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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廚藝之事,花小麥向來很知道自己的斤兩,自然十分自信,然而不管怎麼說,這名士宴的終選都可算作是難得的大場面,若說一點都不緊張,卻也不大現實。
這一路上走過來,她都有些七上八下,一顆心落不到實處,孟鬱槐走後,身邊便只剩下個比她更爲縮手縮腳的周芸兒,就尤其覺得不踏實。此刻猛然聽見韓風至的聲音,她立時覺得放鬆了些,轉過身去,也扯出一個笑容:“你怎麼還在這裡?省城碧月軒的生意不要做了嗎?”
兩人自那日鬥廚之後,非但沒搞得老死不相往來,反而熟稔了許多,韓風至快步走過來,嘿然一笑:“我已回去了一趟,鋪子上處處都好,很不需要姑娘替我擔心。這名士宴的終選乃是樁盛事,我若不來摻和一下,只怕將來要後悔。也幸虧陶知縣肯給面子,准許我作壁上觀,否則我也進不來。”
他說着,便朝前方指了指,將聲音壓低了些,帶着一絲笑意道:“我來得早,方纔已將你今日使的鍋竈器具檢查了一遍,並無差錯,不管這終選是何情形,至少在這一層上,你可放心。”
花小麥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這才發現,今日這會場之中的確有不少變化。初選那日隔出來十好幾個小空格,今天卻被組合成了五個大隔間,顯然是讓每個酒樓各佔一間,裡頭預備下的鍋具和杯盤碗碟瞧着也更爲齊全,半掛着的簾子上貼了一張紅紙,上面分別寫着一到五幾個數字。
“你是三號,在最中間。”韓風至小聲道,“左右都是人,雖極是容易引人注目,但若有那起心懷不軌的想給你下套,卻也不容易,總體而言,都算是利大於弊。我自個兒在這上頭吃過虧。必會替你好生盯着,若有人耍手段,我就嚷嚷出來,看他臉往哪裡擱。”
這人一身白衣,相貌又好,瞧着就是個翩翩佳公子,卻不料相熟之後,是這樣一種熱絡的性子。花小麥經他這麼一打岔,心中那股子緊張不安消了大半,抿脣微笑道:“你肯幫忙。我當然求之不得。先謝過。”
大堂內的其他人。花小麥都不認得,互相點過頭之後,便隻立在一旁與韓風至寒暄。說了三五句話,門外便又走進來幾個人。她一回頭,目光正正對上一張胖臉。
魏胖子!
趙老爺一貫對這魏胖子的廚藝最是喜歡,即便他三天兩頭地折騰,仍不捨得辭了他,依舊重用,花小麥也曉得,春風樓既入了終選,自己便免不了在這裡和他撞個正着。
可是……就算在心裡已經做了準備又如何?猛然再次見到這臭胖子,她心裡那種膈應的感覺。還真是想丟也丟不掉啊!
魏大廚甫一踏進會場的大門,便也看見了花小麥,當即就把臉撇過一邊,明擺着是也在記仇的意思。
怎麼,本姑娘當初打你那一頓。疼得不輕吧?知道疼就對了!花小麥衝着他的方向翻了個白眼,改換臉色朝趙老爺笑笑,正要入座,卻不料那人已三兩步走了過來。
“小麥丫頭,昨日聽鬱槐說你沒買到牛乳,如今可有了着落?”趙老爺神情關切,眉頭微微蹙起,“我便同他說,讓他從我那裡拿兩樽走就行,他偏生不願,喙,這執拗性子,我說不動他唷!”
“嗯,已經買到了。”花小麥點點頭,笑嘻嘻地道,“多謝您惦記着,昨天他特意跑去臨縣,替我買了兩樽回來,這事兒纔算是解決了。真是好險,現下想起來,我心中還有些後怕哩。”
“哼!”趙老爺一拂袖,面上薄露不豫之色,目光緩緩地從在座其他人面上一一掃過,冷聲冷氣道,“鬥廚比試,憑的乃是真本事,也不知是誰這樣奸狡,竟暗地裡出陰招來害人,飲食界有這等貨色,實是讓人齒冷!”
他這春風樓的東家發了話,魏大廚原該應和,幫他壯壯聲勢纔對,然也不知何故,那胖子竟自顧自地揀了張椅子坐下,低頭擺弄一雙肥手,當做什麼也不曾聽見。
花小麥暗暗咋舌,捎帶着朝其他人臉上打量一番。就見他們既沒有半點驚慌,似乎也並不覺得惱怒,個個兒神色如常,安之若素。
她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呵,果然是老行家啊,在飲食業裡打滾得久了,臉皮也被油煙子薰得厚了,居然任人罵到臉上,也絲毫不難爲情!真不知是該說他們寵辱不驚呢,還是……
整個大堂除了她和周芸兒之外,清一色地都是男人,她便也不好開口,只在心裡將那耍手段的傢伙罵了個臭頭。正罵得高興,有一人似是按捺不住,突然開了腔。
“趙老爺,昨日之事,對我們都或多或少有些影響,我和常記小館的常老闆也是四處奔波,好容易才淘換到幾樽牛乳回來。這腌臢事是誰做的,現下還未可知,您也別話裡話外,就想輕而易舉將自己給摘出去!”
“我?”趙老爺登時吹鬍子瞪眼,“那樣低劣之事,我姓趙的還看不上!我家的牛乳,全是自省城……”
不等他說完,那人便自鼻子裡噴出一股寒氣,不陰不陽地道:“幾間賣牛乳的鋪子,店家都被人使錢封住了嘴,您紅口白牙,當然怎麼說怎麼算。那位姑娘是何情形,我並不清楚,但其他在座的這幾位若論及財力,您稱第二,誰又敢認第一?這事兒是誰做下的,誰自家清楚,要我說,咱們都消停點吧,何必費那唾沫星子?”
