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望山(二)
青逸給了臺階,夜媚嫿自然見好就收,收回散落在地上的鞭子哼了一聲,一雙妙目來回在青炎與青逸身上掃着。
夜媚嫿當然是沒來得及撤回力道,而青逸也的確不過是心動期修真者,且還沒來得及煉製一些可以防身的法寶。不過他勝在眼光準境界高,在低階弟子眼中看來夜媚嫿鞭法犀利,用力精準,可在青逸眼中,這已經撤回後勁的鞭子根本不足爲懼,只要及時卸去鞭子上還未來得及收回的真氣即可。心動期的弟子已經可以適當調動一些天地元力,而青逸能夠調動的更多,他藉着接鞭的瞬間將元力蓄在掌心,待鞭子抽至時,四兩撥千斤地將力道導至外界。這過程說起來輕鬆,實則極難,有哪個心動期弟子的真元能比元嬰期還要精粹,又有哪個低輩弟子能在無形中將力道化去。這需要對天地元力有極強的感悟,否則根本不可能。
當然,這也是因爲夜媚嫿及時收力的原因,青逸境界再高真元也是不足的,他最多能與靈寂初期的人一拼,可元嬰期修真者若是使上真力,後勁連綿不絕,他三招都撐不過。
可在夜媚嫿眼中就不一樣了,別人認爲是她手下留情,但她自己清楚,方纔那一刻她是真的來不及撤回所有勁力,而那鞭子上的力量若是抽在融合期修真者身上,一抽一個死。連金丹都沒有的煉精化氣期弟子被打倒,絕對死得透透的,根本無救治的可能。(青逸本身實力心動期巔峰,不過他表現出來的只有融合期巔峰,因爲他前生已經到渡劫期,所以渡劫期以下的人是看不出他的境界的。)
青炎見夜媚嫿不再打了,以爲她消了氣:“的確是在下眼拙,浪費了姑娘的靈藥。日後姑娘若有需要在下之時,在下定當竭盡所能。”
夜媚嫿眼睛一轉:“不用日後了,今日事今日了,修真者欠人因果也是影響修煉的。這樣吧,你現下便與我去浮望山,那裡或許還能找到一兩株成熟的碧落長生草。浮望山天寒地凍的,我雖然不怕冷,但也抵禦不住山頂上的冽寒旋風。你少陽宗的赤陽真氣至陽至純,正好可以去那裡幫我擋風。”
“這……那在下立刻稟明師父,與姑娘同去便是。”青炎自知理虧,儘管不曉得那碧落長生草有何用處,卻還是十分乾脆地應了下來。
夜媚嫿目的就是要他陪自己去浮望山,此時得償所願,卻還不打算就此罷手。浮望山地處兇險,就算有她和青炎兩個元嬰期卻還是不保險,若是能再有一個人……
一雙靈動的眼睛掃到青逸身上,此人能輕鬆接下她的火鞭,起碼也應該是元嬰初期。可在她看來這人只有融合期,換言之,此人在掩飾自己的境界。看來方纔他的臺階並非是幫自己保存顏面,而是在衆人面前隱藏自己的真正實力。
夜媚嫿莞爾一笑,伸手撫摸了下自己的鞭子,對青逸說道:“哎呀,本姑娘的鞭子怎麼有個豁口?我手下留情,卻沒想到有人不知留手,壞了我的鞭子可怎麼辦?”
她句句提到留手,便是在提醒青逸有把柄落在自己手裡,最好乖乖聽話。誰知她還未說出真正意圖,青逸便道:“好。”
“我陪姑娘去浮望山便是。”青逸淡淡掃了夜媚嫿一眼,將她的小心思盡收眼底。
夜媚嫿眼睛眨了眨,笑道:“算你識相。”
說完轉向青炎:“你去跟天應真人說,你們兩個我都要了。”
青炎看了下青逸,面露疑惑,這人誰啊,以前沒見過呢?不過看他修行的應該是少陽宗正宗心法,應該是他閉關這些年新進的弟子吧。不過他只是融合期,這麼貿然跟去就算有兩個元嬰期護着也不安全,還先稟明師父再說吧。
於是點了點頭,嗖的一下飛去主峰找師傅請假去了。
夜媚嫿看了青逸一眼,眸光閃爍:“我帶你一程。”
說罷祭起夜火雙鞭,帶着青逸走了。
衆人皆醉他獨醒的青煥:青炎師弟,那不是咱主宗弟子!
