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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
花小麥也不知是不是和春喜臘梅兩個廝混得久了,竟也染上那愛湊熱鬧的毛病,一聽這話登時來了興致。然而她終究還是知道分寸的,沒忘記往竈臺上掃一眼,確定所有的菜餚都已經整治齊備了,這才擡腳往外跑,一面口中迅速吩咐:“你在這裡守着,不準放任何人進來,我去瞧瞧,馬上就回來。”
“師傅你自己去看熱鬧,留我……”周芸兒有點不情願,只是終究膽小,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示反對,只能在嗓子眼裡小小聲地嘀咕。
“別廢話!”花小麥壓根兒沒工夫理她,掀簾子便衝了出去。
方纔她恍惚聽見,那氣急敗壞的大嗓門應當是屬於魏胖子,便立刻朝一號隔間望去,果然滿目狼藉。
魏大廚身材胖大,正扭着一個看上去十分乾瘦的男人,手中撈一把鍋鏟,不依不饒地往他腦袋頂上敲;那男人身材上就先輸三個回合,卻也不願輕易認栽,一邊躲,一邊擡了腿往魏大廚膝蓋上踹,居然靈巧得猴兒一般,雖暫時還未得逞,卻也沒讓那胖子討到便宜。
地上掀翻了兩口大油鍋,裡頭彷彿裝的是牛乳,撒得一地白湯湯;魚脣、花膠等各樣珍貴食材丟得到處都是,滑溜溜的,若一不小心踩上去,肯定會摔個四仰八叉。
花小麥緊緊盯着魏大廚和那男人的動作,既覺得不可置信,同時心中忽然又涌起一種極之可笑的情緒。
今日來參加名士宴終選的,除開她這名不見經傳的女流之輩以外,其他四間酒樓食肆,可都在城中名噪一時,那幾位大廚,也同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爲了這一場比試,連麪皮都豁出去不要了,醜態盡出,即便是真勝了這一場比試。又哪裡擔得起那“名士宴”的名兒?
不過……
她左右環視一圈。
那趙老爺去了哪裡?眼前發生的事和他春風樓密切相關,於情於理,他都該上來替魏大廚撐場子纔對,卻怎地連人影也不見?
正納悶間,旁邊韓風至笑呵呵走了過來,似是猜到她在琢磨什麼,張口就道:“別看了,魏大廚進了隔間之後,趙老爺就回了春風樓,想來也不過是來瞧瞧情況而已。他開着那樣大的酒樓。手邊雜事不會少。哪有功夫一直在這兒耽擱?”
花小麥點了點頭,復又問道:“對了,你既然在這裡,一定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魏胖子和……那位是誰?怎地就打了起來?”
“那小個子?是歸林居的東家。姓孫,也是自個兒掌勺的。”韓風至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地道,“至於他們爲什麼要打……方纔春風樓的魏大廚菜做到一半內急,去茅廁回來之後就發現用來與牛乳做配菜的魚脣被人給換過,一下鍋就發黑,不知裡面摻了什麼東西,他家學徒便說,由始至終只有歸林居那姓孫的大廚進去轉悠了一圈。這不就打起來了?”
“你既然都看見了,自然知道食材究竟是不是那孫大廚換的,怎麼不說出來?”花小麥皺眉跺了一下腳。
“我不過是旁觀者,早就應承了陶知縣不能任意發聲,爲何要貿貿然開口?”韓風至輕輕一笑。“再說,我看你的情形,舊年八珍會上宋靜溪換了我的響螺,你應該也是清楚的吧,不照樣一個字都沒吐露?”
“我……”花小麥被他堵了一句,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沉默片刻,將目光又轉到那二人身上。
魏大廚和那孫大廚仍然扭作一團,嘴裡甚麼污糟話都往外噴,那架勢,簡直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正鬧得不可開交,樓上陡然開了一扇門,那蔣管事又走了出來。
“鬧什麼!你們都是城中有名有姓的大廚,也不嫌丟人!”他眼睛裡帶着寒光,惡狠狠地朝樓下瞥了一瞥,毫不意外地看見那一地亂七八糟的食材,語氣愈加兇怒,“陶知縣就在樓上,當着他的面,你們竟將這好好兒一個名士宴的終選鬧到這般境地,是想讓他陪着你們一塊兒名聲掃地麼?!”
樓下正撕打的二人立刻停了下來,魏胖子滿臉委屈地擡起頭:“這不關我的事,要不是這孫正寬出陰招……”
“都閉嘴!”蔣管事壓根兒不聽他說完,用力一拍欄杆,“這名士宴我家大人看得很重,不是做耍的。大人方纔已發了話,你們要鬧,便儘管出去鬧,今日的終選你們已無資格,都退下!剩下的三位,也被這番吵嚷擾亂了心緒,我家大人會重新提供食材,請你們各自再做一道菜。”
啥?
