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黃泉真水壓制,雖然身受重傷,但此刻的張烈的殘神也不是烈風會衆人所化的低級餓鬼可以吞噬殺死的,只不過受制於黃泉珠,張烈也無法抵抗羣羣餓鬼的撕咬。。】
被羣鬼啃噬的滋味,自然不好受,是世間少有慘烈酷刑。
但張烈看着這些撲到自己身前的鬼臉,只感覺精神一陣陣恍惚,看着這些曾經熟悉的面孔。
一幅幅畫面在他腦海中不停閃過。
父母親族抵抗大周皇朝入侵而亡,親人臨終前緊握着自己的手,嘶聲叮囑:“復國!復仇!”
帶着一衆雪風國移民,輾轉各處,搏殺,逃亡,躲藏,有人死亡,也有新生代孩童降生,之前那個用仇恨與恐懼目光看着自己的小歡子,曾經隨父母一起被周人俘虜,還是自己親自帶人營救出來的。
張烈掙扎着扭動脖頸,看向楊清平靜到近乎麻木的面孔,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當年雲水洞裡,火海中掙扎的方婷,肉身盡毀,神魂破碎,卻仍然遲遲念着一個人的名字。
黑衣青年臉上的笑容消失,一片漠然:“楊師兄?他是你深愛着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想與他分離嗎?”
已經破碎的少女神魂,意識完全模糊了,只有根植於心底的執念促使她迷迷糊糊回答道:“只要能……不與……楊師兄分離,便是永不超生,我亦甘之如飴……”
張烈眼前畫面再次變化,一個赤發青年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無比虛幻。卻又無比清晰。
青年劍眉入鬢,五官英挺。彷彿無所畏懼。
張烈目光黯淡下來,那是他一生摯友、手足。昔年與他共建烈風會,卻最終爲了保護同胞而英年早逝的嶽紅風。
嶽紅風的面孔漸漸晃動,變成一個赤紅頭髮的女嬰模樣。
隨着時間的推移,女嬰漸漸變成六、七歲大的女童,一臉苦惱,奶聲奶氣地向自己抱怨她的眉毛太直太濃太硬朗。
漸漸地,女童一天天長大,和自己一樣面臨國破家亡,緊緊跟在自己身後。小小年紀就面對血與火的危險。
女童漸漸長成少女,修道天賦不俗,自己悉心指點,將大滅真火法與大滅神槍都傳授給她。
朝夕相伴,生死相隨,對這個既是戰友,又像弟子的少女,張烈不知道自己的心絃什麼時候顫動了起來。
而少女顯然也對這個彷彿山嶽般爲她和同胞們撐起一片藍天的半師,有了別樣的情感。
只不過面臨大周皇朝的圍捕。兩人都將這份愛意埋藏於心底,唯一一份不明朗的表示,便是那隻空靈玉鐲。
而現在,那枚玉鐲。也終於被嶽紅炎親手捏碎。
“其實,早就應該碎了吧……”張烈腦海中浮現當年他殺死烈風會衆人時,眼睜睜看着那一幕卻無力阻止的嶽紅炎。少女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那一瞬間。她的震驚更多過憤怒與悲傷。
所有一切都在張烈腦海中一一閃過,之後意識重新清醒過來。看着眼前不停撕咬自己的餓鬼,想到自己之後的命運,張烈又生出強烈的不甘。
他寧願死,也不想重回昔日滿身枷鎖,受制於人的生活。
“果然,我愛紅炎,但我更愛我自己,否則又怎麼可能如此傷害她?我雖不殺她,卻在她心上留下血淋淋的疤痕……”張烈閉上眼睛:“懦弱而又殘忍,自私卻又壓抑,這就是我!”
