的家,儘管他對此沒有一點感情。
從壽宴開始,杜薇便感覺到周圍的目光全都投向她,雖說開席之前他們也有相互招呼,見禮,可是那些人卻仍盯着她看,弄的她渾身不舒服,就連筷子也懶得提。
“再忍忍,等會散席了我帶你去個地方。”風暮寒小聲在她耳邊道。
席間衆人推杯換盞,總有人時不時問起關於帶兵北上之事。
“也不知聖旨什麼時才能下來。”不知是王爺哪一房的庶出兒子低聲詢問身邊的人。
“看這樣子,許是快了。”
“要是沒有咱們南王府,皇上指不定要愁成什麼樣子。”
“只要咱們世子出馬,定然大獲全勝……”
南王爺終於忍不住了,不滿道:“有酒喝也堵不住你們的嘴!”
那些人聽了便不再說話,可是眼珠子卻一個個總是盯着這邊。
杜薇見風暮寒脣角繃得緊緊的,小手悄悄從桌下伸過,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原本已攥成了拳,感覺到她的觸碰,他突然反掌將她的小手握在其中,嘴上雖沒說什麼,臉色卻是有所緩和。
看着席間那神色各異的目光,杜薇終於體會到了風暮寒的感受,以及他那莫名的憤怒。
眼前這些庶出的兄弟們,熱切盼望着他帶兵出征,他與南王府本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得了皇帝的賞識,他們在外也好辦事,處處都能被別人捧着。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雙贏的事情。
他若勝了,他們可以坐享其成。
他若敗了,他們便有機會可以被扶正,繼承這南王世子的頭銜。
見杜薇秀眉微蹙,露出不平之色,風暮寒反而鬆了口氣,輕聲道:“莫要爲這些事煩心,你當他們不在便是。”
杜薇忍不住橫了他一眼,“世子爺請做個表率試試,自己都做不到還要別人肚裡能行船不成?”
風暮寒聽了,忍不住釋然而笑,周圍衆人俱都面露驚詫之色,他們還從未見到這位嫡出的兄弟在這種場合笑出聲來過。
風暮寒站起身,一把將她拎起,道:“此處甚是氣悶,爲夫帶你去個好去處。”
言罷,也不顧南王爺向這邊瞪着眼睛,徑直拉着杜薇離了前廳……
第526章 校場鬧事,同上點將臺 爲clotaire水晶鞋加一更!!!
風暮寒帶了杜薇出了王府前廳,徑直往後園而去,竟一躍帶着她上了房頂的重檐。
屋頂鋪滿紅黑相間的琉璃瓦筒,屋脊兩端的吻獸清晰可見。待她雙腳落穩。低頭看向腳邊,竟看到那裡放着一隻酒壺。
杜薇不禁笑道:“原來你這是早有預謀?”
風暮寒被她點破也不否認,扶着她在身邊坐下。
“你爲何帶我到這上面來?”杜薇詫異道。
“這裡沒人,說話方便些。”風暮寒幽幽道,“一會前廳散席後會燃放煙火,在這裡看的得清楚。”
杜薇眨了眨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難道他帶自己上來真的只是爲了看煙火?
她見他身體向後靠在屋脊上,神色肅穆。
“莫非皇上真的下旨要你出兵了?”她緊張道,該來的,終是躲不過。
“現在還沒有……”風暮寒提起酒壺隨意喝了一口。“不過也就這幾日,聖旨就該下了。”
杜薇只覺心中一緊。“太子有何舉動?”以前太子可是打破了頭,拼命的想搶這件差事。
風暮寒冷哼一聲,“還能怎樣,稱病閉門不出。”
杜薇秀眉輕蹙。她可不相信太子會老老實實的在府裡待着,只等他們一離開京城,難保他不會馬上跳出來在他們後面使絆子。
“薇兒,你再也沒有機會後悔了。”見她面露擔憂之色,風暮寒幽幽道。
“何出此言?”她不解的眨着烏黑閃亮的眸子。
風暮寒捉過她的手,手指不易覺察的掠過她腕上的三生石,“這次出征,你可隨輜重車隊自戰道北上。”
杜薇愣愣的盯着他,“你……同意帶我一起去了?”
風暮寒薄脣緊抿,很多事他不敢告訴她,他不想讓她知道,她可能已然被北番的探子盯上,成爲他們忌諱的目標,他也不能告訴她英王身邊可能出了內奸。將她的消息散播出去……
雖然擔心北邊的環境她承受不住,可單獨將她留在京城也絕非萬全之策。
“同去。”他將她拽到身邊,“所以說你現在後悔也遲了。”
“我什麼時後悔過?”杜薇不服氣道,“不過……我想知道你爲何要帶兵取道莫子國。”
就是說他們雖然一同北上,但卻不會同路。
風暮寒氣息不禁一滯,想起那日她在院裡偷聽到他與柳無言的對話,他不知道她是否聽到了後面最重要的部分。
爲何偏偏會是取道莫子國?
