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謀

楊氏擡眼望了心兒一眼, 哼了一聲, 說道:“春雨她事事爭強好勝,又是一副狐媚樣子, 早已得罪了身旁的人,而她自己卻不自知。至於冬雪, 本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何況她表妹香秀可在我這壽禧堂裡, 願打願罵, 全憑我一句話。再說了, 冬雪她也不是白幫我的,她頭上戴的,身上穿的,哪件不是我的?”

心兒望着她陰冷的面容,心中不禁犯上陣陣寒意, 緩緩問道:“那冬雪呢?既然出了事情,她也定然逃不脫干係。”

“冬雪?”楊氏啐了一口, 說道,“那個賤婢自然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 只說是聽了我的吩咐才這麼做的。可她終究也難逃其責, 被攆出了沈家。”

心兒心中暗暗嘆息,冬雪與香秀姐妹二人, 本可在沈府互相照應,不想卻落得一個被攆出府、一個還未成親卻有了身孕的尷尬境況。

她正想着,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原來是三爺沈叔彥帶了楊墨從外面走了進來。她忙斂了面上的神色,露出一絲笑來,擡眼再去瞧二夫人楊氏,她剛纔的陰冷麪容早已換上一副悲慼的神色,眼角還擠出兩滴淚來,瞧着二人時,更是有無限的苦楚。

心兒不由得暗歎,楊氏還真是會演戲,恐怕誰瞧到她這悽婉的眼神都不忍心去追究她做過了什麼。

心兒與楊墨二人在楊氏這裡用過午飯,又吃過茶,才辭了衆人離了沈府。

回到楊府見到了楊老夫人,心兒便將大老爺沈青正說的話轉述給她聽。

楊老夫人早已從老爺楊銘那裡得知沈家二老爺仍是執意將楊氏逐出家門,如今從心兒的話來看,沈家大老爺終還是看在這個女兒的面子上,將楊氏留在沈家,雖說是留在了家庵,可終歸還是有兒女會爲她求情,想來在家庵的日子也不會太久,一年半載下來,楊氏仍和從前一樣,此事便會被衆人淡忘。

楊老夫人想到這裡,不由得擡眼將心兒打量了一番,這二奶奶雖不甚言語,卻深得沈青正的喜歡,看來自己當初的這份苦心可沒有白費。

心兒瞧到她用眼角的餘光瞥着自己,知道她又在算計着利用自己,心下暗暗琢磨起來,自己如今人在楊府,被她緊緊握在手中,更何況她還有那“香消散”,無色無味,能殺人於無形,自己日後還需小心提防着些。

楊老夫人難得地對她笑笑,和藹地說:“今日二奶奶去沈府這麼大半日,想必也累了,回去歇歇吧。”

心兒望着她的眼睛,也笑了笑,說:“姑母無事便是最好的,孫媳不敢喊累。”

楊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楊墨說:“同你媳婦回去吧,晚飯你們在海棠苑用便好了,不用到我這裡來伺候了。”

楊墨應了,二人便起身離了仁壽居。

楊老夫人瞧着二人去了,臉上的笑意收斂盡去,對一旁的劉嬤嬤說道:“當初我費盡心思,把這二奶奶娶進門來,如今看來,倒是不枉費我的一番苦心。”

劉嬤嬤點點頭,說:“今日這事情瞧下來,沈家大老爺是想告訴老夫人,此事他全是看在二奶奶的面子上,纔沒有、沒有把姑太太送回來。”

“哼!”楊老夫人冷笑一聲,說道,“他沈青正當我會領他的情,我可沒那麼好糊弄!這筆帳,我可牢牢記在了心裡,日後若是他們能好生待秀英也就罷了,若是不好,他沈家的女兒也別想在楊家過一天安生的日子!”

“老夫人,”劉嬤嬤忙伸手輕輕替她撫着背,說道,“老夫人息怒,二奶奶在楊家的日子長着呢,此事還需慢慢計較。”

楊老夫人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她嫁到我們楊家也有半年多了,你也瞧出來了,她事事小心謹慎,竟也挑不出半點錯來。”

“那是老夫人仁慈,沒有去挑剔而已,若說是一點錯都沒有,那倒也未必。單說她嫁入楊府這麼久,都沒有爲我們楊家開枝散葉,若是別人家,肯定會着急的。”

劉嬤嬤這一番輕描淡寫的話說完,楊老夫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她嘴角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緩緩說道:“你說得沒錯,她剛成親時,墨兒並未瞧得上她,才許久不曾與她同房。後來也不知她使了什麼手段,纔將墨兒從書房請了回來,即便如此,墨兒對她也是不冷不熱,二人也沒同房過幾次,她沒有身孕也倒意料之中。”