反應過來連忙趕往正殿,怎奈邵陽山上元嬰期以下弟子不得御劍飛行,等他慢吞吞爬到正殿時,那三個人早就走了。好在當時天闕真人在場,已經點明瞭青逸乃大道門弟子之事,暗中傳音給掌門天陽真人。天陽真人聽了青逸這些時日的表現,認爲他不過是爲了去浮望山撿便宜才答應跟過去的,心下不喜,連見都沒見一面就直接讓他走了。
與其讓夜媚嫿在這裡胡攪蠻纏,不若讓這個可有可無的弟子跟着。而且浮望山雖然兇險,不過只要不貪心,機警些,且有青炎護着,倒也不會有什麼大事,至少青炎帶着個人逃還是能做到的。
青逸爲什麼要去浮望山?因爲浮望山產玉,還是寶玉,封邪寶玉,玉凌髓。
玉凌髓是道家用來禁制邪物元神的寶物,不過它必須在人體內用真氣滋養才能生效,因此多用於解救奪舍之人。若被奪舍之人原魂仍在,只要將玉凌髓收入丹田內,隨後再用真氣滋養玉凌髓,時間久了,沒有軀體依託的邪物便會被玉凌髓煉化。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世。玉凌髓不僅不會傷害人的身體,反而能在吸收真氣的同時用自身靈氣反補宿主,對修煉有益無害。
玉凌髓是好物,可惜是個雞肋。但萬物相生相剋,這尋常人不要需要的寶物正是冷肅體內六合鏡的剋星。只要助冷肅將玉凌髓收入體內,便能將六合鏡封入玉凌髓內。只可惜六合鏡不是邪魂,只能暫時封印在冷肅體內,待得他二人實力增強之後再想辦法收服六合鏡。
原本青逸是打算這十年內修煉至元嬰期後再去浮望山尋找玉凌髓,如此一來冷肅卻又要多受幾年的苦。夜夜不能寐,體內生氣被吸收,青逸想起來就心疼,巴不得自己替冷肅受罪。此刻有青炎和夜媚嫿兩個元嬰期的冤大頭要帶他去浮望山,青逸自然樂得答應,冷肅能少受一年苦便少受一年。
青逸本打算去看冷肅,因爲有了兩個同行者便只能作罷,他不希望有任何修真者見到冷肅,六合鏡乃至寶,不知有多少人想打它的主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現下他們實力不足,只能忍耐了。
誰知幾人到了泰康鎮上空,夜媚嫿卻不走了,一定要住上一晚再走,青炎無奈看着她道:“姑娘,吾等修行之人,早已脫離紅塵俗骨,早就不必睡覺了吧?”
夜媚嫿眼睛一挑:“整夜不眠皮膚會不好。”
青炎:“修道之人,還在乎皮囊那外物作甚!更何況姑娘真算起來已經是三百餘歲的老婦,還在乎……”
話音未落便被夜媚嫿拍飛,青逸只覺得那瞬間夜媚嫿如有神助,別說青炎只是元嬰期,就算是大乘期高手來也會被一掌拍飛!
這麼一鬧騰,青逸倒是想起那碧落長生草有何妙用了,以它做主藥,能夠煉製出養顏靈丹。民間有傳聞一八十老嫗看起來卻似半老徐娘風韻猶存,就是因爲服用了這碧落長生草。之所以會知道這事,主要還是因爲當年大道門的小師妹青檬整日纏着小師弟青芒煉製丹藥,青逸當時本打算告誡青檬利用外丹修煉乃是下下成,豈料青檬杏眼一瞪,一時間青逸倒是不敢說些什麼了。
永遠不要和女修士提年齡的問題,永遠不要對女修士說容貌不過是外物,這點是青逸從青檬身上學到的。
夜媚嫿痛扁了青炎一頓後便一馬當先地去客棧訂房了,當然,她只定了一間。
鼻青臉腫的青炎跟在後面,摸了摸衣兜,臉一白,隨後望向青逸。
青逸淡淡道:“我自有去處,明日卯時回這客棧。”
還未走就被青炎拽住衣角,大個子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師弟去何處我就去何處。”
青逸眉一挑:“師兄隨意。”
一刻鐘後,青炎目瞪口呆地被一羣塗脂抹粉的姑娘圍在中間,臉上還有一個脣印。至於青逸,給了鴇母一大把銀子之後便沒影了,找都找不到。
青炎:“青逸師兄,救命啊!!!!!!!”
所以說,師兄到哪裡都是師兄。
甩開青炎後,青逸快步走向當初給冷肅買的小房子,初時健步如飛,快到時腳步卻慢了下來。
不知那孩子過得好不好?一定不好,每個夜晚都無法入眠的孩子怎麼可能過得好。
不知那孩子有沒有長個子?一定有,前生冷肅與他身高相仿,皆是六尺左右。(一米三尺,我就假裝六尺是一米九吧,兩米不符合我的審美。)
不知那孩子有沒有怨他?一定有,他還記得臨走時冷肅那倔強的眼神,宛若雪地中受傷的孤狼,那般惹人心憐又拒人於千里之外。
青逸滿心滿眼都是那孩子,他說不出爲什麼,就是當年青揚雖青芒一同消失生死未卜時,他都未曾這般擔憂過。青逸知道自己天生冷情,對外物不會放下太多心,否則也不會與冷肅出了九幽冥府後就把其中的事情丟到腦後。可此時,他卻整顆心都掛在那孩子身上,回憶着兩人相處時的一點一滴,男孩的倔強,男孩冰冷的體溫以及夜晚偎依在他懷裡時那柔和的睡臉。
然而,滿腔熱情在進入空無一人的小屋時瞬間冷卻下來。
屋子裡毫無生氣,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住了。青逸站在桌子面前,拿起了被壓在茶壺下面的紙條——
我走了,一定比你強。
沒有稱呼沒有落款,但青逸就是知道這是冷肅留給他的,那樣幼稚的字體,那樣簡潔的語句。
冷肅不識字,所學也不過是在後山那段時間青逸有空時教他的那幾個,那時小小的男孩蹲在屋外,拿着樹枝在地上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寫着,表情那樣認真,又那樣幸福,彷彿他寫的不是簡單的字,而是一生的希望。
青逸不知道的是,那兩個月,當他去迷蹤林砍柴時,男孩拿着樹枝,一遍一遍不停歇地寫着兩個字——
青逸。
注:沒有*****分隔符和——前生的就不是前生的內容,是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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