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喜劇之王》正式在香江開機。
劇組中，除了幾個主演外，其它的小配角都是從香江演員公會找來的，甚至不乏一些從羣衆演員升級爲小龍套的人。
周興馳把挑選配角地任務交給韓秋來做，韓秋便拿出了這麼一套陣容。
也沒什麼特別的，韓秋覺得這樣更接地氣吧。
都是市井人物，都是爲生活而掙扎，爲生活而麻木的人....
這天，寰宇的一個片場裡，劇組正在拍攝，樑潮偉唯一一個客串鏡頭也就在這裡。
當時林曉明聽到韓秋要借用片場，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了。而且還幫韓秋裡裡外外解決了衆多瑣碎的小事。包括道具，羣演之類的。
此刻，這間廢棄後淪爲片場的天主教堂裡，周興馳穿着神父的衣服，捧着一本聖經，正在做着準備工作。樑潮偉穿着馬甲，優哉遊哉地坐在一邊。
“韓導，原來你也要客串啊。”樑潮偉對韓秋說道。
“我這算什麼客串？本職工作罷了。”韓秋回道。
這次他在電影裡扮演了一個龍套角色，其身份也是一個導演，不過臺詞倒是比樑潮偉多多了。
袁夢走過來打斷二人的談話：“韓秋，OK了。”
韓秋點點頭：“好，開始吧。”
燈光，道具，演員就位....
“action！”韓秋說道。
表演正式開始。
周興馳在電影中扮演的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龍套，一直夢想着成爲一個真正的演員，想用自己的演技征服所有人。
而莫文薇扮演的則是一個知名動作女星。
這場戲就是周興馳來到莫文薇的戲裡面跑龍套，只不過周興馳好心辦壞事，把人家的戲搞砸了。
他演一具屍體，但卻怎麼死也死不了，還說這是人物調皮的性格導致的，就該這麼演。
所以，周興馳光榮地被身爲導演的韓秋請了出去。而接替他的，則是樑潮偉。
樑潮偉在喜劇之王中客串的也是一個龍套。不過他比周興馳聽話，演屍體就是屍體，一動也不動。
這場戲過了後，樑潮偉的客串生涯就結束了。
“韓導，我就先回家了啊。”樑潮偉招呼道。
韓秋點點頭：“行啊，我送送你吧。”
二人走出片場，樑潮偉突然問道：“韓導，剛纔我表演得怎麼樣？”
韓秋笑着反問：“你問的是哪一個？”
樑潮偉愕然，纔想起來剛纔那場戲是戲中戲，是有兩個角色的。
回過神來，樑潮偉又把這個皮球踢回去：“你覺得哪個角色演得更好？”
韓秋眼珠一轉，說道：“你演屍體時最逼真。”
樑潮偉哭笑不得：“演個屍體都這樣啊，你還能演出什麼花樣來？難道像周興馳那樣，演得要死不死的嗎？”
說起周興馳，樑潮偉的聲音又慢慢低沉下來：“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和周興馳合作吧？沒想到也是最後一次了。”
“上次楚門的時候，你不也客串了一下嘛？”
“你說那個啊，那場戲，我和他連面都沒見着，不作數。”樑潮偉搖搖頭。
他在楚門裡客串的是電視機前的觀衆，周興馳在電視機裡面表演節目。韓秋那會兒拍樑潮偉的戲時，周興馳的戲份已經結束了。
“那也說不準啊。”韓秋笑道：“以後周興馳出來當導演了，你可以去他的電影裡面演戲啊。這樣不就可以合作了？”
樑潮偉你嘆了口氣：“沒戲了。”
他擺擺手：“等到周興馳復出的時候，估計我早就退出江湖多年了。況且，我這人也不適合演無厘頭喜劇。”
韓秋欲言又止，想說點什麼，但被樑潮偉打斷。
“好了，韓導，就送到這兒吧，我自個兒回去就成。大家都還在裡面等你呢，別耽誤了正事兒。”
說完，樑潮偉伸手扯了扯身上的馬甲，拍了拍韓秋的肩膀，便瀟灑離去，消失在車水馬龍的街道。
看着樑潮偉落寞的背影，韓秋雙眼突然一陣恍惚，記憶如潮水涌出。
他依稀看到了當年的樑潮偉，呃不，陳永仁。他也是帶着這樣落寞，這樣不捨的背影離開了警校。
從此，一位警察墮入黑道。
但現在，似乎是一位影帝走出江湖。
“行啦，別看了，人都不見了。”袁夢清亮的聲音突然在韓秋耳邊響起。
“哦....嗯？你怎麼過來了？”
“我再不過來，你是不是要在這裡站一下午啊？”
韓秋尷尬一笑：“呵呵，咱們現在回去吧。”
袁夢看着韓秋轉身離去的背影，又回過頭瞅了瞅外邊，不過沒看到樑潮偉的身影。
“這兩人，真是奇怪，前幾天晚上還喝得醉醺醺的呢。”袁夢嘀咕道。
.....