“只是近日我瞧下來,墨兒待她倒是事事上心,若是這麼下去,恐怕有身孕也是遲早的事情,只是,若是她有了身孕,恐怕便沒如今這麼好差遣了。”她不由得皺起眉來。

劉嬤嬤一面輕輕替她垂着背,一面說道:“二奶奶雖然話不多,可比起大奶奶來,卻是更有城府,她如今既然知道老夫人您爲何將她娶到咱們府上來,她口中不說,心中定然也不甘心被您握在手中,想必她定也明白,若是日後有了一男半女,老夫人若想再拿她怎麼樣,恐怕不會那麼容易了。”

楊老夫人點點頭,略思量了一番,心中拿定了主意,便不再提她,只微微眯了眼睛養着神。

劉嬤嬤瞧到她閉上了眼睛,便問道:“老夫人,可要歇上一歇?”

楊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說:“秀英這裡出了事,日後我們便再沒法子從她那裡挪銀子了。這府裡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哪裡不需要銀子?”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攥緊了手,責備道:“秀英也真是不分輕重緩急,不過是一個丫鬟有了沈家二老爺的骨肉,生下來也便罷了,這人終究還是在她的手中。如今這麼一鬧,不僅失了沈家二老爺的心,被攆到家庵去,還把我們的事情也牽扯了出來,斷了我們的財路。”

劉嬤嬤也嘆了口氣,說道:“老夫人別急,沒了這筆來源,我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大奶奶孃家的生意如今是越做越大,想來也是不差銀子的。”

楊老夫人搖了搖頭,說:“大奶奶本就知道我們用得到她孃家的銀子,如今在府上頤指氣使、說一不二,即便是我,也要讓着她幾分。若是我們再去求她,恐怕她愈發跋扈起來。終究是我這些年太縱容她了。”

劉嬤嬤笑笑,說:“是老夫人疼愛她,她雖跋扈,卻是個貪小利的。老夫人好生同她商量,舍些小利給她,想必她也是願意的。”

楊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說:“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她心思少,也算是好掌控的。”

劉嬤嬤點點頭,說:“老夫人說的是。”

楊老夫人又要閉上眼睛,她忽想到了什麼,說道:“如今我們與沈家明面上雖勉強維繫着,實際上卻也沒什麼情分了。我們還需同寧國候府多走動些,有敏月大長公主在,好歹也是血緣至親,她總歸還是要照顧着我們楊家。”

劉嬤嬤忙點頭說道:“老夫人說的沒錯,雖然自從新皇登基後,寧國候不似從前那麼受寵,可畢竟大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姑母,想必皇上也不會對候爺如何。”

楊老夫人沉吟了一番,說道:“當年廢太子謀逆,有傳言說候爺與廢太子有牽連,可先皇還是保下了候爺,可見寧國候在這朝中的地位。如今的皇上心中自然對候爺有些顧慮,可卻也不能將他怎麼樣,候爺還是穩若泰山。我們與寧國候府多往來些,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壞處。”

劉嬤嬤聞言輕輕點了點頭,說:“寧國候府的四奶奶去年上沒了,至今四爺還未再娶,若是我們能與寧國候家結上這門親事,便是親上加親,更近了一層。”

楊老夫人擡起眼睛,說道:“我如何沒有考量過,可潘四爺的人品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不成器,一向是拈花惹草、惹是生非。熙兒雖不是嫡出,可府上就這麼一個小姐,大老爺疼愛得緊,想必也不願意將她嫁到寧國候府去。”

劉嬤嬤點點頭,說:“熙兒小姐性子柔和,上次大長公主見了她,還拉着手細細端看了一番,只說比小時候出落得可好看得多了。”

楊老夫人聞言,不由得倒吸了口氣,說:“你是說,敏月大長公主她對熙兒有意?”

劉嬤嬤搖搖頭,說:“我也說不準,只是大長公主從未留意過小姐,唯有上次倒是誇讚了一番,還問了年齡。”

楊老夫人眼前一亮,說道:“上次大長公主來的時候,正是墨兒成親,家中事多,我倒是沒有留意。若是這樣的話,大長公主倒是有心與我們親近。”

劉嬤嬤捧了茶來,送至她手中,說道:“這也僅僅是猜測而已,若是日後能有機會試試大長公主的心思,那便是一清二楚了。”

楊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略沉吟了一番,說道:“熙兒雖是楊家唯一的孫女,可容貌也算不得出衆,定不能入得了四爺的眼,若是她像香蘭那樣千嬌百媚,即便是去了寧國候府,我也放心些。”

劉嬤嬤聞言,忙說道:“若是這樣,老夫人索性認了香蘭爲孫女,嫁去寧國候府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