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副使悲催無比,生怕這商正到時候把自己的事攀咬出來,又怕平時迎來往送,查出自己的干係,現在既不能殺人滅口,只能做出一副積極的樣子指揮差役衝進去拿人和搜查。
錦衣衛也沒閒着,也是一擁而上。
至於那商正,則是如爛泥一樣癱在了地上昏厥過去。
徐謙雀佔鳩巢,坐在了商家大院的廳子裡,孔副使臉色變幻不定,心裡惴惴不安,他見徐謙和那錦衣衛千戶張韜慢悠悠地吃茶,忍不住道:“徐公子,不如將這些人犯立即綁去提刑衙門審問,既然商家通倭,那勢不容緩啊。”
這世上就是有如此奇怪的事情,明明徐謙纔是來報仇的人,可是徐謙不急,這位商家的老相好孔副使卻是恨不得立即把商家滿門抄斬了。
徐謙看了張韜一眼,張韜好整以暇,只是心裡慶幸,幸好他沒有和這商家沒有太過瓜葛,否則此時此刻多半和這姓孔的也差不多了。
張韜沉吟片刻,道:“徐公子怎麼看?”
徐謙倒是不急,道:“且等等吧,若是沒有搜出什麼結果,他們就不算是人犯,等搜出了結果再說。”徐謙倒是不怕搜不出什麼,俗話說要整一個人,總能找出你想要的東西,沒有通倭的證據就有你私自下海的證據,沒有私自下海就有你橫行鄉里的證據,若是連這個都沒有,那還怕找不到你生活作風有問題,逼良爲娼之類的東西來?
他拿出御劍的那一刻起,商家就是必死無疑,問題就在於徐謙怎麼把這件事辦得漂亮,否則就不好向宮裡交代了。
孔副使聽到徐謙說商家不算人犯,頓時激動起來。握着拳頭大義凜然地道:“徐公子此話差矣,其實本官早就看這姓商的不是好東西,在淳安的時候,姓商的就魚肉百姓,不把官府放在眼裡,他家這麼富庶,錢是哪裡來的?這些銀錢來路不明,非搶即盜。還有,他們族裡的子弟一個個囂張跋扈。上年淳安縣就接了個案子,便是這商家打死佃戶,這等男盜女娼之家,還要講什麼證據?本官身爲提刑,念在其祖文毅公的份上對他們百般縱容。現在他們竟敢置國法不顧,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哼,這些人統統該死!”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猶如包拯附體,就差他的腦後生出一個光圈,超凡入聖了。
徐謙正要答話。這時候卻有個差役飛快過來,稟告道:“徐公子,諸位大人,從這別院裡搜出了一份賬簿。這賬簿好生古怪,想必有什麼貓膩。”
孔副使聽了立即激動起來,道:“看看,看看。本官說的沒有錯罷,這賬簿便是他們商家爲非作歹的鐵證。”說罷。急匆匆地接過賬簿,翻看了幾眼,斷言道:“裡頭的賬目數額巨大,而且語焉不詳,不必說,定是通倭的證據了,徐公子、張千戶,你們在這裡稍後,我立即知會衙中文吏來覈實,至於這些人犯是不是立即審問?要知道這只是商家別院,是商家的冰山一角,若是拖延下去,商家的淳安老宅那邊一旦收到消息,難保不會狗急跳牆。”
張韜也道:“既然如此,也確實不能耽誤。”
張韜也不是笨蛋,沒必要把孔副使得罪了,現在給他賣個人情,將來也有許多方便的地方。
孔副使感激地看了張韜一眼,連忙道:“是,是,不能再耽誤了,通倭類同謀反,絕不能心慈手軟。”
徐謙只得道:“好罷,既然孔大人這麼熱心,那就在這別院裡擇一個地方開審,正好可以節省時間。”
孔副使道:“徐公子不去聽審?”
徐謙微微一笑道:“學生又不是刑官,聽了又有什麼用?一切有勞大人。”
孔副使心裡大喜,其實他最怕的就是姓徐的去聽審,到時候那商正若是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只怕自己不好開脫。
他抖擻精神,擺出官威,立即到了一旁的小廳裡,書吏已經搬了桌椅來,提筆準備記錄,幾個差役將商正壓上來,孔副使沒有驚堂木,卻有獅子吼,厲聲大吼一聲:“堂下可是商正!”