拍攝繼續。
周興馳搞砸了莫文薇的戲後，被韓秋趕出片場，灰溜溜地離去。
經過徐孟達的身邊時，他徑直伸手，想一碗盒飯。
“幹什麼？”徐孟達頭也不擡，把周興馳攔下。
“場務大哥你好，我只想拿一份盒飯而已。”
“還沒到時候。”
“不是....因爲我要先走，所以...”
“那你就走啊！”徐孟達語氣不善，一臉不爽地盯着周興馳，破口大罵，“知不知道爲什麼不能吃飯？就是因爲你這傢伙，死來死去怎麼都死不了，害得所有人都沒飯吃！”
徐孟達越說越激動，彷彿和周興馳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韓秋在站在袁夢身邊，欣慰地點了點頭。徐孟達跟着周興馳混了這麼多年，演技也是越來越不錯。他聽說徐孟達拿過一次香江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不過比起周興馳的演技，徐孟達還是要弱了一籌....
想到這兒，韓秋目光一凝，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鏡頭，生怕錯過了下面的片段。
只見着徐孟達拿起一份盒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在了一條流浪狗的旁邊，裡面的食物灑在地上，被小狗咬進了嘴裡。
“你是不是很想吃飯啊？滾去和它一起吃吧！”徐孟達大吼道。
周興馳面色有些難看，面對着徐孟達的辱罵和羞辱，他強顏歡笑，默默地從他身邊走過，臨走時，還看了一眼地上的殘羹。
不料，徐孟達見到周細心卑躬屈膝地樣子，繼續辱罵，還唱了出來：“屎，你是一灘屎！”
周興馳背對這徐孟達，依舊笑着，但是笑容越來越僵硬了。
“你是一灘屎，命比蟻便宜。”
周興馳笑不出來了。
“我坐奔馳，你挖鼻屎！”
周興馳笑容徹底消失，眼眶開始溼潤，含着淚水，腳底下的步伐越來越快。
直到他走出鏡頭的那一瞬間，眼淚似乎已經要奪眶而出。不過他使勁兒地眨了眨眼，把淚水憋了回去。
後面，徐孟達依然在罵：“想吃飯，去吃屎吧！”
場外，衆多工作人員，包括袁夢，都目光怔怔地看着這一切。
雖然他們知道劇情，但是沒想到會表演成這樣。
之前在教堂裡扮演屍體時的逗比情節呢？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cut！”韓秋招呼了一聲，徐孟達那罵罵咧咧的樣子才收斂住。
不過周興馳的眼圈依然有點微紅。
袁夢遞過去一張紙巾：“沒事兒吧？”
周興馳接過紙巾，但卻是用手背搓了搓眼睛，“謝謝，我沒事。”
見到徐孟達面色唏噓地走過來，袁夢微微有些不忒，調侃道：“徐叔，剛纔罵得很痛快啊，沒少練習吧？”
“練習？”徐孟達苦笑道：“這哪裡需要練習，我以前聽了不止一遍了。”
“什麼？以前你拍戲的時候，別人也說過這句臺詞？”
“是說過。”徐孟達點點頭，“只不過這不是臺詞，當時也不是在拍戲。”
“啊？”
周興馳輕聲嘆道：“這是真實發生過的。”
聞言，袁夢眼睛瞬間瞪得老大，她措手不及地擺擺手：“抱歉啊，對不起，我剛纔不是有意的.....”
