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琅的判斷自是大體上錯不了,從他們潛進那村子,到回來向宜兒回話,滿打滿算也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只是封琅的衣褲上全都沾了血,看上去有些刺眼,到也可以想見這番拼殺戰鬥的兇險。
封琅單膝跪地,面上尤自忿恨難消,道:“郡主恕罪,這幫天殺的做惡太甚,我們一個沒忍住,開了殺戒。”
這一路過來,血腥屍身宜兒見了不少,也深知對平民百姓來說,戰爭是如何的殘酷,當下也不用封琅細言,心頭已有了數,道:“殺了就殺了唄,左右不過是些惡事做盡的東西,殺了也算是爲民除害了。”
封琅道:“那村子裡有熱食清水,還剛剛熬好了一鍋清粥,我們已在周圍布了警戒,短時間內該是安全無虞的,郡主也趕了大半天的路了,在那村子裡落腳歇息一番,卻也妥當。”
宜兒想了想,點了點頭。
幾人便沿着山路往那村子行去,路上封琅權衡再三,還是道:“郡主,我們留了一個活口,審問了一下,這些人可並非是一般的龜苗戰士。”
宜兒愣了一下,扭頭朝封琅看去。
封琅道:“那人說,他們是龜苗可汗摩哥身邊的親兵護衛,先前被我們斬殺的人中,還有一個什麼綠甲將軍的,好像是叫彝馬。”
宜兒更是呀然,道:“摩哥的親兵護衛?摩哥不是正領兵圍攻珣然城麼?他們怎會出現在這裡?”
封琅道:“說是流昆的小可汗要秘密趕去廬鉿堡,和摩哥還有那支部落以及花子喇寨的首領會晤,他們是受了摩哥之命,特地過來接應流昆的小可汗的。”
宜兒大驚失色,苗西的形勢複雜,是名符其實的亂地,究其根本,便是此地部族衆多,那些小的,勢力薄弱的尚且不提,還有龜苗,珣然,流昆,那支,花子喇寨五大部族,如今龜苗流昆已對大輝宣戰,珣然救下姜宥,死守珣然城,以實際行動表示了對大輝的忠誠,而剩下的那支部落和花子喇寨一直沒有動靜,該是大輝極力爭取的盟友,可若是真如封琅所說,這四個部族在廬鉿堡秘密會晤,達成聯盟協議的話,那對大輝,對珣然,對姜宥,豈不更是雪上加霜的事情了?
“封大哥認爲那人說的可是實話?”
封琅皺了皺眉,道:“這人是董擎出手用刑審出來的,我覺得當不會有假。”
封琅說話時神情有些古怪,宜兒一想便知該是董擎使了什麼殘忍手段,讓封琅有些排斥。這人素來是江湖漢子,信奉的是殺人不過頭點地,讓他以兇殘的手法來逼供,到是他做不來的。
宜兒沉思了片刻,道:“流昆的小可汗連週歲都不到,若我沒猜錯的話,來的該是那位監國聽政的太后了。”
宜兒的神情有些冷,對杜晉瑤,她起初雖是不喜,卻仍沒到厭惡之極的地步,反而因着青湘侯府的沒落,對這人還有一絲的憐惜,可這苗西的形勢,便是因着此人,在一夜之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便是姜宥,也可說是因爲此人,曾一度處在了極
其兇險的境地,是以如今再想起這個人,宜兒心裡再無半分的柔弱,有的,只有那一腔的憎恨以及升起的絲絲殺機。
村子裡的屍體早被門板等人處置妥當了,就連地上的血跡也被簡單的處理了一下,所以宜兒進村的時候,並沒有見到任何讓人不適的東西。
起初封琅等人潛進村子的時候,還從龜苗武士手裡救下了三名女子,自然,最開始被這幫龜苗武士擄到此處的女子不下十人,可最後還能有命活下來的便只有這三人了,而且就是這三人,其中也有兩個早被蹂躪得只剩一口氣在了,剩下的只有一個四十來歲,自稱叫桑玳的女子神情還較爲清醒,到宜兒進來的時候,還能掙扎着起身向宜兒行禮道謝。
在村子裡稍作歇息,進了碗熱粥之後,宜兒便招了封琅門板安和董擎以及石英過來,問道:“可曾問出,這幫龜苗人要在什麼地方去接應流昆可汗?”
董擎道:“就在離此東四十里的白沙灘。”
“時間?”
“後天上午。”
宜兒點了點頭,咬了脣,沉吟不語。
門板面有憂色,道:“少夫人,你是想……”
宜兒道:“若那支部落和花子喇寨也加入龜苗流昆那邊的話,後果形勢便無法想象。這事既讓我們撞上了,我總不能置之不理,放手不管!”
