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上的交鋒剛罷,厲小刀卻沒有趁勢立刻提出他的要求,反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許見方看來,厲小刀的啞火太正常了,不是每個人說完大話就能立刻想到一個點子,厲小刀這輸紅了眼,非要在嘴巴上先贏一籌的他見得多了,哪個最後不是輸掉只剩條褲衩?
厲小刀怎麼可能如許見方所想的思考這麼多,他享受着在勝券在握的同時扮演一個窘迫的賭徒,和多數有着低級趣味的人一樣,他也喜歡那種“皇帝微服私訪”的故事情節。不同的是,厲小刀更加直接,主動去創造這樣的鬧劇,而不是像人們更喜愛的那樣,很“湊巧”的完成一次扮豬吃虎。
“玩骰子,三五七,怎麼樣?不過呢,只能得知對方一次取掉的數字,取過了就作廢,輪到下一人,拿取由第三方來操作。”
厲小刀有些玩味的談到,左手伸出小拇指撩了撩頭髮,這個動作習慣的形成時間連厲小刀自己都記不清了,大概從記事起,每當很放鬆的時候都會不經意這樣,也就是最近一段時間一點都沒有怎麼放鬆過,因而沒有再做過這樣的手勢,現在,是他久違了的放鬆時間。
三五七這個遊戲其實已經不算是徹底的骰子游戲了,它的規則是這樣,十五個骰子分成,三,五,七三堆,任意一個玩家一次可以從一堆裡取出一個或者直至取完的任意個數,不能不取,誰是最後一個把取完的就是輸家。
不過,在這一次賭局中,厲小刀更改了規則,兩個人對賭,首先,雙方知道對方這一次取的數量,但是不知道是從那一堆取的,其次,因爲這一點衍生出另外的一個特例,那就是取多作廢,比如說厲小刀在三那一堆取了兩個,而許經理也跟着在三那一堆取兩個,那麼他這一次拿取就算是作廢了,不過,厲小刀和他本人都不能得知這一次已經作廢的事實。
簡單的說,雙方除了知道上一次對方拿取的數量之外,什麼信息都不知道,所以的一切都需要用推測來判斷。
這是邏輯推理,心理承受力,運氣相結合的一個遊戲。
一番商議,把所有的規則明細之後,厲小刀和許見方簽署了協議,賭局正式開始。
許見方不得不承認,厲小刀這樣的做法的確很大程度規避了自己這邊作弊的可能,他也沒打算一開始就出千,但是要說自己完全無法作弊,那就是開玩笑了。
厲小刀與許見方的心態截然不同,他根本就不在意許見方是打算公平的和他賭,亦或是一開始就作弊,厲小刀的計劃是在賭局的初期維持自己不輸得太多的狀態,小贏一點也無所謂,等到了最後,許見方肯定會忍不住動手,厲小刀就趁這個機會將計就計,讓他再也翻不了身。
寄居在厲小刀影子裡的龍九,這種超越常識的存在,已經註定了一切都在厲小刀掌握中,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裝得像點,誘使許見方下大注。
“可以開始了吧。”
服務生拿着十五個骰子走來,許見方望了厲小刀一眼,說道。
“這可不行,多說了,你這裡的道具太不讓人放心。”
厲小刀笑着應道。許見方無奈嘆了口氣,厲小刀這分明就是在找茬,還好他許見方不是那種脾氣暴躁的人,打了個響指,服務生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一會兒,服務生端來了一大盤骰子,各式各樣都有,擱在厲小刀面前,任他挑選。
厲小刀把頭湊過來,擡手準備挑選骰子,一不小心就打翻了一盤骰子,唰啦一下,呯呯砰砰骰子滿地都是,服務生趕緊收拾起來,厲小刀則就從地上挑選骰子,選得倒是認真,看得仔細不說,又是搖晃又是敲打,小心翼翼的樣子做了十足。
小插曲很快完畢,賭局正式開始。