商正此時醒了,今日發生的事都像是做夢一樣,原本以爲徐謙這種小角色,隨隨便便的收拾也就收拾了,誰知道會落到這個下場,他心知孔副使要落井下石,於是冷笑道:“孔大人好。”
“大膽!”孔副使拍案,聲色俱厲:“爾等一介草民,本官沒問你的話,你也敢出言,來,掌嘴!”
幾個差役也不客氣,兩個人將商正死死地按住,另一個差役猛地托起他的下巴,另一隻手舉着木牌,狠狠地朝這商正的嘴巴拍下去。
只是幾下功夫,商正的嘴巴就一口鮮血吐出來,不過他也硬氣,大叫道:“姓孔的,每年冰敬、炭敬,逢年過節,我商家也沒少給你好處,你我三代世交,就是這樣對我的嗎?你這狗賊……”
孔副使朝記錄的書吏使了個眼色,這書吏會意,立即把筆擱下,停止記錄。
隨後,孔副使目光幽幽,反而沒有此前氣急敗壞了,他慢吞吞地道:“商老弟,君子不立危牆,你們姓商的自己要找死,何必要拖人下水?聽本官的話,你招認了罷。”
商正大吼:“商家無罪,你讓我招認什麼?”
孔副使森然冷笑道:“死到臨頭,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們商家違反禁海國策,私自下海經商,勾結倭寇,圖謀不軌,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朝廷呢,早已掌握了證據,你們想要從輕發落,還是老實招認吧,如若不然……”
商正聽得頭暈目眩,尤其是那圖謀不軌四字,差點沒讓他直接又暈死過去。
孔副使這時候狠狠地拍案:“來,先打了再說!”
……………
卻說另一頭,在別院裡已是查出了不少東西,其中竟有兩柄西洋火器,還有一柄倭刀。
按理說,收藏這種東西的富戶也是不少,不過眼下這東西卻也成了下海的證物。至於那賬本,語焉不詳,可是出入卻是巨大,往往都是數千上萬兩銀子的出入,也是觸目驚心。
在庫房裡又搜出了一枚官印,顯然這官印是古物,象牙打造,上頭刻寫的字卻是‘南陽郡侯葉’的字樣。
如此一來,就非同小可了。大明朝確實有個南陽郡侯,叫葉琛,也是浙江人士,乃是開國功臣,因被叛軍殺害,追封爲南陽郡侯。
按理說,葉侯爺已經死了許多年了,可問題就在於,這枚象牙官印爲何會在商家裡頭?因爲一般官印都是作爲陪葬下葬用的,這官印自然是陪葬之物。
如此推敲,事情就好解釋了,這枚官印乃是盜墓來的,而且盜的還是大明朝的功侯之墓,且不說商家有沒有直接參與盜墓,可是私藏這種東西,絕對算是大罪。
張千戶的精神也是一振,想不到通倭的鐵證沒到手,居然已經先查出了這麼個罪狀,他眯着眼,心裡已經明白,商家這次是真的完蛋了。
而這時候,又是一樣東西搜了出來,一份羊皮海圖。
徐謙和張千戶二人仔細檢查了這海圖,徐謙不由道:“這份海圖繪的乃是南洋的地形,一個士紳人家要這海圖何用?”
張千戶抿嘴道:“單憑這些還不夠。”沉默一下,隨即又道:“不過想必孔大人那邊一定會有進展。”
張千戶說罷,與徐謙相視一笑。
誰都知道,孔大人那邊一定會有進展的,想沒有進展都不行,這位孔大人的厲害,大家早已見識。
果不其然,在兩個時辰之後,孔副使滿是驚喜地過來,激動地道:“招了,已經招認了,那逆賊商正已經承認商傢俬自下海,只是無論如何都不承認通倭。”
張千戶冷笑:“下了海也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招認了就好。”
徐謙向孔副使道:“大人,會不會是屈打成招?若是如此,這供狀未必有用。”
孔副使激動得臉色脹紅,道:“你這是什麼話?對付這種惡賊,不動刑,他如何肯招?這種大罪一向都是嚴刑招認的,畢竟是掉腦袋的干係,自然都是百般抵賴。況且老夫何止審了一個商正,這商家的幾個主事,幾個帳房,也都已招供了,都說商家脅迫他們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
孔副使說得理直氣壯,一副與商家不共戴天的樣子。
徐謙只得道:“是,是,學生受教,刑名的事,學生也不懂,自然是大人說了算。”
正在這時候,外頭有個錦衣校尉進來通報:“浙江布政使、提刑按察使,浙江總兵官、通判、水師參將等大人的大駕到了。”
孔副使嚇得臉色蒼白,道:“諸位……諸位大人來這裡做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