下一刻,羣鬼散去,但張烈的殘神也被滔滔黃泉真水吞沒。
昏黃的黃泉真水漸漸變成黑色,源源不斷滲入張磊的殘神中,將他的殘神整個染成黑色,鎮壓在黃泉珠內這條黃泉長河的河底。
“回山之後,一切事情處理完畢,我自然會將此人交給你,你要行走天下,最好也是等師父虛空閉死關回歸大千世界後再說。”汪林收起黃泉珠,頭頂現出閻皇殿影像,將烈風會會衆所化餓鬼盡數收入其中。
楊清向着汪林抱拳一禮:“謝過三師兄。”
他臉上神色平靜依舊,目光變得和緩許多,但並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慰與狂喜。
楊清攤開自己的右手手掌,低頭看去,就見一粒看似普通的砂鑠,靜靜擺在他掌心中央。
另一邊的嶽紅炎在戰鬥結束後,便直接盤膝在虛空中坐下,靜靜調息,三人圍攻張烈,她是唯一受傷的人,作爲主攻,直接面對張烈絕大部分攻勢,更承受張烈絕地反擊。
縱使張烈本來就重傷在身,嶽紅炎又有七殺星鎧護體,但破軍王戟在張烈手上使來極爲霸道,仍然將她擊傷。
嶽紅炎雖然在用心運功調息,但眼神中明顯有些茫然,神思不屬,一朝大仇得報,讓她有些回不過神來。
康南華神色倒是平靜,雖然之前自損元嬰,又以帶傷之軀同張烈一戰,讓他看上去也有些虛弱,但康南華雙目之中,赫然閃動着前所未有的光華神采。
天空之中彷彿有光輝籠罩康南華,讓他整個人隱隱與天地大道相合。
今日對於他來說,是多年枷鎖一朝得到解脫,法力精神雖然虛弱,但一顆道心塵埃盡去,從不曾像今天這樣,距離天地大道如此接近,彷彿觸手可及。
若能將元嬰傷勢恢復,康南華甚至可以直接衝擊那道門檻,元神在望。
汪林看向康南華:“恭喜康先生。”
康南華看着楊清,微微嘆了口氣。
如果一定要說,他的心頭靈臺上還剩最後一絲陰影,那就是對於楊清、方婷的愧疚。
當初面對極度虛弱的張烈,和被困赤地絕神陣的楊清等人,康南華心中也曾天人交戰,但他最終還是成功辨清自己的本心道路,最終選擇放過張烈,第一時間趕往赤地絕神陣救人。
“張烈,冰炭不同爐,我與你不同!”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讓張烈當時也微微失神,目送康南華前赴赤地絕神陣。
但可惜,方婷選擇自裁,康南華終究稍微慢了一步,看着此刻哀莫大對於心死的楊清,康南華心中仍然生出愧疚,雖然那並不是他的責任。
康南華微微搖頭,收拾心情,向汪林問道:“你那邊又是什麼情況?”
汪林說道:“冥殿十殿閻王之一的忤官王,也就是司空幽,被我和楚江王一起擊殺,他的法寶猛鬼廟則被楚江王帶走,我受了點輕傷,不足掛齒。”
他稍微頓了頓,一頭白髮披散在背後,微風吹拂下,飄揚開來。
汪林的目光微微轉冷:“不過,司空幽那老鬼,我總感覺他有幾分詭異,我懷疑他像之前張烈一樣詐死,但還不能確定,如果真是詐死,手法比張烈更高明。”
“也更捨得下本錢。”康南華沉吟了一下:“按你所說,他那件法寶猛鬼廟是化生級數法寶,司空幽對於靈鬼不十分上心,大半輩子心血與資源恐怕都投入在這件法寶上。”
康南華目光微微一凝:“若真是詐死,所謀非小。”
汪林轉頭看向楊清和嶽紅炎,見自己的師弟、師妹也已經重新穩定住心神,便即說道:“風雨欲來之勢已成,我等需立刻返回玉京山,集中精力應對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困難。”
嶽紅炎和楊清一起點頭:“三師兄說得是。”
外人都道林鋒座下三弟子汪林冷酷沉默,狠辣嗜殺,但與汪林相處日久的嶽紅炎、楊清等人卻都知道,自家這位三師兄其實也是個算計頗深的人,只不過不輕易開口罷了,但向來都是有言必中。
此次玄門天宗一行人遭受來自冥殿的司空幽和張烈突襲,不管是出於私人恩怨,還是冥殿有心試探玄門天宗虛實,結果可以說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冥殿除了一羣元嬰期修士外,更折損了忤官王司空幽和秦廣王張烈兩大分殿殿主,損失可以說是極爲慘重。
其中雖然有司空幽、張烈、楚江王內鬥的原因,但最終結果是玄門天宗大獲全勝,甚至還繳了張烈的破軍王戟,繳了另一件法寶陰陽喪魂鼓。
唯一的損失便在於方婷的不幸,以及因爲之前毒鬼屠城之事而造成的一些後續麻煩。
總體來說,玄門天宗不算吃虧,張烈授首伏誅,大半怨氣便出了。
這種情況下,玄門天宗一時半會兒不去主動找冥殿麻煩,也說得過去,不需要林鋒出面處理,外界便也自然看不透玄門天宗此時的虛實。
但總有居心叵測之輩,還會再起鬼蜮心思,所以汪林等人便不多停留,從速返回崑崙山脈玉京山,一方面降低自己一行人的風險,一方面也是回援玉京山,鞏固自身宗門實力。
玄門天宗衆人正在虛空中飛遁,可就在這時,虛空突然洞開,無數佛光亮起,廣大梵音不絕於耳。
五個僧人同時從虛空衝出,兩人阻住汪林,兩人阻住康南華、楊清和嶽紅炎。
剩下一人則伸出大手,一把將周雲從抓住!
楊清看着自己面前這個笑呵呵的青年和尚,立刻認出了對方的來歷。
“寶生和尚!金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