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2.半師
林鋒專門多等了一段時間，爲了讓羅堯可以穩定情緒，恢復冷靜。
通過之前的短暫接觸和觀察，他可以確定這個少年心性意志堅定，思維理智冷靜。
這次的事情對他造成了很大的衝擊，但還不至於使之心理崩潰，對於現在的羅堯來說，最大的問題其實在於自我認知上的迷惑，和諸多得不到解答的疑問。
羅堯的神魂居於天蜃金珠內，雖然思維亂成一團，但還能大致保持鎮靜，留心觀察外界。
接着他便發現，天蜃金珠帶着他在虛空中飛遁，似乎要去某個地方。
片刻之後，穿過重重虛空，一個身着紫衣，膚色古銅的青年道人出現在他面前，正靜靜看着飛來的天蜃金珠，正是之前見過面的林鋒。
羅堯張了張嘴：“前輩，這枚寶珠是您埋在我神魂之內？”
他倒沒有問責的意思，反而顯得有些迫切：“你知道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
林鋒手掌一伸，接住了天蜃金珠，心念同金珠內地羅堯神魂交流溝通：“方纔你身上發生的事情，本座通過寶珠已經知道。”
“這天蜃金珠確實是本座所留，之前僅僅是覺得你神魂異常，並與這枚寶珠有緣而已，所以將寶珠留給你，後來發生的事情，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羅堯默默點頭，雖說是林鋒留下的天蜃金珠改變了他的命運，甚至可以說完全顛覆了他的過往，讓他與穆宇、雲金曦等人決裂，但他能分清好賴，並不會怨憎林鋒。
若不是天蜃金珠令他妖魂甦醒，並暫時重塑妖身，他方纔就已經死在妖龍爪牙下，連雲金曦、曹振東等人都要蒙難。
換了自我中心，或者喜歡遷怒他人讓自己心裡好過的人，或許會生出別樣的念頭。例如林鋒只要親自出手掃清龍羣，送他們回羅浮仙島，那就是皆大歡喜的局面，不會有人死傷，自己也不會化爲妖族不容於昔日同伴之間。
但羅堯不會這樣想，不管是他自己還是穆宇等人，都和林鋒不過一面之緣。非親非故，林鋒沒道理出手。
“前輩。我到底是……”羅堯定了定神，開口問道。
林鋒平靜說道：“那女修沒有說錯，你確實是妖族，生就妖魂，但神魂卻從原先的肉身中被分離出來，重新入了輪迴，投胎爲人，可輪迴並沒有磨滅你真靈，所以之前的你是妖魂人身。”
“至於你的根底和種族……”林鋒稍微頓了頓後。接着說道：“外形似狼而人立，四肢如龍爪，銀白毛髮，頭生三角，周身佈滿紫色光紋。”
“這些特徵，便是昔年幽都一族的體貌特徵，這種妖族。你先前爲人時可能沒有聽過，因爲此族已經銷聲匿跡數千年了，但本座想來，你現在是有些印象的。”
羅堯的神魂微微晃動了一下，做了一個嘆氣的動作：“前輩所言不差，晚輩確實對‘幽都’二字有印象。但很多東西都支離破碎，連貫不起來。”
羅堯突然笑了起來：“似乎，我的名字應該是……大羅幽都，這纔是我的本名。”
“想不到啊想不到，金曦小時候給我起的外號，竟然便是我的真名，這也算歪打正着了吧。哈哈！”
雖然在笑，但羅堯，或者說大羅幽都的神情分明滿是愁苦，沒有任何歡愉的意思。
林鋒看着他，心道：“大羅幽都……給他起這個名字的人，恐怕就不是像那小姑娘一樣懵懂無知了，而是真的對這少年寄予了希望，起名者本身，也自傲得很呢。”
“只是，他的妖魂中似乎還隱藏着許多秘密，卻不知道又是些什麼？”
林鋒靜靜看着曾經的羅堯，現在的大羅，雖然這個少年不對他產生怨憎，但從林鋒自己本心來說，公正的講，他確實是有所圖謀，坐視大羅重生，恢復本來面目。
如果不遇到自己，大羅和穆宇等人的命運都很難說，穆宇等人可能會直接死於第一次兩龍一窮奇三頭妖王的攻擊，或許會死在剛纔的混戰中，但對於昔日的人類少年羅堯來說，是以人身死亡，還是以妖身重生，不容於自己過往生活的世界，哪個更幸福，實在是一件很難說的事情。
尤其是事件進行過程中，大羅本人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被動的看着事情發生。
只不過，從現在看來，雖然困頓於心理上的巨大沖擊，感嘆造化弄人，但大羅並沒有後悔怨憤的情緒，他現在還能記着自己人身臨死前，腦海中唯一的聲音。
我不要死！我要救人！我要救穆前輩和金曦他們！
自那一刻起，直到現在，大羅都無比確信，自己渴望力量，渴望至少是可以保護自己和身邊人的力量。
