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衣聽見聲音,緩緩睜開眼睛看我,我能感覺到頭頂上那道冷清清的目光,卻只裝作不曉得,徑自將結好的白布條細細緻致的纏繞上他的傷口。
“爲什麼不摘?”他冷清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像是六月的清泉,叮咚而過,清脆中卻又帶着絲絲慵懶。
我手上不停的繼續着爲他包紮傷口,輕巧的在他胳膊上打了個結,一句話想了半晌才半開玩笑道:“我發過誓的。”
擡頭對上他的目光,他像是從沒有見過我一般,良久冷冷的嗤笑一聲:“是該擋着些,免得嚇壞了外人。”
他說完徑自從山石上面站起來,看也不看我,就向山上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剛纔說的那句話雖然我承認是事實,也知道他就是這麼毒舌,但是心裡面還是忍不住難過,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他還是念念不忘我這張醜陋的面容,有這麼介意嗎,無論怎麼說,我們好歹算得上是同命相連吧。
在前面走着的陸青衣卻是心思晦暗,那些曾經的過往,不堪的記憶,齊齊上涌,女孩子漫不經心的一句“我發過誓的”忽然讓他的心微微觸動。
那天也是這般,她大聲喊着“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看見我的臉了”,可是他說“是該遮着些,免得嚇壞了外人”何嘗不是在安慰她,在他心中,何嘗不是將自己與她劃分在一起,什麼是內人,又什麼是外人?心中之人爲內,心外之人爲旁。
山間的風像是一隻來自女子的溫柔的手,輕撫在臉上,個人自有百般心思縈繞心頭。
我默然靜立在原地,不斷的揉搓着自己的幾根手指,上面還沾染着他傷口上濺出來的血滴。
一直乖巧的站在我身邊的女子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問道:“你喜歡他?”
我一怔,猛的側頭看向身邊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臉上倏然一紅,急忙訕訕笑道:“你說什麼呢?你忘啦,他是我小師叔。”
女子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我急忙點了點頭,‘恩’了一聲:“他叫陸青衣,我叫楚春昭,剛纔已經和你說過了,我們跟着太爺爺一起住在山上。”
女子年輕美好的面容浮出一層單薄的粉紅色,在晨霜初露中是那樣的美麗,看的我一個恍神,她對我歪頭一笑,笑容滿面道:“我叫程顏顏。”
我笑眯眯道:“程門立雪,青蔥容顏,好名字。”
程顏有點臉紅,輕聲道:“小昭姑娘博學,我……我沒讀過書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樣好。”
我笑呵呵的急忙伸手牽住她的手往山上走去:“是呀是呀,當然是啦。”
一番交談下來,才知道具體情況,程顏顏今年十四歲,是青州程家的小丫鬟,雲英未嫁,青春少艾,又因爲年輕貌美,被程家的二少爺看中,可是這程家二少爺是個短命鬼,病癆子,卻又風流無度,前幾天病死了,程家無奈,悲傷之餘,選出程顏顏想要給這二少爺舉行‘冥婚’,程顏顏無奈之下,這才逃了出來,卻一直被程家的人圍追。
我以前只在書中讀到過冥婚這種慘無人道的事情,也知道古代封建社會有用活人殉葬這麼一回事,深惡痛絕之餘,卻只當做是聽聽看看,沒成想今日竟然真的在眼前發生這種事情。
程顏顏年紀輕輕,孤苦無依,身世甚是悽楚可憐,看着她,竟然是滿心的喜歡,總感覺她和我是這樣的相似,都是無家可歸之人,都是生若浮萍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