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看過東廠密報的朱久炎自然知道當中內情,他對朱濟熺的“深明大義”深感欣慰。回給朱濟熺的信,雖滿是誇讚,卻太過正式,有那麼一絲隔閡;對於朱尚炳的臨機決斷,朱久炎則表示了高度的肯定,白蓮教是必須剿滅的,他代表朝廷表示全力支持,糧草、軍械、錢財只要朱尚炳開口,他無不應允,同時預祝朱尚炳馬到功成。
朱久炎在信件上蓋好印信,將兩封回信封好,鄭重地交給夏原吉讓其親手交予兩位親王。等夏原吉出發後,朱久炎纔開始處理蒙石頭押回的朱高燧、紀綱與小嵐兒等人。
紀綱已經是第二次落到他的手中,上一次的時候,跟燕王府還是盟友關係,朱久炎還不想撕破臉皮,所以就給了個面子放了他,如今可不會顧忌這麼多,當着朱高燧的面當場格殺,人頭更是命人掛上旗杆,打擊燕王的信心。
朱高燧被濺了一臉的血,他深深地明白朱久炎的手段,朱久炎的目光一看過去,他就很光棍地將其所掌握的情報都交代了出來,包括燕王勾結北元阿魯臺之事!
“勾結北元,可是賣國的行爲,你爹敢幹這樣的事?你有何證據?”
“我在通州之時,無意中見到了父王派出的信使。”
無意中?朱高燧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朱久炎自然不信什麼“無意中”,他沉思片刻,繼續問道:“爲什麼出賣自己的父親?”
“你我兩家一起造的反,造反失敗的下場,你也應該做過心理準備。皇家無情,權力、皇位的誘惑,始終高於一脈血水的親情。”朱高燧語氣平淡,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一般,“我在西丨安失敗的那一刻起,我的性命在我父王的眼中就不那麼重要了,殺與不殺都在你的一念之間,我當然要自保。”
“好一個自保。那我也按照遊戲規則來。”朱久炎沒有懷疑朱高燧的供述,北元阿魯臺之事,一查便知,他轉頭對李天福吩咐道:“給高燧兄長應得的待遇。”
“謝太子殿下。”朱高燧躬身一禮,然後跟着李天福便往外走,步履安詳,沒有遲疑。
燕王可能引阿魯臺南下的這一則消息真的將朱久炎震得不輕,他開始改變部署,針對可能的草原人南下,做出相關針對計劃。至於朱高燧與高福興則還有大用,這可是燕王勾結白蓮教作亂的證據,更有秦王朱尚炳以及西丨安的諸多軍民爲證,燕王勾結白蓮邪教危害大明江山的事實,將很快傳遍天下!朱久炎派出重兵將朱高燧與高福興火送往南京,交給朝廷公開審判。
而被救活的小嵐兒,則被東廠的女情報人員關押了起來。畢竟是何秋娘的人,還是交給何秋娘自己去處理,朱久炎相信,以何秋娘的聰明,他想要的知道,應該都能問出來。
燕王想拉秦、晉二王下水的計劃再一次被朱久炎扼殺於搖籃中。
處理完軍中事務,安置完災民之後,朱久炎策馬觀察眼前這座滿目瘡痍的北平城。如今大軍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休整和等待,後續的各路大軍雖還沒有到達,但朱久炎麾下的三十萬精銳兵馬,軍容齊整、士氣旺盛,攻城器械也已經建造得足夠了,大炮等許多重型火器也都運達,可以說是萬事齊備,只等證實朱高燧的供述。
草原人若是入了關,還燕王攜起手來……這便不再是內戰,而是國戰了!
