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俘虜終於交換完畢,朱久炎用梅殷一個人,換得了包括便宜岳父徐增壽在內的一應湘軍家屬。
兵馬、物資也已經調集完畢,加之春節臨近,春天即將到來,萬物也將復甦,湘王炮已經能夠使用。朱久炎與朝廷的短暫和平自然是蕩然無存。
儘管朱允炆從中都鳳陽召來了幾萬兵馬,加上強徵的京畿地區數萬新兵,看上去兵強馬壯,但這表面上的實力可嚇不退朱久炎。
守陵的兵馬、徵集的民夫即便召集百萬朱久炎也是不懼,何況只是區區十餘萬人。這些人可不一定是戰力,若沒有高明的管束手段,搞不好還會成爲累贅。
獅子豈會畏懼成羣的羔羊?
將茹瑺、沈溍、樑煥以及楊士奇等家眷安頓好之後,朱久炎便悍然扣押鬱新、齊泰二人,抓住朝廷不及做出反應的時機,率領包括二萬水軍在內的十萬精兵繼續前進。
至於那個一頭霧水、不明白朱久炎爲什麼出手相救自己的便宜岳父徐增壽,朱久炎則沒什麼時間搭理,自有徐妙錦出面解釋。
溫度回暖,湘王炮與火槍已經測試完畢,可以大批量裝備,湘軍將士氣勢越地高漲。十萬人馬先過太湖,抵達蘇州。
見湘軍氣勢洶洶殺來,蘇州衛指揮使蕭禮不戰而降,蘇州易主。
蘇州乃是江南除杭州以外的重鎮。它的丟失對於風雨飄搖的朝廷來說,不吝於雪上加霜。隨後,無錫、惠山、常州等地的守將也聞風卸甲歸降。
趁着接連幾次大勝的勢頭,朱久炎再接再厲,一舉揮軍攻下丹陽。
其實,以徐輝祖沿途佈置下來的防務還是可以與朱久炎一戰的,畢竟官軍是以逸待勞,佔據了地利與人和,早在修築了許多防禦工事的各地守軍也佔盡先機,可惜的是,勤王詔書已經發出了這麼久,西、北兩路大軍——李景隆、李增枝兩兄弟無一人響應。
李景隆以正全力猛攻北平,與燕軍激烈交戰、無法脫身爲由,請求京城多拖延一些時日;而李增枝那邊給出的理由則是一敗再敗,自己更是一病不起,不能理事,自然無法領軍回援京城。
且不說李景隆兩兄弟的理由是真是假,朝廷在危機萬分的關頭,六十萬在外平叛的兵馬無法回援卻是不爭的事實。
無論徐輝祖的本事再大,朝廷的宣傳、鼓舞力度再得力,也無法收攏分崩離析的軍心。
沿途官軍的戰意已蕩然無存,不管徐輝祖馳馬三軍,如何吶喊激勵,士兵們也是置若罔聞,根本沒有一點戰鬥動力與決心。
他們持着長槍短弩在緊張戒備,卻不是在戒備湘軍,而是在等待,等待湘軍進攻的那一剎那。
湘軍進攻的金鼓一鳴,就是他們發出一聲大喊、脫離將官束縛、四散逃逸的時刻。
戰鬥還未開始,己方士兵就都打起了逃跑的主意,這樣的軍隊還能有什麼戰鬥力?