門板道:“奴才還是覺得我們應該快些到珣然城和爺匯合的好,無論如何,沒有什麼比少夫人的安危更加重要的。”
封琅也道:“郡主還請三思。流昆的小可汗和太后身份貴重敏感,既然出了流昆,身邊自然護衛嚴密妥當。我們這裡畢竟人少,只怕……”
宜兒擺了擺手,道:“既然是秘密會晤,又哪裡會興師動衆,惹人矚目的?所以我想護送流昆可汗的人數並不會多,但應該個個都是流昆的勇士好手。只是我們既無意中得悉了這等密事,以有心算無心,想來至少也有八層勝算的。爺在浪蒼山無奈退兵,避逃珣然城,說到底,便是流昆的突然反水,截斷了爺補記供給的線路,這流昆是率先跳出來呼應龜苗國,向我大輝宣戰的部落,兵書上有云,叫擒賊先擒王,若是我們能一舉擒獲流昆的小可汗和杜晉瑤,從而牽制住流昆大軍的話,不禁能解開如今這苗西亂局,還能震一震那蠢蠢欲動的那支部落和花子喇寨。龜苗現今雖氣勢正盛,又佔據了踏沙城,可若失了流昆的側面呼應,它孤軍孤城,又能堅持幾何?這樣一來,便是珣然城之危,也迎刃而解了。”
石英跪地祈求道:“屬下來時,世子爺曾千叮萬囑,說無論出了什麼事,首要任務便是要保證世子妃的安全。現我們只需沿着渭水而下,不出五日,便能趕到珣然,和世子爺匯合了,是以屬下懇請世子妃,切莫在這關鍵之時橫生枝節。”
宜兒擺了擺手,道:“我意已決,你們都不必再說了。”
董擎眼中卻有精光閃過,率先躬身行禮,道:“董二這條命早就是小姐的,願以小姐之命馬首是瞻
,赴湯蹈火,渾身碎骨,在所不惜。”
這人千里迢迢隨宜兒來苗西,一方面確實是想報答宜兒多次於他的救命之恩,而另一方面卻是因着宜兒的身份,當然更重要的,還是他得悉了宜兒在太子楊銑心頭的地位。他心裡清楚,此番保護宜兒西行,若能安然無恙的返京,楊銑看在宜兒的份上,對他也能另眼相看,而楊銑名爲太子,如今已經監國,將來待啓明帝仙遊,便是板上釘釘的一國之君了,有這層牽絆在裡面,可以預見將來他的仕途,必然不會差到哪去!
而如今宜兒想暗襲流昆小可汗,這事若是成了,可是極有可能會成爲整個苗西戰事的轉機,這等驚天之功,他怎可白白放過?所以他第一個站出來表示贊同,並表達了對宜兒的忠誠。
安和也皺了皺眉,道:“郡主,奴才這……”
宜兒道:“安和大哥,我知道你也擔心我的安危,不過這事我已有個計劃,我們發貨再醞釀一番,想來便是沒有十層十的把握,也該有七八層了,再說了,這事動手出力的還得靠你們,我不過是一個負累,只能躲在一邊看熱鬧,你們尚且沒言退縮,我這裡哪又說得上危險的?”
安和嘆了一口氣,道:“那郡主是想如何處置這事?”
宜兒笑了笑,道:“龜苗摩哥派來接應的人馬不是已經被我們拿下了麼?我想的是,大家乾脆換上他們的衣服,喬裝成龜苗武士的模樣,前去接應杜晉瑤,只要能近得了杜晉瑤的身,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將其擒下。”
“此計甚妙。”董擎大聲稱讚。
安和想了想,道:“這的確是一個妙計,只是我們都是大輝人,要想扮成龜苗武士,無論是語氣神態,作風派勢,只怕是瞞不過人的。”
宜兒看向石英,道:“你既是爺手下前鋒營的斥候,對這苗西的風俗口語,人文地貌該是都熟悉纔是。”
石英躬身道:“屬下是知曉一二。”
宜兒喜道:“知道一二已經足夠了,我們只需能過得了和流昆人打招呼的第一關就行了。”
衆人商量妥當,畢竟要等到後天纔去白沙灘接應流昆可汗和杜晉瑤,又想着這小村子到底還是有些扎眼,萬一遭人發現,便要生出無謂的事端出來,遂決定先離開這裡,重新找一處隱秘的地方歇息落腳。
打定主意後,卻不想那叫桑玳的女子說,她的家就在那山後的峽谷中,因已處在半山腰上,又只有她一家子,兩間茅草屋子而已,很是隱蔽,若不認得路,是很難被人發現的,提議衆人可以去那裡歇息休整。
這桑玳還好些,身子還能堅持住,不用人攙扶,也能慢慢的行走,可另外兩名女子卻嚴重的多,別說是走路了,就連神智都有些模糊不清的。衆人正愁着該如何處置這三名女子呢,帶着吧,不太現實,可丟下她們,又有些放心不下,如今聽桑玳說她的家就在半山腰上,離得不遠,自是再好不過了。
衆人商量過後,便隨着桑玳,往那山後的峽谷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