急於立功、報仇的,平安、盛庸、烏恩、典韋等人建議,將北平與遵化、密雲、薊州三城的道路徹底切斷,全軍壓上猛攻北平,這個建議被朱久炎給否了,不說草原人南下的突襲,兵法就有云“圍三缺一”,既能減少消耗,又縮短作戰進程,還能預設埋伏,更能降低燕軍的抵抗毅志,這纔是最合適的攻堅戰法。
而且朱久炎在很久以前就佈置了決定性的暗招,除了草原人這股外力,燕王很難翻盤,不必給燕王制造背水一戰的亡命局面。
朱久炎的一貫宗旨是,能用時間、金錢、物資換取的勝利,儘量不用人命去換。
城內的東廠人員已經將燕王大肆徵兵的消息傳了出來,十室九空便是北平如今的狀態,所謂替“建文討逆,正本清源”的說法在北平體現出來的卻是私慾與野蠻。
權欲心是嗜血的怪獸,百姓不可避免的成爲權欲的犧牲品,平靜美好的生活被徹底破壞,甚至連生命也被無情地奪走。
朱久炎剛纔觀察北平一圈,他聽到了城中隱隱傳出來的哭泣聲,燕藩已經繃到了極限,只需要再給它加點壓力,它就能自我崩潰了,草原人來了也沒用!
朱久炎選擇的“圍三缺一”戰法,正是在給予燕藩希望的同時,不斷地給它製造壓力。快了,快了,戰爭即將過去!北平將再度迎來安寧,長久的安寧與繁華!
想到這裡,朱久炎將目光轉向極遠的北方,那裡是永豐商行的位置,高陽王府應該距此不遠……
………………
風雨飄搖的燕藩又發生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殘疾許久的朱能,受不了再也不能下地的事實,於深夜自盡了……
朱能的自盡對於如今的燕軍來說,不吝於沉重的一擊,什麼謠言都起來了。
“朱能看到燕王戰敗,怕以後被背上叛逆的罪名所以自盡,用自己的死亡,跟燕王府劃清關係了。”
“聽說朱能之所以受傷,是……指揮不當的原因,心裡有恨呢……”
“噓!可不能亂說!”
“哼,怕什麼,我看呀,也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兩天了。”
以朱能在燕軍的地位,按道理來說,燕王應該親自帶領燕王府的一衆文武前往朱府弔唁,但現實情況是,燕王對於報喪的朱家人只黑着臉說了句:“知道了。”第二天卻是世子朱高熾帶領一衆文武,去往朱家弔唁,說是燕王忙於城防,分身乏術。
明眼人都能看出,燕王對於朱能在這緊要關頭自盡,極爲不滿。
“高陽王,王爺如此態度,朱家的孤兒寡母也都感受到了,下午就準備下葬,連法事都不做了,一天都不準備擺呢。”上完香後,回到朱高煦身後的丘福,語氣中充滿了憂慮。
朱高煦看着朱能的靈位,面無表情地道:“朱久炎帶兵圍着城呢,朱家人自是體諒父王的難處。”說完之後,朱高煦對着朱家的孤兒寡母致禮後,便當先走了出去。
丘福趕緊跟上,“所幸世子能幹,士弘的喪事也算處理的井井有條。”說到這裡,丘福回頭望了一眼跪拜相送的朱家婦孺一眼,自責道:“當年在漠北,若是沒有士弘,我丘福墳頭的草恐怕都三尺高了;之後奪城、靖難,士弘屢次與我默契配合,創造了多少奇蹟?萬萬沒想到英雄一世的士弘,落個如此結果……都怪我,沒有感受到他臥牀的苦悶……我口口聲聲說什麼‘生死兄弟’,狗屁!狗孃養的丘福!”
“罵得好!我朱高煦也是個畜生!”朱高煦恨聲道:“士弘於我如父兄一般,我屢次請教帶兵之道,士弘均知無不言,傾心相授。朱高煦也沒有及時察覺出他的苦悶,也是個畜生!!!”
丘福再也抑制不住哀傷,淚溼雙眼;朱高煦的眼睛也是紅紅的,惹得旁邊張輔等一衆失去親人的武將,也是悲從中來,淚流不止。
其餘路過的燕王府文武,不是暗自嘆息,便是默默搖頭,垂首而走。