花小麥頓時有點犯懵,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忍不住道:“可是我已經做好了呀……”
“你做好了就不管旁人?”蔣管事瞪她一眼,“眼下這情狀,唯有從頭來過方最公平,食材馬上送到,三位請速將自己的竈臺收拾乾淨,時間仍是一炷香。”
花小麥左右無法,只得走回隔間中,讓周芸兒將做好的三道菜拾掇了,再出來的時候,就見魏大廚和那孫大廚兩個已被人叉了出去,幾乎是同時,有兩人擡着裝滿新鮮食材的大筐走入來,與他們擦身而過。
她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
那牛乳腥氣,涼了便入不得口,明明做好了的菜卻不要,這不是糟踐東西嗎?
可……她有什麼辦法?誰讓她只是個廚子,心心念念就想將這“名士宴”攬下來?
大堂之內又恢復了平靜,韓風至照舊走到牆邊笑嘻嘻坐下,剛送來的食材被搬出來擱在桌上,由剩下的三位大廚挑選,每人至多隻能選兩樣。
花小麥慢吞吞走過去,往那桌上粗略瞟了一眼,入目除了當下的新鮮時令菜蔬之外,也不乏珍稀的各色乾貨,天上飛的地下跑的,雖不見得齊全,但眼下只剩三個廚子,怎麼也都是完全夠用了。
她在心裡暗道,果然是知縣。短短時間,輕易便弄來這麼多的食材,同時又沒個主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麼纔好。
其餘的兩位大廚都專揀那平日少能吃到的食材拿取,顯然是要牢牢抓住這次機會,在陶知縣面前大顯身手,她卻有些猶豫不定,目光從桌上緩緩掠過……
等一下,那是什麼玩意?
左手邊不遠處。有一小簸箕看上去與香椿類似的物事。根部碩大。頂端卻只有一支嫩芽兒,通體紫紅中泛着一點青,瞧着倒很新鮮水靈。
這時節,香椿是早已沒了的。這東西……
她在腦子裡飛快地搜尋了一遍,心下驀地一動。
難道說這便是那有名的“山珍之王”——刺龍芽?可是,這東西只長在東北的極寒之地,芙澤縣這地界怎麼會有?
花小麥朝那幾人瞟了一眼,見沒人注意她,便掐了一小片嫩芽,偷偷放進口中。
入口清嫩卻又醇厚,山野之味在脣間充斥,於齒縫間流連。微微還有一絲回甘,不用加任何調味料,就是一道上等好菜——果然是那東西!她從前學廚時,也只嘗過一回,從未曾親手烹調。卻不料在這裡撞上了!
不管這玩意兒是打哪兒來的,反正既然擺在檯面上,她就用得,先拿了再說!
她跟得了寶貝似的,將那一小筐刺龍芽飛快地抱起來,順手又抓了一塊豆腐,一溜煙地跑進自己的三號隔間當中。
紫紅的刺龍芽去除根部,保留嫩芽的完整,在滾水中焯熟之後,與切片的香蕈下鍋用清醬燴,色澤清淡鮮嫩,煞是可愛;
自家帶來的鰣魚還有一條,取最嫩的部分與剩下的那些蝦仁一塊兒剁成茸,卻是用紅燒的手法,起鍋之後再澆上一層濃濃的醬,紅亮油潤,醬香撲鼻;
豆腐切成四方,落油鍋炸成金黃之後切掉頂部,將裡面嫩白的豆腐挖出來,只餘一層薄薄的皮,還得保證它能像個小兜子一般立在案上。這工序極考驗手法,也最費時,花小麥也不敢怠慢,周芸兒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卻連解釋一下也顧不上。
做完了這所有工夫,便將炸好的豆腐小兜每兩個用米糊黏上,一邊放上清爽的刺龍芽和香蕈,另一邊填塞濃郁厚重的鰣魚蝦仁茸,淋少許一料醬上鍋大火急蒸,出鍋之後,再在盤子中間塞一朵蘿蔔雕花,堪堪在一炷香將要燃盡之時,把菜端了出來。
刺龍芽與香蕈幾乎保持了原色,另一側的鰣魚蝦仁茸卻是極盡濃豔,配上金黃的豆腐兜與粉團團的蘿蔔花,乍一眼望過去,便讓人立時腦中冒出“綠鬢紅顏”四個字。
更了不得的是,鰣魚蝦肉的鮮香,與刺龍芽、香蕈的清甜之味充分混合,形成一股難以描述的奇異香氣,剛從隔間裡端出來,便迅速朝着大堂的各個角落瀰漫,滿屋子都是專業人士,居然仍忍不住使勁吸了吸鼻子,擰着脖子四顧,尋找那氣味的來源。
韓風至坐在角落中,見花小麥出來了,又嗅到那香氣,面色一變,立刻快步走過來,低頭朝她手裡的吃食一看,立刻笑出聲來:“你倒會選,這刺龍芽街市上買不到,若我沒記錯,應是早兩日有人特特從北方帶來送給陶知縣的禮,爲了保鮮,不知費了多大力氣,竟被你佔了便宜!我瞧你今日,該是使出了些真功夫了。”
花小麥擡頭衝他笑了一下:“我動作快而已,不然也搶不到。”
“唔,不過這菜,你打算叫什麼名兒?來來來,我替你寫上。”韓風至袖子一卷,拖過筆硯,蘸飽了墨,就要往紅紙上寫。
花小麥低頭想了一陣,抿脣道:“依你看,叫‘山海兜’如何?”
