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米蘭,燥熱的氣氛越來越重,陽光彷彿無休無止地普照着這片被世人稱作地中海心臟的國家,偶爾吹過的微風也夾雜着不低的溫度,熱浪般地攪滾着氣壓逐漸上升的空氣。
這樣的天氣,稍稍一動汗水就會瘋狂滋生,各種冷飲和冰點的銷售曲線驟然上升,尖頭大有直衝破雲霄的架勢,公共場所已經開始盡情地享受空調帶來的涼爽,至於全球變暖這類的環保問題,還是等到明年再說吧!
奕馨辦理完登機手續後,額頭上不覺已變得汗津津的了,思琪在一旁看到後,遞來紙巾給她擦汗。
“什麼時候回來?”思琪的眼圈漸漸紅了,鼻音也重了起來。不知道爲什麼,裴思琪這個號稱無淚女皇的人,每每面對奕馨都是淚眼婆娑的。
當知道奕馨恢復記憶後,思琪抱着奕馨先是笑後是哭,喜極而泣;當知道奕馨決定回國後,思琪躲到衛生間裡偷偷面壁流淚,那是即將別離和不捨的淚水;現在當奕馨真的要走了的時候,雖然眼淚是要強忍住的,但傷感終究瀰漫起來,催人淚下。
“單程機票,呵呵!”奕馨忙別過眼神用紙巾擋住,假裝擦汗。
奕馨是一個不願把眼淚示衆的人,哪怕是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也不會輕易表露。這並不是堅強的表現,而是軟弱的另一種形式。
“奕馨……你真捨得?回去以後就離得那麼遠了!”思琪話有所指。
“我唯獨捨不得的就是你,我的大小姐!”重新擡起頭來時,奕馨已經一臉陽光,語氣中盡是嬉戲,就像從前一樣天真可愛,“電話,短信,視頻,微信,微博,Face time或者是郵件,隨你挑!這麼多的溝通工具還縮短不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嗎?時差不是問題!距離更不是問題!”
“奕馨,你自己多保重,回去後肯定會有一個適應的過程,要調整好自己!”思琪擔心滿滿,不斷地囑咐她。
“哎呦!我知道啦!我這是回家誒,怎麼搞的倒像是出國一樣啊?”奕馨努力地忍着鼻息間的酸楚,艱難地擠出些笑容,“你這麼嘮嘮叨叨的,小心未老先衰,像我媽一樣!”
“咳……”思琪輕嘆一聲,憂心忡忡地望着奕馨,她是真的捨不得自己最好的朋友就這樣子回國了。
“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也別太拼了,你的性格要強好勝,但偶爾鬆快些不是壞事,”奕馨邊說邊拉起思琪的手,“Lorenzo是個不錯的男人,他對你很好,而且還有責任心,你要珍惜,要抓住。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奕馨拉起登機箱,衝思琪用力地笑了笑,卻並不好看,隨後決然轉身。
“奕馨!”思琪在後面喊了一聲。
她回過身來,以爲思琪還有什麼事情要說。
“什麼?”
“他來了,就在外面……”
奕馨的心房狠狠地抽了一下,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既欣慰又難過——他到底還是來了,卻沒有出現。他是尊重她的選擇的,卻又按照自己的方式給了她挽留和不捨。
他總是能找到問題的突破點,一把掐住要害,令人不得不屈服,卻心懷甘願。
但這一次,奕馨沒有猶豫,她沉沉地深吸了一口氣,向上彎了彎嘴角,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似的,高高地舉起了右手,大擺臂地使勁朝思琪和她身後的方向揮了揮,然後轉身擠進了熙攘的人羣中,這次是真的沒有再回頭了。
思琪身後遠處的玻璃幕牆上倒映出一張失落的俊容,目光已經變得散而渙,定定地望着遠處,整個人的魂都好像跟着剛剛那個瘦弱細小的背影消失了。
“歐總?歐總?”
“嗯……哦!”鶴寧拼命地將思緒拉回,低頭看到思琪已站在他身邊了。
“她,已經走了…...”思琪的心情滿是傷感。
“嗯,知道了。”鶴寧低沉的聲音反映着心酸的寂寥,“走吧,回去吧!”
說畢,鶴寧步履重乏地向停車場走去,雖面無表情,可心底卻久久不能釋懷。
話說奕馨是從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呢?
就在回到家的當天晚上,她和思琪從酒吧出來後,沿着Naviglio運河散步,河沿上的長凳在昏黃的路燈的照射下若隱若現,奕馨彷彿看到了一個爲愛而傷,爲情所困的男子,手握一隻精緻的懷錶,目光猶豫陰沉地望着遠方,眼底折射着水面的波光粼粼,薄脣緊抿,孤單卻堅持着。這時,一個女子慢慢地從他身後走來,眼神是少有的憐憫和心疼,因爲在她看來,這個如
此成功且優秀的男子是不應該有憂愁和煩惱的,她那堅硬的自我保護殼漸漸響起脆裂的聲音,溫婉的心緒彷彿春草般露出新鮮的嫩芽,臉上柔軟的線條已泄露了她的心聲,她也許並不知道,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愛上了他。
在隨後的道別時,她竟趁亂吻住了他,她想用自己體溫來溫暖他,給他力量和鼓勵。他開始是詫異的,卻馬上且深情地迴應了她的吻。他們越吻越濃,越吻越烈,從門口到電梯,從電梯到臥室,再從彼此的脣到彼此的身體,一切就這樣開始了。
奕馨腦海中一切被打亂或是遺失的記憶碎片,就在那一刻被重新按照順序排列好,各個事件、人物和場景均猶如幕布上的影片,變得清晰起來,我方唱罷你登場般的歷歷在目。奕馨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從頭捋順下來,竟絲毫不差,完好如初。
可奕馨並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重新恢復了程序的她,居然會感到疲憊不堪。
怎麼會這樣?!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因爲在她的眼裡,已再也看不到快樂了。她彷彿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鹿,抖瑟着、不安着,驚惶地環視着四周,不知何時又會落入險境,奮力地和無形卻強大的敵人做着鬥爭。她的心也有種力不從心的無力感,不再積極,不再充滿希望,如停止了跳動般落滿了死灰和蜘蛛網,那是消極和頹敗孕育出的產物。
奕馨一瞬間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變化,無法相信自己一路走來竟會陷入如此困惑的死角,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將會永遠行屍走肉下去,所以當奕馨看到那個街邊賣藝人雖窮苦卻自得其樂的樣子時,她當即決定離開,即便捨棄一切,也在所不惜。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意大利航空公司很榮幸爲您服務!不知道米蘭這座充滿時尚氣息的城市是否給您留下美好的回憶呢?接下來我們將啓程飛往神秘卻活力四射的東方古都——北京!期待您能享受這次空中旅程……”
機艙的廣播嘈雜響起,奕馨失神地望着窗外,在這片土地上,她度過了人生中近一輪的年華——悲歡離合,酸甜苦辣,嬉笑怒罵她都經歷了,皆爲人生。
十二個小時後,她將翻開人生的另一篇章,一個新的開始,一個新的起點,一個新的文奕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