“你!”趙老爺氣了個倒仰,伸手將椅子扶手一拍,半晌說不出話。
這就……吵起來了?
花小麥回頭與立在身後的周芸兒對視一眼,就見那膽怯的姑娘已給唬得縮成一團,小臉兒皺得如核桃一般。這種情形底下,她又不好大大咧咧地替趙老爺幫腔,唯有伸手拍了拍周芸兒的胳膊,以示安撫。
趙老爺坐在椅子裡,緩了許久,臉色方好看了些許,卻也不願再與那人糾纏了,偏過頭來勉強衝花小麥笑笑:“對了小麥丫頭。倒有一事要跟你打聽打聽——你那珍味園,如今可還忙得過來?我若現下想跟你籤個單子,不知……”
“咦?”花小麥摸不着頭腦,不自覺地撓了撓自己的太陽穴,“您不是早已和城西的萬記簽了一年訂單?怎麼……”
“咳!”趙老爺長嘆一聲,擺了擺手,“不瞞你說,今日魏大廚用的醬料,還是從省城安泰園買回來的吶!這事一句兩句講不清,總歸就是‘糟心’二字。若不是覺得不合適。我昨兒就去你那裡踅摸醬料了!唉。待此間事了,我再與你細說罷。”
說來也怪,其他幾人聽到這話,居然都不約而同地望過來。目光中頗有點心有慼慼焉的意味。
難不成……那萬記的醬料竟果真出了問題?今日這幾間食肆,除開她自己之外,應當都是與萬記簽了訂單的吧?
活該,讓你用陳米!花小麥可不預備當甚麼好人,在心裡很是高興了一回。幾人各自默默坐着,再不曾交談,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樓上開了一扇門,那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蔣管事。施施然走了出來。
“諸位都來齊了吧?”他也沒下樓,就站在欄杆旁,居高臨下地道,“各位都是城中有名的食肆東家和大廚,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今日的終選,攏共只得一炷香的時間,請各位大廚妥善安排,用鰣魚、牛乳、山藥三樣食材做三道菜色,最終便以此來定勝負。”
樓下的幾人都有些發愣,那久未發聲的魏胖子終是忍不住擡頭:“可……今日的終選,不是由陶知縣定奪嗎?他……”
“我家大人一直在樓上房中坐着。”蔣管事似笑非笑地掃了衆人一眼,“你們的菜做好之後,各自寫上菜名,由陶知縣一一嘗過之後來定勝負,如此方顯公平。”
……也就是說,剛纔他們在樓下那一番交談,全被陶知縣聽了去?
在座幾人面面相覷,尤其是與趙老爺拌了嘴的那位,更是眼珠子都瞪圓了。
花小麥卻沒工夫理這個,想來,她也並不曾說出甚麼不得體的話,只管擡頭遙遙望向蔣管事,滿臉無辜地道:“可是……我不會寫……”
“嘖,就你麻煩!”蔣管事萬般不耐煩地白她一眼,轉而望向一旁笑呵呵看熱鬧的韓風至,“韓老闆,你可願……”
“沒問題,花家姑娘的菜名,便由我代寫。”不等他說完,韓風至便痛痛快快地應下,還衝花小麥點了點頭。
這終選該怎麼比,人人心中都是有數的,當下也不廢話,各自進了隔間,立時便有人在大堂中央點燃一支香。
花小麥摒除雜念,有條不紊地將食材一樣樣從筐裡取出,吩咐周芸兒先粗略地處理一遍,又試了試刀具的鋒利程度和鍋鏟的輕重,然後立刻便開始操作起來。
鰣魚這物事,古往今來都是帶着魚鱗清蒸最爲合適,再找不到更好的吃法,比的也就是火候。花小麥先將魚處理好,抹上鹽,刷一層酒釀,再在表面上鋪滿切成絲的火腿、香蕈和鮮筍,最後淋些許上好紹酒,立刻便放進已煮滾的蒸鍋中;
牛乳中加上芡粉、蛋清、蝦仁和切碎焯熟的雞肝,攪拌均勻之後鍋中放葷油,採用“軟炒”之法慢慢使其凝固,堆成小山,出鍋之後再撒上欖仁,便是從前她生活的那個年代,赫赫有名的“炒牛奶”;
至於山藥,則是用切成薄片的煙燻醃肉捲起,先上鍋蒸熟,然後再至油鍋中小火慢煎成金黃色,臨出鍋時撒上芫荽,色澤分明,肉香四溢,而裡面包裹的山藥,卻能很好地祛除油膩感。
嚴格說來,那“炒牛奶”並不屬於這個時代,而醃肉山藥卷,更是自“培根山藥卷”少做更改而成,似是有取巧的嫌疑。不過,飲食行業向來對“傳承”二字最爲重視,誰又曉得,這兩道菜原是從哪個年代傳來?
花小麥也曾做過不少席面,這樣的三道菜,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完成,對她來說並不是難事。鰣魚離火之後,需得再在鍋中虛蒸片刻。她滅了竈火,正要長出一口氣,卻陡然聽見砰一聲巨響,那動靜,就像是不知哪個隔間的油鍋被打翻了一般。
緊接着,便是轟轟隆隆如炸雷一般的爆喝斥罵聲。
“孫正寬,你這不要臉的東西,老子今天不弄死你,魏字倒過來寫!”
花小麥嚇了一大跳,原待出去看看,又不敢輕易離開竈旁,耳邊只聽見一陣又一陣的悶響。倒是那周芸兒反應極快,哧溜一聲便竄了出去,不過須臾,又慌慌張張跑了回來,拽住她的胳膊,驚魂未定道:“師傅,他們……他們打起來啦!”
ps:
二更~改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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