這使得他甚至有些感謝林鋒，雖然這讓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世上有多少事，是可以不勞而獲呢？
他看向林鋒，向着林鋒鄭重行了一禮：“謝過前輩救命之恩。”
大羅恭敬行禮之後，又向林鋒問道：“前輩，我腦海中盡是些神識碎片，始終不能要領，還請您能爲我解惑，我之前的情況，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呢？”
林鋒捲起天蜃金珠，向着瀛海入口飛遁，一邊飛遁，一邊說道：“很多東西，需要你自己去探尋，找出事情的真相，本座只會指點你一些線索。”
大羅突然一醒，有些赧然的說道：“晚輩糊塗了，還沒有請教前輩的尊號。”
林鋒淡淡答道：“本座玄門之主，林鋒，現在在你面前的是本座一具分身。”
他看了天蜃金珠內地大羅神魂一眼之後，接着說道：“這具分身，是本座以沙羅鐵樹煉製而成，但是未成妖身，開靈智之前便改變了體質，所以是作爲人身修練。”
大羅恍然：“原來是玄門之主當面，晚輩之前失禮了。”
一時間看着林鋒，大羅都有些惴惴不安起來，要不是他此刻妖魂覺醒，神魂中自然蘊含一種源於幽都一族的驕傲。他甚至要忍不住下拜。
畢竟，對於過往的東海練氣期小散修羅堯來說，哪怕羅浮道尊這位對於東海修士來說是近乎於主宰的存在，聲威卓著，玄門之主林鋒，比起他來也仍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人族巨頭人物。
雖然眼前並非林鋒本尊，但那種發自內心的敬畏是相同的。
林鋒靜靜說道：“這天蜃金珠是本座昔日無意間得到的寶物。現在看來與你緣分確實不淺，所以暫時予你宿魂。不過你想要藉助此寶變化肉身的話，只能維持不長時間，方纔你自己也看到了。”
“每變化一次肉身，之後需要七天時間回覆，然後才能再次重新變化。”
大羅的神魂終於還是在天蜃金珠內緩緩拜倒：“前輩對晚輩實有再造之恩，晚輩不才，望能追隨前輩左右，以報恩情，還望前輩能給晚輩這個機會。”
他不敢說拜師一類的事情。自己已經承了林鋒很大恩情，而且漸漸弄明白幽都一族意味着什麼的大羅，心思轉得很快，林鋒若是收自己爲徒，或許會給林鋒惹麻煩，引起神州浩土人族修真界的不滿。
其他妖族甚至都還罷了，身爲幽都一族的他情況太特殊。
所以大羅話裡的意思。是把自己放到類似刀志強那樣的位置上，只要能爲林鋒效勞報恩即可，不奢望更多。
當然了，他現在的思維還是往日人族的思維，倒沒有想過去給人當坐騎。
林鋒淡淡一笑：“你恢復妖身之後，想來天賦根底都是出類拔萃的。心性意志也過關，你我也算有緣，便是你入了本座門下爲徒，那也沒什麼。”
“本座要收何人爲徒，從不容其他人置喙。”
林鋒看着天蜃金珠內的大羅：“但若想要你的天賦得到發揮，不浪費了你的天賦根底，首先要爲你重塑真正出身幽都一族的肉身。這才能魂魄相合，發揮潛能。”
“若是人身，難免耽誤了你，你即便入本座門下學道，也是事倍功半。”
林鋒說道：“你幽都一族掌控妖族至高修煉法門天道妖經全卷，你雖然脫離了族人，但無需擔心，隨着你日後不斷探尋身世隱秘，屬於你的機緣自然會到來。”
大羅點了點頭，林鋒說道：“所以，你算不得本座門下弟子，本座也不需你追隨左右，你有你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你有了疑問，本座可以點撥於你。”
“謝過林師。”大羅再次下拜，口中稱呼，卻是按照神州浩土的習慣，行半師之禮。
天元大世界的半師有兩種，一種是當師父的謙讓，弟子視自己爲師，自己卻不以師父自居，雙方關係有上下，但是趨於平等。
一般是某個修士對另一個修士有了些許教導之恩，但又當不得師徒那麼大的情分，所以半師半友。
而大羅則是第二種情況。
林鋒對他有再造之恩，雖然沒有收他爲親傳弟子，沒有傳授道統道法，但卻爲他指明瞭日後道路，言下之意更會幫他重塑肉身，所以大羅仍把林鋒當作自己的師父來尊敬，但自己卻不敢以弟子自居。
林鋒吩咐下來事情，他會和蕭焱、朱易等人一樣盡心盡力，但在外人面前卻不打林鋒弟子的招牌，姿態放得很低。
與其說是半師，不如說是半徒或者記名弟子更恰當一些，只不過天元大世界將兩種情況統稱爲半師關係。
“我們走，你探尋真相的第一步，便着落在這瀛海之中。”對於大羅的稱呼，林鋒不置可否，此刻他已經入了瀛海，在雲霧繚繞的海面上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