只有那裡是她唯一不願讓他去的地方,在那裡,他曾數次險些失了性命,她如何能放心讓他去,而且她總覺得,這其中另有緣由。
風暮寒鳳眸微眯,臉上帶了些醉意,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並沒有喝醉,他是藉此以掩飾他心中的緊張。
這件事,他絕不能讓她知道!
當初就連柳無言都說他荒唐,但他卻寧願相信……
夜空中突然炸開一道白光,“轟隆”一聲如同驚雷平地而起,巨大的煙火在夜空中炸開,繽紛閃亮,自空中徐徐墜落。
杜薇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待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被風暮寒攬進了懷裡。
“莫怕,莫怕。”他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後,氣息裡帶着淡淡桂花釀的味道,在她耳邊如同春風撫過。
五顏六色的煙花衝上夜空,炸響開來,空氣中盡是硫磺散開的餘味,風暮寒將她攬在懷裡,寬大的衣袖遮在了她的身上,爲她擋住秋風的微涼。
她只希望自身後傳遞過來的溫暖,不要像那空中煙花那般的短暫。
南王生辰剛過去沒幾日,皇上便下令要風暮寒調集各部兵馬,又新徵了五萬新兵。
雖然最後由誰來統帥北征大軍的聖旨還未下,不過皇帝此意已經很明顯了,朝堂之上,除了威武將軍,還有誰能擔此重任?
風暮寒幾乎每日都留在軍營,這日他剛剛回了鎮國公府,才換了衣裳從水房出來,外面青衣便來稟道:“世子爺,校場訓兵時舊部與新兵發生了衝突。”
風暮寒面沉似水,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杜薇見他臉色不像動了真氣,不由試探道:“你要不要回軍營去看看?”
“看他們做甚?”風暮寒面無表情,“不過是明日早朝上,太子黨人又能找到彈劾爲夫的藉口罷了。”估歡他號。
杜薇擔憂道:“舊部爲何會與新兵衝突?”風暮寒對手下將士素來管得甚嚴,這裡絕對是有人故意搗亂。
“明日你可想隨爲夫去見識見識?”
杜薇眼睛一亮,她雖然從沒去過軍營,可也知道那種地方是不會允許女子隨意出入的。
“我真的可以去?”
“自然去得。”風暮寒沉聲道:“到時爲夫替你引見幾位副將,北上之時他們負責押運輜重等物,你們同路。”
杜薇輕輕點頭,她知道他會替自己引見的人應該都是他的心腹,“可是我在軍營露面……會不會被別人當做話柄?”
“放心,有爲夫在,不會有事。”他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頭頂。
第二日一早,太陽還沒升起,風暮寒還真就將她帶進了軍營。
因爲起的太早,一路上,她在馬車裡睡的一塌糊塗。
馬車駛進軍營內,直到停在風暮寒的大帳前,她還沒有轉醒。
風暮寒捏了捏她的臉,“你再不醒爲夫可要自己去校場了。”
她這才睡眼惺忪的被他拖下馬車。
風暮寒在她身上披了件黑色的大氅,將她全身都牢牢裹住,這才讓她跟在自己身後,由數名近衛軍護送着,一行人往校場而去。
青衣不知從哪裡現身出來,緊隨風暮寒左右,低語道:“早朝上已有人遞了摺子,彈劾您管理不善,致新兵與舊部發生衝突……”
風暮寒聽着青衣的稟報,沉默不語,劍眉微凜。
校場的正面立着點將臺,木樓梯高大陡峭,杜薇跟在後面才上了幾階便開始微喘,尋思着手腳並用往上爬,可又擔心會毀壞了形象,她現在的身份可是南王世子妃,她若丟了臉,傷的可是風暮寒的名聲。
風暮寒原本已經上了點將臺,突然間他似想起什麼,猛地轉回身。
果然,他的小狐狸還在臺子下面,瞪着亮閃閃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往上看。
點將臺上站着的衆位副將,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的大將軍突然飛身躍下點將臺,打橫抱起臺下一人,重新回了臺上。
大氅被風吹開,露出了一張略顯蒼白的小臉,衆將一見全都驚訝的瞪圓了眼珠子。
他們的大將軍今天竟然抱了個女子上了點將臺……今天這是要鬧哪一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