“沒事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袁夢臉上的尷尬之色更加濃郁了。
她也總算明白，爲什麼徐孟達的表演那麼激動，那麼暴躁；也明白了周興馳剛纔眼角的淚水不是擠出來的，估計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
韓秋無奈地搖搖頭，上前說道：“咱們先休息一會兒再拍吧。”
周興馳知道自己用力過猛，不在狀態，沒有拒絕韓秋的建議。
韓秋吩咐劇組暫時休息後，和周興馳走到剛纔徐孟達表演的位置邊坐下。
周興馳看見旁邊堆滿一大堆的盒飯，笑得有些苦澀。
“當年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韓秋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周興馳搖搖頭：“那時候是挺辛苦，但這十幾年來也很辛苦。只不過那時候的辛苦是碌碌無爲，這些年的辛苦總算有了回報。”
韓秋無言。
“韓導，你知道嗎？當時我因爲一個失誤，被劇組趕出來，還連累了孟達。我們倆想要一份盒飯，但被那個場務罵了一頓。那個場務就像之前孟達那樣罵的。”
韓秋繼續聆聽。
“韓導，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脾氣不是很好，和葉導拍戲時，我還罵過工作人員。如果不是葉導不介意，估計沒多少人願意和我合作吧？”周興馳淡淡道：“可能是因爲我以前被人罵過太多，後來想學學人家，把氣灑在別人身上。”
“韓導，你知道我拍哪部電影時最放縱嗎？”
“嗯？”
“是拍食神的時候。”周興馳笑道：“那部戲剛開始那段劇情，我身爲食神，還未身敗名裂。那時候的我飛揚跋扈、喜怒無常、毫不尊重人。葉導還說我演的像個暴君一樣。”周興馳聳聳肩，“那會兒，我感覺把自己心中的惡魔釋放出來了，肆無忌憚...”
聞言，韓秋有點愕然。
他記得葉晨有一次和他談起周興馳，說道：“老韓啊，你別看周興馳這傢伙在熒幕裡笑得多燦爛，其實生活裡他笑得比任何人都少，完完全全和電影裡是兩個人。”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滄桑？憂鬱？他似乎把所有的笑都留在熒幕上，好像生活中你想看見他笑就得先付錢一樣。他演戲時很用力，也很暴力。但也只有在這種‘暴君’的作風下，才能將喜劇演到極致。”
這是葉晨親口和韓秋說的。
此刻，韓秋再次從周興馳口中聽到“暴君”這個詞，不免心裡有些觸動。
“韓導，很多和我合作過的演員，都不喜歡我，你說我是不是不適合在影視圈混啊？”
“這有什麼？觀衆們喜歡你就好。”韓秋搖搖頭，也只能把這歸結到天才都是很另類這一點上。
“如果他們知道了真實的我，還會喜歡我嗎？”
“這就看你要做純粹的明星還是做純粹的演員了。”韓秋回道：“粉絲們追星是因爲喜歡這個明星，觀衆們喜歡你，是喜歡你電影中扮演的角色。只能說，做好真正的自己就夠了。”
“我明白了。”周興馳點點頭：“韓導，這部電影。就讓觀衆們看看真實的我是什麼樣子吧。”
“觀衆們會理解你的。”韓秋笑道，“走吧，咱們接着拍戲。”
“好。”
韓秋看着周興馳認真的臉頰，也終於明白他爲什麼要退出了。
就像劇本中，周興馳對女主說道：“我是一個演員。”
4000字，今天就一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