得了丹陽之後,朱久炎水陸並進,岸上旌旗遮天,江上戰船往來穿梭,一時間徐輝祖精心佈置的整道防線轟然倒塌,官軍潰不成軍,來不及逃走的紛紛繳械投降。
徐輝祖見事不可爲,只得率領着幾十名部曲落荒而逃。
徐輝祖的撤退徹底粉碎了官軍抵抗的勇氣,自此之後,朱久炎行軍路上就再也看不到一名官軍士兵了。從丹陽到句容的這幾十里路,不管是沿着江岸還是深入內陸百里,湘軍沿途暢通無阻。
沿途的縣、鎮、軍堡駐軍要麼已經逃散,要麼已經撤入南京城中,就連縣衙裡的捕快都一走而空,各縣官倉能搬走的也都搬空了,不能搬的,倒是沒有付之一炬,不過可資湘軍利用的東西卻已經留存不下多少了。
朝廷用交換俘虜的時間做了戰備,朱久炎爲此戰的準備也是極其充分,江浙繳獲的物資、舟山發來補給船隊,已經可以充分保證十萬兵馬長期的駐紮和攻城。
湘軍越來越接近京城,京城震動。
恐慌之下,朱允炆也顧不得所謂的顏面了,只得低頭折節,再次請出老朱的嫡長女、梅殷的妻子寧國公主前來朱久炎軍營求和,替朱允炆開出了平分天下的條件,他願意割讓湖廣、贛鄱以及江浙、貴丨州四省,只求朱久炎趕緊撤兵。
勝利在望的朱久炎如何會答應他的要求?而且答應的話,豈不是坐實了湘王府的篡逆罪名?什麼靖難,什麼清君側,只會成爲一大笑話。
朱久炎斷然拒絕,禮送寧國公主出營後,於句容誓師,向前推進,兵臨南京城外的秦淮河南岸。
陳瑄、孫溫率領的水軍一路伴朱久炎而行,此時也已經進入秦淮河來到了東岸,與朱久炎的大軍互爲犄角。
南京城下,秦淮河邊,官軍軍營寨相連,與剛剛抵達的湘軍隔河對峙。
官軍雖然放棄了沿線小城和軍堡的爭奪,以全力保證京城的守備,卻也沒有一味消極地退入京城坐等湘軍攻城。秦淮河畢竟是南京城的第一道防線,北面有水寨協防,後面有南京城高大的城牆作爲倚靠,前面是寬闊的秦淮河,徐輝祖怎能不在此阻擊湘軍?
極速推進了幾天的八萬湘軍將士在離河五里遠的距離忙着安營紮寨,這幾天的行軍,每天都要走上幾十裡的路程,而且一路上始終保持着高度的戒備,將士們已經十分疲憊。
即便如此,決勝心切的湘軍將士此時也幹得熱火朝天。
經過幾十場艱苦奮戰,終於殺到了南京城下,距離拉下皇帝的目標只有一步之遙了!在如此情況下,誰人不亢奮?誰不死命賣力氣加緊幹活?
朱久炎、何耀祖、李天福等人當然不必忙活這些雜務,一起策馬來到外秦淮河邊觀察敵情。
南京城既是大明的國都,除了城高牆厚之外,自然還有地理防禦的優勢。
護城河直接利用了發源於南京城東北鐘山的清溪水道、外秦淮河和長江的夾江,三條水道共同構成了南京護城河。當初朱久炎出入南京的時候還並沒有太強烈的感覺,如今有目的地察看南京的城防體系,才發覺南京城建築之堅固。
二十餘丈的護城河,借用的自然河道,這可不是說過就過,說填就能夠填起來的。
根本就沒有那麼長的壕橋可供架設,即便下令讓後方的鐵守現做也是不可能的,江南可沒有這麼長的木料。
也不可能像對付一般城池的護城河那樣阻塞進水口,想要攔截如此寬闊的自然河道,使得護城河干涸,這工程量也大了去了。
城根也十分寬闊,總有十餘丈上下,即使徐輝祖在中間修築了羊馬垣,仍然可以沿着河岸修起成片的臨時營寨。
不過如此設計,進攻方固然不便填河,越過護城河攻城的難度相當高,地形對防守極爲有利,但也存在弊端。
防守方不好利用遠程武器來攻擊——無論是從城牆上還是從羊馬垣上,抑或是從護城河內的臨時營寨發射,弓弩、牀弩的射程都夠不着護城河外的敵人,只有城牆上的洪武大炮和城內的襄陽炮才能夠打出有效攻擊。
正因爲如此,朱久炎纔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領着一衆將領,堂而皇之的用望遠鏡觀察南京城的城防,還對着南京城防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城頭的守將簡直氣得發昏,想要打上幾炮來泄泄憤,但城牆上的洪武大炮想要精確打到他們,這種可以能性幾乎沒有。這個東西完全沒有準度,動靜又大、射速又慢,操控瞄準又極爲不便,等城上的官軍對準這邊,朱久炎他們三個早就跑出老遠了。
更何況打不打得到另說,這洪武大炮還有炸膛的風險。別敵人沒打到,自己人倒炸倒一片。
不過儀衛司的親兵們還是提着鋼盾、滿懷警惕地盯着對岸的湘軍陣營。朝廷手裡還有一種比較粗劣的火銃,威力準頭雖然都很差,但耐不住數量多,要是召集上千人,朝着這邊一齊發射,在運氣逆天的情況下,還是可能危及朱久炎的。
朱久炎很謹慎地呆在火銃的射程之外。俗話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準頭差可以用數量去補,要是官軍看見自己出來了,說不定會不惜血本搏一把呢!