“山海兜?”韓風至將這三個字在口中咀嚼半日,不由點了點頭,“一邊是山野風味,一邊是水中珍物,這名字也算配得上它,難爲你想得出。那名士宴十有八九落入你手中了,到時可要請我吃酒纔是。”
說罷,大筆一揮,將“山海兜”幾個字寫於紙上。
其他兩位大廚的菜餚也紛紛出了鍋,寫了名字之後,一塊兒送去給樓上那始終未曾露面的陶知縣品嚐。約莫一頓飯的工夫,那蔣管事便現了身。
他仍舊是立在樓上沒有下來,揚聲道:“三位的菜我家大人俱已嘗過,幾位都是好手藝,我家大人一時拿不定主意,需再好生斟酌一番。四月二十那日會在這會場門口張榜宣佈結果,幾位請回。”
這……就完了?
花小麥輕輕皺了一下眉。
口口聲聲說“公平”,就該當場宣佈結果纔對,卻爲何還要往後拖五天?這不明擺着讓人去他那裡走動周旋嗎?
再說,她今日這道菜的確做得極爲滿意,心中委實想早點知道那陶知縣嘗過之後是何感想,現在這樣……
她擡起頭,本想追問上一兩句,被那蔣管事用眼睛一瞪,一個字也說不出了,只得朝韓風至點了點頭,回隔間裡歸置了自己的東西,領着周芸兒,跟在其他離開的廚子身後,走出會場的大門。
……
這終選的事兒辦得奇怪,花小麥心中難免有些七上八下,一路沒開腔,周芸兒跟在她身後,也不敢做聲。走了一段,她纔想起自己好像應該去連順鏢局尋孟鬱槐,便站下了,回頭道:“你一個人回村我不放心,反正今日咱們也不做買賣,你要是想四處逛逛就只管去,玩夠了來連順鏢局找我一塊兒回去就行。”
周芸兒猶豫了一下,也便應了,花小麥怕她身上沒錢,又隨手抓了一把銅板給她,見她半推半就地收下,漸漸走得遠了,方往天勝街的方向去。
入得連順鏢局的大門,徑直來到前廳,一打眼,便看見孟鬱槐在裡頭同柯震武說話。
這老頭許久不曾管鏢局的事,今日突然出現,她還真有點意外,扯出來個笑容走進去,同柯震武打了招呼。
“喲,小麥丫頭回來了?”柯震武精神頭不錯,見她進來,立刻笑了個開懷,“怎樣,那名士宴,恐怕要落入你手中了吧?來,快跟你叔我說說,到底是何情形,結果如何?”
“說是要四月二十才宣佈結果呢。”花小麥懨懨地衝他笑了一下,“今日出了紕漏,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您得了空去瞧瞧趙老爺吧,那魏大廚被取消了資格,他若曉得,肯定氣得不輕!倒是您,今日怎地有空來鏢局瞧瞧了?”
“還有這事兒?那我可真得去看看老趙。”柯震武訝異得眼睛也瞪了起來,又揮揮手道,“鏢局的事兒交給鬱槐,我自然樂得清閒,只是明兒他要去省城,我這老頭子少不得要回來盯着點呀!”
花小麥心思壓根兒沒在這上頭,聽到這裡,擡頭便隨口對孟鬱槐道:“你要去走鏢?”
“……我去辦點事——你見過誰去省城走鏢?”孟鬱槐稍稍皺了一下眉。
花小麥混沒在意地點了點頭,旁邊柯震武便笑道:“對了,你倆成親這麼久,一直忙着各樣事體,還沒一塊兒出去玩過吧?嗐,你兩口子老這樣忙忙叨叨的,長此以往可不是好事兒!要我說,名士宴終選的事兒已了,鬱槐此番去省城也不過四五天,小麥丫頭正好跟着他去四處轉轉唄,這多好?”
“嗯?”花小麥沒料到他會這樣說,一時沒反應過來,略微咬了一下嘴脣。
孟鬱槐面上卻是現出點笑模樣來,低頭望向她的眼睛,沉聲道:“你若想去,我便帶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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