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夏西部甘洲而來,此時坐在蠻獸班車上的吳老爺子,感覺自己的雙手,正在抑制不住地微微抖動。
別看老爺子年歲已經不小,但是平日裡身子卻很是健朗,手腳利索,甚至還可以在院子裡相當精準的劈柴,因此幾乎不會出現如目前這般,難以控制自己手腳的情況。
但是在蠻獸班車上坐立難安的吳老爺子,此時只覺喉嚨裡彷彿正有一團火焰正在熊熊燃燒,灼熱難耐,而造成此時吳老爺子如此窘態的原因,在於這位老人身旁座位上坐着的三道人影。
一位身穿短衫,面色俊美淵澄的年輕男子,一位小腹凸起,傾國傾城,依偎着前者而坐的少女,還有兩者後方,面無表情,宛如雕塑一般端坐的光頭大漢。
這是一個頗爲奇異的組合,但是其中每一位存在,倘若去仔細打量,都會感覺尤爲不凡,甚至給人一種想要去頂禮膜拜之感。
此時吳老爺子所在的獸車車廂,因爲處於蠻獸班車隊伍的最後方,所以不像前方那般擁擠,反而顯得很是空曠。
同時這最後一輛班車內所坐的,也大多都是如他這般年紀頗大的老人,而且還有專門的觀遊司司吏在周圍照看。
本來這來鎮荒城後所有的一切,在吳老爺子看來,是如此的完美,嶄新但是帶着西南特色的繁華城市,熱情似火的篝火歡迎晚會,還有老爺子的最愛,大夏西南特有,帶着甜味的果酒。
甚至連空氣中吹來的風,都帶着獨特熱意,這無疑讓在北方甘州呆了一輩子的吳老爺子有一種新奇無比的體驗。
按照這位老人的想法,在回去甘州青松鎮之後,定然要將身上這身清涼的雷州短衫好好珍藏,當然去鐵柱家向着小姑娘鐵蘭炫耀一番是必不可少的。
來鎮荒城後的所有經歷,都讓老爺子感覺不虛此行,但他一直明白,真正的重頭戲還未到來,因此當他懷着越來越期待的心情,興奮至極地在觀遊司司吏的引導之下,登上這一輛可稱之爲老弱專列的時候,老爺子看到了趙御三人。
然後原本興沖沖的心情直接被拋到九霄雲外,剩下的只有坐立不安和無窮緊張。
吳老爺子在前往神京城的時候,曾在明德殿年節私宴的時候,遠遠地見過作爲大夏之主趙御一回,雖然因爲坐位靠後,看不清真切趙御的模樣,但是還是覺得一陣熟悉,但是這最後的疑惑,在見到年輕帝王身後的樑破之時,完全消散的無影無蹤。
體型魁梧,光頭鋥亮,極具特色的樑破,可以說是趙御行走在外的天然名片,因爲樑破在的地方,年輕帝王定然就在不遠處。
因此在確定身旁幾人,全大夏最尊貴的身份之後,任憑吳老爺子之前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此時都不復之前的淡定,隨後老爺子想要咽一咽口水潤潤喉,卻發現口乾舌燥,甚至於額頭之上,都開始出現一層細密的汗珠。
忽然,車廂不遠處,一位身穿觀遊司司吏袍服的中年男子身影走來,邁着沉穩的步伐來到趙御面前,吳老爺子見狀之後,立馬下意識地豎起耳朵,試圖傾聽來者開口的言語。
隨後吳老爺子的耳畔,響起孫謙那特有的漏風聲:
“陛下,西蠻王終黎大人知曉陛下此行不想勞師動衆,因此不便陪駕左右,因此特拜託下官,向陛下請安。”
“無妨,朕此次也就是陪着胭脂出來散散心,孫謙,你坐!”
淡淡的帝音傳出之後,趙御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孫謙坐下,接着後者再行一禮,轉身準備坐下,而好巧不巧的是,孫謙的位置距離吳老爺子並不遠,因此這位觀遊司司丞在坐下之前,還特地和老爺子打了聲招呼。
但這一聲極爲尋常的招呼,直接把正在豎耳偷聽的吳老爺子嚇的夠嗆,整個人一抖,趕忙腰間抓起平日裡不離身的酒壺,哆哆嗦嗦地打開蓋子,就往嘴巴里送,然後因爲一下子用力過猛,被一口老酒嗆的直咳嗽。
隨後一道來自趙御帶着笑意的聲音,由一旁傳來:
“好了,孫謙你也別嚇着老人家,人家也是好不容易纔來着南蠻叢林一趟。”
帝音溫厚,使得原本有些忐忑的吳老爺子瞬間平靜了大半,隨後其放下手中的酒壺,轉頭對着趙御和胭脂露出了一個笑容。
鎮荒城選擇拉動獸車的蠻獸很有講究,不但體型龐大不說,而且皆屬於溫順的草食類蠻獸,每一步向前邁出,都會跨越極遠的距離,因此在小半個時辰之後,這一隊蠻獸班車,便沿着曾經蠻荒軍進攻蠻林所開闢而出的道路,完完全全地進入了整個叢林。
深入叢林內給所有人最直觀的感受,便是道路兩邊的樹木開始逐漸拔高,從只有獸車的一半,到和衆人所在的獸車齊平,最後直接沖天而起,達到遠遠超過獸車的高度。
一樹更有一樹高,隨着深入蠻林,這些在普通人看來猶如小巨人一般的高大蠻獸,此時就如同林間小獸一般不起眼,同時天際灑下的陽光,逐漸被巨大茂密的樹蔭給完全遮蔽,只有零星的光柱透過細縫射下,在叢林之間交織出了令人的迷炫的光芒大網。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於外面的世界,坐於蠻獸班車上的子民們甚至可以在光柱之中,清晰地看到那些來回飛舞,猶如絨毛一般的植物種子。
隨後這些光柱繼續直射而下,照耀在地面雜亂生長的各種植物,以及被驚動四散奔逃的小蠻獸之上,好似爲這些小生物通體鍍上了一層光膜。
蠻荒叢林的深處,給領略他不凡之美的所有人,一種既靜謐又喧鬧的矛盾之感,近處安靜無聲,而遠處,則各種獸吼此起彼伏,血腥的捕食和殺戮處處上演。
在此情形之下,蠻獸班車的各地子民都深深沉浸於其中,忘記了交談和言語,一時間,只有蠻獸腳踏大地的聲響向外傳出。
吳老爺子同樣在蠻荒絢麗的景象之下忘記之前的不安,隨着蠻獸的向前行進,密林間交織的光網掃過老爺子的臉龐,隨後,一道清晰平穩的聲音,輕輕響起於老人的耳邊:
“來自北方甘州的吳老爺子,朕聽說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