親兵們提着鋼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城牆上,觀察有沒有明顯異動,至於個別士兵,不管他們用的是弓弩還是洪武炮,應該都沒有問題。
當然,守軍也可以用襄陽炮,憑它的射程打到這邊很輕鬆,尤其是重型襄陽炮,射程還可以更遠。
不過襄陽炮的準頭是舉世公認的不準,除非是對付集結成羣或不能移動的目標,震懾力比較大。想要精確點殺,就連胡漢蒼搞出來的最新式的湘王炮都不行啊……
護城河很寬的另一個問題就是寬闊的河面上沒法設置吊橋,只能架設固定的橋樑,此時已經被徐輝祖下令拆除了橋板,不過橋墩仍在。
這個就說不上到底是利還是弊了。
朱久炎固然無法通過內應砍斷橋索,放下吊橋,獲得一條便捷通道;徐輝祖卻也自毀了迅速出城反擊的道路。
自徐輝祖下令撤去橋板的那一刻起,建文朝廷就已經選擇了死戰到底的決策。
“二十餘丈寬又怎麼樣?我看着外秦淮現在水淺的很,人馬還是可以徒涉的。天然河道作爲護城河,寬固然是寬了,可河底的淤泥也全被沖走了,河岸兩邊也平緩可行,不如人工挖掘的護城河那麼難以涉過,也未見得與守城有利呢。”李天福已經開始尋思攻進南京的辦法。
何耀祖點點頭:“天福說的沒錯,雖然現在水還很涼,不過我軍若是在湘王炮的掩護下,還是可以強行步軍徒涉,徐輝祖軍團背城而陣,其實毫無勝算。只是各種攻城器械卻是難以跟隨步軍運至城下,尚需等待陳瑄的艦隊配合,故此,微臣認爲,我軍不必操之過急。”
“嗯,你們說的都不錯。不過,京城不比其他城市,被我軍圍困之後,城中必然震動。攻城可以慢慢來,攻勢卻要一直保持,讓南京從內部開始崩潰。先擊敗城下的徐輝祖軍團,將他們徹底驅趕進城之後,我軍的行動也將更加遊刃有餘。”
見朱久炎綜合了意見拍了板,何耀祖與李天福也不再討論,二人開始跟朱久炎對相關計劃商量着補充了起來。
他們都清楚地知道,十萬兵馬若想將京城團團圍住還是太勉強,無法真正有效地控制全部地方。因爲朝廷沒有了水師,湘軍艦隊纔可以肆無忌憚地在長江、外秦淮封鎖兩岸,勉強封鎖京城。
不過,京城內囤有多於己方的兵馬,還是讓朱久炎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這種力不從心並不是湘軍的軍事實力不夠,相反,湘軍的硬軍事實力足夠了,而是湘軍的軟實力不夠。
要想將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消除,就不必再進一步削弱朝廷的實力,狠狠地再來上兩拳,讓萎靡不振的建文朝廷打成內傷,讓其再沒有絲毫爆發的可能,自己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將建文朝廷打出內傷的辦法,其實朱久炎在來京城的路上就已經考慮成熟了,現在正是實施它的大好時機。
朱久炎從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這是鐵守提交的最新鑄錢報告。
自從收納寶島、開採礦產之後,朱久炎便下令擴張鑄錢爐,培養熟練的鑄錢工匠,加上學徒和勞力,參與鑄錢的人數已經超過八千,爲此湘王府還成立了專門的鑄錢所,是湘王府僅次於工匠所的頂好職能部門。
從寶島運來的數十萬斤銅,經過鑄錢所變成了一枚枚精美的洪武通寶,再輸往中原,換取數之不盡的各種物資。
好錢自然會驅逐劣幣,這是市場所決定的。含銅量極低的建文通寶與建文朝廷發行的寶鈔,以前還只是不受百姓待見,現在卻是深惡痛絕。
這自然仍舊是朱允炆給自己挖的坑,自從他將印製寶鈔的權利賜予曹國公府的李芳英之後,建文朝廷的信用已經全然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