除了厲小刀,許見方兩個玩家之外,還有兩個臨時找過來的協同者,一個負責從玩家這裡接受指令拿取骰子(玩家在紙上寫好哪一堆拿幾個,把紙交給這人),另一個負責記錄每一輪拿取完畢後的結果,他們兩個人是不同時進行工作的,也就是說,負責記錄的人並不清楚這一輪的拿取數字,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宣佈輸贏,拿取的人雖然知道整個賭局的情況,但是他沒有對結果的認定權。
每一次拿取都是五萬塊,也就是說,一局拖得越久,這一局輸贏就越大。
賭局開始。
來來回回十幾局,各有輸贏,厲小刀不過輸了許見方二十萬塊。
時間已經不早了,厲小刀看上去急了,其實,許見方更急,他沒有想到他這樣的職業賭徒會被厲小刀拖到這種程度,如果只是贏了厲小刀幾萬塊,那是毫無意義的,甚至可以說對他是種恥辱。
貪慾,輕敵加上虛妄的自尊心,許見方決定出千,只有在確保了百分之百勝率的情況下,纔可以無限制的下注。
換個方式想,也只有許見方認爲自己百分百會贏的時刻,厲小刀纔有大大贏他一筆的機會。
新的一局開始。
厲小刀與許見方展現出了驚人的默契,先生兩個人一直取三個骰子的一堆,取了幾十次,也作廢了幾十次,但是這樣一來,這一局的賭金很快累加到了好幾百萬。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兩個人接下來開始接連不斷的取七個骰子的一堆,或許連他們自己都記不清到底取了多少次。
這一局從開始到現在,時間早就超過了之前十幾局的時間。而賭注,差不多累加到了數千萬之多。
到現在依然沒有結果,兩個人已經可以推測出對方的大致想法了,局勢很明朗,兩個狹路相逢的人相對走在獨木橋上,現在,必須把對面的人推下去,自己纔可以順利走到對面,而且對方必然是同樣的想法。
兩個人只能有一個可以“活着”,這就是此時此刻的景況。
“五個堆,三個。”
厲小刀一邊擦汗,一邊默默唸出這個數字,隨即寫在紙上,遞給了負責拿取的人。
拿取的人進入了封閉的房間中,接着從房間中走了出來。
然後,是負責裁判的人走了進去。
這樣的過程,不知道在眼前重複了多少次,可兩個人卻不約而同的緊張了起來,他們都已經充分肯定了自己的勝利,卻又莫名其妙的緊張着,大概就是類似於某個世界裡高考學生自信滿滿完成卷子,卻依舊雙手攥着卷子死死盯着,緊張萬分這種心態吧。
裁判走了出來,厲小刀沒有輸。
沉重的壓力轉移到了許見方這邊,他看上去也確實很緊張,抓着筆的手顫抖着,筆尖差不多緊挨紙面,可就是半天下不來筆,不敢寫出那個數字。
過了兩分鐘,許見方纔把紙拿起來交給了拿取骰子的人,整個人被抽乾似的癱軟了坐在椅子上,努力的平復自己的呼吸。
許見方的內心卻與表面的反應完全不同,他內心在狂喜,在歡呼,他已經開始想象接下來要對厲小刀說怎樣一番話了,厲小刀能不能支付得起輸掉了的賭金無所謂,付不起更好,砍掉一隻手之類的最好,不知道爲什麼,在這一行打拼了二十來年,早已磨平了心性的許見方今天卻格外的暴虐,也不知道是偶然發作,還是因爲厲小刀的一系列行爲激怒了他。
其實都不是,許見方自己明白他失常的源頭,那是厲小刀那雙眼睛,那種不可一世,勝券在握的眼神,讓人有種拼上性命也要把他狠狠踩在腳下的慾望。
厲小刀笑了,這個一閃而過的笑容沒有人看到,他知道許見方這的手活活在紙上抖了大半天到底是爲何,所以他笑了。
下個瞬間,厲小刀又不由得失落起來,這一場賭局的勝負已定,他接着所要做的事情不過是耀武揚威罷了,許見方這個自以爲是的傢伙能夠提供給他的趣味已經到此爲止了。
“真是一點都不盡興。”
厲小刀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